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金虎,郄海霞
(天津大學 教育學院,天津 300350)
交叉學科是不同學科門類之間相互滲透、彼此融合出現(xiàn)的新興學科[1],同門類下學科交叉即“近緣學科交叉”,跨門類學科交叉即“遠緣學科交叉”[2]。為進一步培養(yǎng)創(chuàng)新型、復合型人才,各國已經開始加強“交叉學科”的探索:新加坡國立大學將其頗負盛名的“藝術和社會科學學院”與“科學學院”合并為新的科學和人文學院[3]。英國研究型大學廣泛設置“博而?!钡娜瞬排囵B(yǎng)課程,交叉學科課程通常包括多門類學科中的具體技能與知識[4]。美國眾多大學著力建設交叉學科學院、交叉學科中心和研究所[5]。近期,我國自然科學基金委也率先成立“交叉科學部”,專門為交叉科學問題提供資金保障。2021年1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也正式批準設置“交叉學科”(代號14),并下設“集成電路科學與工程”“國家安全學”兩門一級學科[6]。盡管我國“交叉學科”進入官方學科目錄時間相對較晚,但其相關實踐早已在我國“落地生根”。
事實上,“交叉學科門類”獲得學科建制以前,高校自主設置交叉學科已經開始了“緊鑼密鼓”地探索。2002年教育部頒布的《關于充分發(fā)揮高等學??萍紕?chuàng)新作用的若干意見》中較早提出學科設置權力下放,高校可根據地區(qū)需求自主設置二級學科。短時間內,全國自主設置二級學科數量如雨后春筍般蓬勃發(fā)展,這為自設交叉學科發(fā)展奠定了堅實基礎。2010年教育部辦公廳再次對學科目錄管理辦法做出調整,首次強調“自主設置與調整授予博士學位的交叉學科”,學科代碼前三位“99J”[7]。而后北京大學、中國科學院大學、南開大學等一眾高校開始在納米技術、社會計算、計算機工程等領域展開積極探索。2014年,全國296個單位已自主設置二級學科2341個,其中交叉學科255個[8]。如今,根據教育部2021年自主設置交叉學科名單[9],我國自主設置交叉學科更是超過600個,雙一流院校占比58.13%,以理工類高校、綜合類高校、師范類高校、財經類高校為代表的建設院校,除軍事學以外交叉學科門類齊全,其中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北京理工大學等12所高校建設了9個自設交叉學科。
綜上所述,“交叉學科”門類中不僅一級學科設置有待完善,其發(fā)展戰(zhàn)略與建設經驗也相對較少。而高校“自主設置交叉學科”作為新時代“交叉學科門類”建設的重要探索與實踐,發(fā)端已十年有余,取得了顯著成績和進步。對“自設交叉學科”建設現(xiàn)狀與經驗的分析、總結與反思既有利于促進其縱深化發(fā)展,也有利于加快與完善未來“交叉學科門類”建設。因此,如何從整體到局部對高校自設交叉學科的宏觀建設現(xiàn)狀和微觀辦學經驗進行分析,成為亟待解決的問題。鑒于此,本研究通過Python編寫數據透視、學科集中度、跨學科度等量化方法探析高?!白栽O交叉學科”布局特征,通過文獻與網絡調研等方法揭示其具體辦學方式與經驗,以期助推自設交叉學科高水平發(fā)展。
教育部最新公布高校自主設置交叉學科名單中,部分交叉學科在同院和合作學院具備相異學科代碼,且分屬不同門類,為保證研究科學性,使用中國研究生招生信息網[10]對所有交叉學科分布情況做二次梳理和統(tǒng)計,最終形成185所高校657個學科的共現(xiàn)矩陣。由于不同高校特色和辦學模式不盡相同,以下將分別從“交叉學科”視角和其“支撐學科”視角對整體布局特征和編組模式做進一步分析,其中“支撐學科”是“交叉學科”組成學科的統(tǒng)稱。
