汀州韻，鄉音情
——淺析長汀客家山歌的歌詞及旋律特點

鄭世琪 福建師范大學

長汀，古稱汀州，位于福建省西部，富饒的汀江河水貫穿南北，自古山川秀麗，人杰地靈，文化底蘊十分豐厚，是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著名革命老區、世界客家首府。一代代勤勞勇敢的客家人民，在這里用自己辛勤的汗水和無限的智慧，創造出了充滿魅力、別具一格的客家文化。在各色客家文化的不斷交融中，造就了長汀客家山歌這一最引人入勝的律動?？图疑礁枋加跐h代，在唐代得到空前發展，其歷史悠久、內涵豐富、體量龐大、獨具風格，是中華音樂中一顆閃亮的星星，在音樂的花海中獨攬一芳……

筆者是土生土長的長汀客家人，飲汀江水長大的我，對客家山歌情有獨鐘，下面我將從長汀客家山歌的歌詞、旋律特點來闡述我對長汀客家山歌的認識。

一、長汀客家山歌中別有韻味的歌詞

客家山歌的歌詞語言質樸、自然真切、意境優美，生動地反映出了客家人的生活和思想，把客家人內心淳樸的思想感情轉變成了生動的藝術形象，真實的反映出了客家人的愛恨情仇，帶有濃烈的泥土氣息和鮮活的山區色彩，為客家人民所喜愛，是極為寶貴的民間文化遺產。

（一）豐富多彩的表現手法

客家山歌歌詞內容豐富多彩，語言樸實、耐人尋味。歌詞一般都是即興隨意、信手拈來、脫口而出，歌詞中用到的修辭手法也形式多樣，其中比喻、象征、夸張等手法較為常見。

1.生動傳神的比喻

比喻即打比方，用一種類似的事物來擬作原本想要描述的另一種事物，從而達到更加形象生動的效果?？图疑礁柚械母柙~常運用比喻的方法來巧妙地表達演唱者內心的話語。如：

郎是山中千年樹，妹是山中百年藤。

樹死藤生纏到死，樹生藤死死也纏。

——長汀山歌《樹生藤死死也纏》

這首歌詞用比喻的手法，把男女生死不離的戀情，形象地比作纏繞不分的樹和藤。通篇沒有出現一個“愛”字，卻恰如其分地描繪了戀愛中的男女那堅貞不渝、海枯石爛的愛情，具有生動傳神之妙。

2.立意高遠的象征

象征的表現手法是根據事物與事物之間的某種聯系，用人與物的具體形象來表達更高遠的思想和情感。聰明的客家人在山歌中常用象征手法將內心對美好生活的期盼轉化成生活中淺顯熟悉的形象，從而給聽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如:

山中百鳥朝鳳凰，葵花朵朵朝太陽，

長江流水向東流，人人心向共產黨。

——長汀山歌《唱的都是翻身歌》

歌詞中利用了象征的手法，“百鳥”、“葵花”象征著客家人民，“鳳凰”、“太陽”象征著中國共產黨，表達了客家兒女熱愛黨、始終跟黨走的堅定信念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給人予立意高遠，含蓄深刻之感。

3.合情合理的夸張

夸張，是通過豐富的想象，將所要描述的事物進行有悖常理地放大或縮小，從而增強表達效果，加深印象的一種修辭手法。如：

山歌愛唱大家來，唱到溪中石子浮起來，

唱到雞毛沉落底，唱到情哥遠遠笑前來。

——長汀山歌《山歌愛唱大家來》

這段歌詞采用了夸張的手法，生動地體現了客家人熱愛歌唱、熱愛生活、樂觀向上的精神?！半u毛沉落底”、“石頭浮上來”其看似有悖常理，卻充分體現了客家姑娘們的熱情大方以及對美好愛情的強烈追求，讀來合情合理使人回味無窮。

（二）耐人尋味的歌詞韻律

客家山歌不僅善用修辭，在歌詞的韻律上也耐人尋味，引人入勝。歌者繪聲繪色，聽者朗朗上口，給人以美的藝術享受。

1.朗朗上口的押韻

客家山歌的韻律美，首先表現在歌詞上講究押韻，即在句子的最后一個字上都使用同一韻母，使其詠唱起來朗朗上口，具有明朗的節奏感。押韻又有音韻和調韻兩種，音韻是韻母音相同，調韻是平聲（一二聲）和仄聲（三四聲），客家山歌一般是一二四句是音韻，調韻運用在第三句中。如：

人人翹起手指公，天下第一毛澤東。

雙手扭得乾坤轉，工農翻身樂融融。

——長汀山歌《感謝恩人毛澤東》

這首歌詞音韻是在一、二、四句的最后一個字都使用了相同的韻母（ong），分別是“公、“東”、“融”，給人感覺深沉且凝重。第三句最后一個字“轉”是仄聲，這樣的調韻也給人一種鏗鏘的和諧感。整首山歌唱起來朗朗上口、節奏鮮明、抑揚頓挫。

2.繪聲繪色的疊音

疊音，即相同的字或音節重疊在一起。疊音有兩方面的作用：一是加強語言的形象性；二是增添語言的音樂美。讓人聽起來悅耳舒心、韻律和諧。客家話的方言特點決定了他們在生活中善于使用疊音字，在客家山歌的演唱中也得到了靈活運用。客家山歌中疊音詞常見形式有ABB、ABAB、AABB等等。如：

白白凈凈涯唔貪，烏烏赤赤涯唔嫌，

阿哥好比當梨樣，越烏越赤心越甜。

——長汀山歌《阿哥好比當梨樣》

這是描述客家姑娘選擇心上人標準的一首歌詞，疊音運用得恰到的好處、情真意濃，其中“白白凈凈”和“烏烏赤赤”是形容生活中兩種男人的膚色外表?！霸綖踉匠嘈脑教稹北憩F了客家姑娘不追求外表而追求內在美的淳樸且真摯的愛情觀，讀來繪聲繪色，形象生動。

3.深化主題的襯詞

襯詞是在民間歌曲的歌詞中，為了更加完整、形象地表現歌曲的意境和思想感情，歌詞中常常穿插一些襯詞，如“咧”、“嘿”、“嗨”、“喲”等。客家人因為自己獨特的方言特點在表達情感時比較善于應用襯詞，這些襯詞在表面上沒有任何意思，與正文少有關聯，但是少了它，整首歌曲演唱起來就會變得索然無味。因此襯詞可以讓歌曲情感更鮮明、更富有感染力，具有深化主題之妙，是客家山歌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

五角星子紅（?。┩ǎǜ瘢┩?，

千年土地（都）轉（啊）家（?。┲校?/p>

吃水（格）勿（啊）忘打（?。┚ǜ瘢┤?，

永遠（格）記（?。┳∶ò。桑ǜ瘢〇|（咧嗨喲）。

——長汀山歌《紅星紅旗漫天空》

歌詞中包含了“啊”、“咧嗨喲”、“格”、“都”等襯詞，雖然在字面上沒有任何的意思，但是襯詞放在句中可讓歌曲更連貫、更有感染力，加強了節奏感，增加了聽者的想象力。放在結尾的襯詞，增強了語氣，深化了主題，使得音樂形象更加突出，更能夠表達出長汀人民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感恩之情，以及對美好生活的熱情向往。