1.學科、門類、高校均呈現(xiàn)“差序”分布格局。首先,從學科建設看,人工智能、數據科學、人文醫(yī)學、再生醫(yī)學等相關一級學科較為主流,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北京郵電大學等52所高校中設置,成為最熱門的交叉學科。而中國文化經典教育、環(huán)境政策與管理等494個一級學科未納入其他高校建設名單,成為交叉學科中的少數。其次,從學科門類看,工學、管理學、理學類學科占總體的62.56%,作為支撐門類參與了64.12%的交叉學科建設,成為學科門類交叉學科建設的排頭兵;農學、歷史學、哲學類學科僅占總體的6.09%,而作為支撐門類僅參與了7.64%的交叉學科建設,參與度相對較低。最后,從高校類型上看,理工類、綜合類高校交叉學科建設數量較多,達到了237、213個,分別占總體36.07%、32.42%,兩類高校超過總體一半有余。而語言類、民族類、藝術類高校交叉學科建設數量僅有13個、10個、1個,占比為1.98%、1.52%、0.15%,其總和甚至低于農林類高校。綜上,不同學科、門類、高校類型布局上冷熱不均,差異顯著。

表1 交叉學科分布情況統(tǒng)計
2.西部地區(qū)高校“按下”交叉學科建設的“快車鍵”,部分地區(qū)特色交叉學科顯著。東部地區(qū)交叉學科建設數量共373個,占比56.77%,其中北京、江蘇、山東等省市交叉學科較多,分別為118個、44個、37個,主要關注門類為工學、管理學、理學、醫(yī)學等,熱門一級學科包括計算機科學與技術(頻次60)、應用經濟學(頻次57)、生物學(頻次55)等。中部地區(qū)交叉學科建設數量共130個,占比19.79%,其中湖北、吉林、安徽等省市交叉學科較多,分別為28個、24個、18個,主要關注工學、理學、管理學、醫(yī)學等門類,熱門一級學科包括管理科學與工程(頻次25)、計算機科學與技術(頻次23)、工商管理(頻次19)等。值得一提的是西部地區(qū)參與活躍度較高,其數量達到了154項,占比23.44%,其中四川、陜西、云南等省市交叉學科較多,分別為51個、51個、17個,且無論是絕對數值還是平均持有交叉學科數均高于中部地區(qū),成為借助交叉學科加快區(qū)域經濟建設和復合型人才培養(yǎng)的“黑馬”。西部地區(qū)主要關注門類包括工學、管理學、理學、法學等,熱門一級學科包括公共管理(頻次22)、工商管理(頻次19)、法學(頻次19)等。此外,從我國地理大區(qū)來看,七大區(qū)域都較為關注工科,除此以外部分地區(qū)特色顯著,例如華中(頻次10)、華北(頻次30)、西南(頻次13)、華東(頻次25)地區(qū)較為關注管理學類交叉學科,東北(頻次11)、華南地區(qū)(頻次7)較為關注醫(yī)學類交叉學科,而西北地區(qū)(頻次13)較為關注法學類交叉學科。
3.工、醫(yī)、理、農等門類的支撐學科更加“專精”,文、哲、法、教育、管理門類的支撐學科更加開放多元,所有門類支撐學科編組強度均為3~4個。為進一步厘清不同學科門類的學科構成特征、編組強度,使用Python重寫表2中香農 、波特等提出的算法,并基于其對學科門類數據做分析,結果如表3所示。哲學、文學、教育學、管理學、法學門類集中度較小,跨學科度均達到1.80以上,說明該門類下交叉學科的支撐學科多數為其他門類,交叉學科建設更傾向于引入其他學科門類知識,更加開放多元。歷史學、經濟學、藝術學、理學、農學門類集中度相對較強,跨學科度在1.39~1.66區(qū)間,其總體定位相對居中,說明該些門類下交叉學科的支撐學科較為均衡,既重視同學科門類理論、方法的引入,也積極借鑒其他學科門類相關技術與知識。醫(yī)學、工學門類集中度較強,跨學科度較弱,均低于1.0,說明這兩個門類下交叉學科的支撐學科多數為本門類學科,交叉學科跨度相對較小,注重本門類內知識的縱深化發(fā)展。此外,適切支撐學科數量能夠有效完善交叉學科建設,減少冗余教育和辦學資源浪費。盡管交叉學科支撐學科數量上大小不一,最大達到了5,最小僅有2,例如同濟大學知識產權學科由五個一級學科構成,中國人民大學金融工程學科由兩個一級學科構成,但通過編組強度可知,所有門類平均支撐學科數量大致為3~4個。

表2 學科集中度、跨學科度及編組強度計算算法

表3 自設交叉學科開放與集中程度
此外,對現(xiàn)有資料整理也發(fā)現(xiàn),現(xiàn)有高校自設交叉學科基本以研究生培養(yǎng)為主,同一交叉學科基本跨越碩士、博士兩個點位,部分高校僅面向博士或碩士。不同高校相同交叉學科側重點顯著,例如大連海事大學人工智能學科更傾向于船舶與海洋控制工程,而陜西科技大學人工智能學科更傾向人工智能的機械控制工程。同時還有一部分高校盡管側重點可能相同,但學科代碼、學科門類仍存在顯著差異,如“資源循環(huán)科學與工程”在山西大學為工學,在福建師范大學為理學;“金融信息工程”在山東財經大學為工學,在上海財經大學為管理學。
高校自設交叉學科整體布局主要從宏觀視角對交叉學科、高校、地區(qū)映射關系進行統(tǒng)計,有利于揭示交叉學科建設現(xiàn)狀。而由于不同高校辦學模式相異,故進一步從交叉學科的“支撐學科”視角探析其主要編組模式。
1.內生聯(lián)動模式,即交叉學科由同門類其他支撐學科構成,支撐學科圍繞共同人才培養(yǎng)目標有效聯(lián)動互通。該類模式交叉學科強調知識在社會需求不斷復雜和社會分工不斷細化環(huán)境下的縱深化發(fā)展,注重知識在不同應用領域的適用性。屬于該類模式的交叉學科主要集中在工學(頻次120)、醫(yī)學(頻次15)、理學(頻次8)等門類,熱門交叉學科主要為人工智能、人文醫(yī)學、儲能科學與工程等,主要支撐學科包括控制科學與工程(頻次40)、材料科學與工程(頻次30)、信息與通信工程(頻次28)等。內生聯(lián)動模式學科分布不均衡性較大,“工科”是其核心門類,且盡管其“專精化”獨特發(fā)展模式與其他門類“主動”聯(lián)系較少,但作為交叉學科最大“輸入”門類,其與其他學科“被動”聯(lián)動中,不斷深化了多領域間的學科溝通,內生聯(lián)動模式不僅不意味著自我封閉,且一定程度上更加面向社會建設前沿技術,追求應用硬科學的深度發(fā)展與革新。
2.主干引領模式,即交叉學科主要由至少2個同門類和少量遠緣門類學科構成,一般具有學科中心,支撐學科相對多元。該類模式交叉學科不僅強調自身門類科學知識的聚合,也強調重組其他遠緣門類學科知識,拓展交叉學科建設的深度和廣度。屬于該模式的交叉學科主要集中在工學(頻次87)、醫(yī)學(頻次32)、理學(頻次30)等,熱門交叉學科主要為人工智能、數據科學、人文醫(yī)學、文化產業(yè)管理等,主要支撐學科包括生物學(頻次41)、管理科學與工程(頻次41)、計算機科學與技術(頻次40)等。此外,該模式交叉學科的支撐學科一般具有一至多個學科中心,其他一級學科在“主干”引領下生成新交叉學科,例如上海交通大學“動物科學與工程(理學)”交叉學科,主要由“生物學、生態(tài)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生物醫(yī)學工程”四個支撐學科構成,其學科中心主要是生物學和生態(tài)學(同為理學)。相較內生聯(lián)動模式交叉學,該模式交叉學科分布相對均衡,總量更大,分布更為普遍,是硬科學與軟科學的優(yōu)勢互補,注重在優(yōu)勢學科基礎上“守正拓新”,構建合理學科布局,是優(yōu)勢學科發(fā)展為“學科高原”的重要途徑。