二、長汀客家山歌中鄉土氣息的旋律

客家山歌散發出的獨特藝術魅力，不僅在于它別具韻味的歌詞，同時還在于它那風情萬種的旋律，它是客家兒女們魂牽夢繞的鄉音和鄉情。

（一）徵調式的鄉音

徵調式色彩的音樂，其特征在于主音上方的大二度與小三度的連續進行，如sol、la、do或者re、mi、sol。在長汀客家山歌中尤為常見，如：

譜例1

《韭菜開花》是紅軍土地革命時期流傳的歌曲，其曲調流暢又不失鏗鏘，是長汀客家人民代代相傳的一首革命歌曲。歌詞中“韭菜開花一桿子心，割掉髻子當紅軍，保護紅軍萬萬歲，割掉髻子也甘心”，表現客家人民，擁護紅軍打土豪、分田地的決心和氣概。在旋律的音級上，徵調式色彩貫穿全曲，并出現上行五度、下行六度的大跳，其中la、mi上行五度的跳躍給人一種開朗歡快的感覺，而mi、sol的下行跳躍使人感到氣勢寬廣但又不失柔美，體現客家人民對翻身當家做主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堅定信念。歌曲演唱起來歡快熱情，既鼓舞士氣又不失細膩。

（二）“南調北腔”的鄉情

客家人原本居住在中原黃河流域，東晉后開始大規模南遷，因此他們受中原文化的影響極深，聰明的客家人善于取長補短，不僅吸收了北方人民生活的精髓，把中原風格的歌曲也融入到了客家山歌里，使得客家山歌既具有北方民歌的剛健耿直，又有南方民歌的細膩婉轉。如：

譜例2

《樹生藤死死也纏》一曲描述了客家兒女忠貞不渝的愛情。其中歌詞“郎是山中千年樹哎，妹是山中百年（格）藤，樹死藤生纏到死，樹生藤死死也纏”，將哥哥妹妹比做樹和藤，纏纏綿綿生死不離。這是男女真情的傾訴，在信誓旦旦的盟愿中體現出對愛情堅貞的態度。歌曲中鮮明的旨意和剛健的風格，使得長汀客家山歌具了有北方民歌的風格特征。在旋律上，音與音之間的級近和跳近相結合，使得旋律哼唱起來又有婉轉柔美的特點。整首曲子演唱起來，既有北方民歌的鏗鏘剛健，又有長汀山歌的細膩委婉，無不體現出“南調北腔”的汀州韻味。

（三）“一調多曲”的汀韻

“一調多曲”顧名思義，一首曲調可以用在多首歌曲中。由于客家山歌的詞曲不固定，一般都是即興編唱，因此可以一曲多詞，反復演唱，這也是長汀客家山歌的特點之一。如：

譜例3

譜例4

譜例5

《風吹竹葉》是一首在民間傳唱較廣的長汀山歌，它表達了長汀人民盼望紅軍早日勝利的心情，曲調朗朗上口，因此客家人經常利用這首旋律，根據當時的情景即興套上不同的歌詞，來抒發他們各自的情感?！犊磁８琛肪褪瞧渲幸粋€典型的例子，第一版本中，該歌曲將原有的節奏型稍稍改動，保留主要旋律；版本二中添加下滑音來修飾旋律，反映了客家人辛勤忙碌的勞作生活。這種“同調不同曲”的特點，充分體現了長汀客家那濃濃的鄉情。

三、結語

客家山歌是燦若星河的中華文化中一顆熠熠生輝的星星，它憑借自己獨有的藝術魅力，綻放出了迷人的光彩?？图疑礁枘莿e有韻味的歌詞和萬種風情的旋律吸引了眾多客家文化研究者們不斷地探索。然而，當下流行音樂在年輕人中廣泛流傳，繼而越來越少的年輕人愿意去了解和聆聽地方風俗音樂，一些寶貴的傳統文化后繼無人，十分令人扼腕痛惜。客家山歌是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客家人民智慧的結晶和無價的瑰寶，它需要我們后代為之不斷地傳承。

誠然，當代年輕人作為文化傳播的主體，如何傳承地方音樂文化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筆者認為，政府機關部門應該重視宣傳地方特色文化，加大拯救瀕危傳統文藝的力度，在中學生鄉土音樂這門課程中應該激發青少年對客家山歌及地方音樂的興趣，讓傳統文化煥發出蓬勃生機。

傳承之路還很漫長，但我相信只要我們熱愛客家文化，重視客家文化的發展，“汀州韻”和“鄉音情”將會永遠縈繞在每一位客家兒女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