3.多門類整合模式,即交叉學科主要由其他遠緣門類學科構成,至多有一個本門類學科。如上海大學全球學學科(歷史學),支撐學科為世界史(歷史學)、應用經濟學(經濟學)、社會學(法學);中國政法大學犯罪心理學專業(yè)(教育學),主要支撐學科為法學(法學)、社會學(法學)、心理學(理學)。該模式學科強調其他學科門類在本門類中的拓展與應用,屬于一種“遠緣雜交”,能夠填平自然科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間的溝壑[14]。屬于該模式的學科包括管理學(頻次58)、工學(頻次47)、法學(頻次36),熱門交叉學科主要為國學、邊疆學、人工智能等,主要支撐學科包括應用經濟學(頻次55)、工商管理(頻次53)、管理科學與工程(頻次49)等。多門類整合模式交叉學科開放度更大,總體上隸屬軟科學范疇,注重經濟學、管理學等在科學發(fā)展中的決策和支持作用。該模式下,學科經過不斷“推拉與拽扯”“分裂與聚合”,開始著重突破學科壁壘,跳出學科“領域”,逐漸形成相對獨立的專業(yè)領域和知識生產模式[15]。
高校自設交叉學科整體布局特征與學科編組模式從宏觀層面探討了自設交叉學科建設現(xiàn)狀和“支撐學科”組群方式。本節(jié)主要從“交叉學科”微觀視角聚焦高校具體建設方式。結合高校研究生招生網、交叉學科院系資料、研究生招生信息網以及具體人才培養(yǎng)方案等進行詳細分析,共總結出四類建設方式,具體如圖1所示。

圖1 高校自設交叉學科主要建設方式
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通常在原學院老系所中完成,包括在老系所建設新學科,改造舊學科,舊學科研究方向改設等。例如中國石油大學(華東)2020年呈報教育部能源治理與法律學科完成備案,并將其設置于文法學院法學系(1997年成立)。中國傳媒大學藝術與科學學科直至2010年學科代碼仍為“050423”(文學)[16],2014年學科代碼調整為“1301J3”(藝術學),成為自設交叉學科,原有“廣播電視藝術學”學科中的“視聽藝術與科學”正式歸為“藝術與科學”學科下。在我國,由于自設交叉學科建設經驗相對較少,因此,相當數量高校以老系所新學科建設方式進行探索,主要涉及軟科學、應用軟科學以及部分應用硬科學,如管理學、經濟學、法學、工學等。
該類型建設的交叉學科由一位主要導師帶領,僅有部分應用性較高學科提出按需與企業(yè)工廠“聯(lián)合培養(yǎng)”,但該種模式所謂“雙師”人才培養(yǎng)方式較為常見,特別是在效仿德國雙元制的高校或高職院校中。同時,該模式交叉學科與一般學科課程體系設置并無顯著區(qū)別,均由公共必修課、專業(yè)必修課、全校選修課等構成,可選修課程數量相對較少,不能對學生教育背景做出精準匹配。此外,交叉學科學生過程評價、中期考核、學位授予等其他環(huán)節(jié)也與既往學科人才培養(yǎng)模式相似。因此,老系所新學科建設方式只是為“交叉學科”生長提供了必要“環(huán)境”與“養(yǎng)分”,但交叉學科是否適合“寄居”在這個“環(huán)境”,需要從學科集中度、學科跨度等多方面考量。不過,作為目前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路徑探索的重要方式,其也具備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如靈活調整課程體系與結構、總結試點經驗、依附現(xiàn)有學院資源實現(xiàn)發(fā)展等。
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通常由專門開設的新學部、學院或研究院完成。例如中山大學2017年組建智能工程學院,依托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開展智能制造、智能醫(yī)療等領域研究[17]。吉林農業(yè)大學智慧農業(yè)研究院下設四所創(chuàng)新研究中心,致力于將先進信息技術與傳統(tǒng)農業(yè)深度融合,協(xié)同創(chuàng)新智慧農業(yè)[18],培養(yǎng)交叉學科一流人才和團隊。再如北京大學前沿交叉學科研究院、北京理工大學醫(yī)工融合研究院等等。
教育工作先決條件是行使教育權威,統(tǒng)一的學校組織、考試、甚至職業(yè)化教師工作,都標志著教育工作制度化進程的一個新起點,制度合法性的建立進而使制度的服務或工作人員“不必不斷取得并確認他們的教育權威”[19]。如此,新學院或研究院的建立則意味著絕對制度的形成與合法性的建立,自然得到了相應教育權威,并被授權與委任專門教育活動。于是,研究院與國家、社會各類研究機構、企業(yè)達成默契協(xié)議,在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上具有相對充足的教育資源、教育經費以及生產要素,不斷吸引各類人才;在校企合作上擁有大批復合型創(chuàng)新人才,深受國內外眾多大中小類型企業(yè)信賴,正逐步形成“開放合作”的產學研新格局。組建新部院的建設方式是隱性資源和顯性資源并行獲得,更具可持續(xù)性和未來發(fā)展?jié)摿?。學科管理上,隸屬該建設方式的自設交叉學科,一般要求學生具有跨學科背景,傾向構建“大而全”的課程體系,為學生既往專業(yè)背景提供充足選修課程,除此以外還包括交叉學科必修課程以及全校公共選修課程,部分課程由多位教師集體授課。為全方面幫助學生復合能力建設,交叉學科通常實行雙導師制或多導師制模式,分為主導師和聯(lián)合指導老師[20],由于該模式交叉學科以新“院系”為建設單位,故導師團隊人員通常具有“跨學院”性質,教師多來自高校不同學院不同學系,跨度較大。此外,交叉學院圍繞“項目或問題”,依托構筑的具體研究中心或機構展開人才培養(yǎng),且人才培養(yǎng)全過程形成了相對完善的質量評價體系。
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通常由院內多個系別、實驗室或研究所等共同完成。例如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科,指導老師一般來自行政管理、公共事業(yè)管理、海關管理等不同系別;中國科學院大學“再生醫(yī)學”人才培養(yǎng)同時跨越干細胞與生殖生物學、膜生物學兩個國家重點實驗室。高校自設交叉學科擁有固定學科代碼,與一般學科代碼具有顯著區(qū)別(學科代碼通常帶有字母),專業(yè)設置較為靈活。經分析,相異的研究方向是造成這種多系所共帶的本質原因,例如中國科學院大學再生醫(yī)學,一個學科就設置了包括干細胞與神經再生等16個研究方向。
該種建設模式的交叉學科與“老系所新學科”管理邏輯差異不大。盡管學院或研究所開始為學生個性化發(fā)展,打破傳統(tǒng)系所壁壘,使所有資源為學生而服務,但這種模式仍未作為一種長期、固定化方式寫入學科培養(yǎng)方案,具有較強的“臨場性”與“實驗性”。當然,多系所共帶建設方式也具有一定優(yōu)勢,即重組一切資源(人力、物力、財力等),整合生產要素,這在“老系所新學科”模式交叉學科中較為少見,一定程度上也有利于學生多元化發(fā)展,提高自身綜合素質。
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通常由新建“實驗室”或“中心”等完成。例如中國科學院大學經濟計算與模擬學科建設于國家數學與交叉科學中心,該中心成立于2010年,專門用于促進數學和信息技術、生物醫(yī)學等領域的交叉合作。清華大學腦與智能實驗室建設于2017年,致力于將腦科學與人工智能相結合,攻關國家或地區(qū)開創(chuàng)性、前瞻性重大問題。值得一提的是,目前較少有高校以新建“研究所”的形式組建自設交叉學科,而更多地在已有研究所下組建新實驗室,但按照“組建新部院”建設方式發(fā)展態(tài)勢與國外經驗可以猜測,在可預見的未來“新建研究所”必然將成為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途徑之一。
從某種程度上,“組建新室新中心”與“組建新部院”建設方式類似,均開辟了新的研究場所,然而由于兩種模式新建單位等級不盡相同,使得其涉及學科范疇、學科傾向存在差異,例如前者總體上傾向理工等實驗室類、應用類學科,而后者學科門類分布相對均衡,兩類模式存在一定共性和差異,這也使得“組建新室新中心”管理模式呈現(xiàn)一定特殊性。一方面,該模式下交叉學科仍然屬于原定院系一員,人才培養(yǎng)方式、課程體系設置與導師制度模式同一般應用型學科建設方式差異不大。另一方面,交叉型“實驗室”或“中心”逐漸形成一套頗為成熟的管理模式:“實驗室”通常會被劃分為若干工作區(qū)域,內置多樣化實驗儀器,這些儀器跨越生物、化學、醫(yī)藥等多學科領域,且日常維護、存取管理相較傳統(tǒng)單一學科實驗室更為復雜[21],如何聯(lián)合各類資源,安全、科學、有效地使用設備培養(yǎng)人次,成為其主流問題。“中心”通常會被劃分為若干“研究部”或“研究院”等下級實體或虛體組織,這些組織也將依據中心體制承擔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任務??偟膩砜?該模式下的交叉學科具備“組建新部院”的部分優(yōu)勢,例如教育權威、與企業(yè)合作資本、經費配置,同時,“組建新室新中心”也具有“老系所新學科”的部分優(yōu)勢,例如人才培養(yǎng)試點經驗總結,依附學院相關生產要素實現(xiàn)發(fā)展等。
此外,從學科建設內部來看,還存在一種“跨院協(xié)同建設方式”,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建立在多個學院中。該種模式可能與上述建設方式平行,也可能建立在上述建設方式之上。例如廈門大學“智能儀器與裝備”學科由機電工程系、化學系、海洋與地球學院、公共衛(wèi)生學院等多方參與共建,使得同一學科的學科代碼多達5類。類似地,北京工業(yè)大學資源環(huán)境與循環(huán)經濟、吉林大學醫(yī)事法學等學科也是如此。然而,目前采用該種方式建設交叉學科的高校僅占少數,也未形成被廣泛認可的交叉人才培養(yǎng)模式。因此,在支撐學科涉及學院或系部中同時開設同一交叉學科,是一種“創(chuàng)新”還是一種“妥協(xié)”,是優(yōu)于還是劣于上述建設方式仍是一個需要長期關注的重要課題。
總的來看,交叉學科建設已經成為高校增值提效,實現(xiàn)內涵式發(fā)展的必然選擇。如果說學科是一種“知識分類體系”和“認知勞動分工”,那么交叉學科就是“知識整合體系”和“認知二次加工”。由于新型交叉學科通常需要多學院知識或技能集成,故多系所共帶、老系所新學科方式更加面向近緣門類交叉學科(包括部分遠緣門類交叉學科),組建新部院、組建新室新中心方式更加面向遠緣門類交叉學科(包括部分近緣門類交叉學科)。同時,也要強調上述交叉學科建設方式并非單一線性或完全獨立的,組建新部院下也可能再組建“新室新中心”,其間邏輯關系實則錯綜復雜。如何進一步完善“知識整合體系”,以特色學科或優(yōu)勢學科促進交叉學科建設,選擇適用交叉學科的建設方式,依然需要不同高校按照其特色典型、學科類型以及辦學條件等選擇。
高校自設交叉學科是拔尖創(chuàng)新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陣地,也是國家學科目錄“交叉學科”建設的重要實踐。為進一步完善高校自主設置交叉學科建設,提升其時代適應性與可持續(xù)性,研究從“三位一體”創(chuàng)新邏輯出發(fā),提出相關建議與措施。
相較其他國家,我國學院劃分更為精細,“學科文化”更加顯著,例如美國斯坦福大學工程學院包含了計算機、機械、生物、化學、土木工程以及航空航天等眾多領域,而在我國卻大致將其分設在15個學院以上[22]。學科機構單元“專業(yè)化”,促使學科意識“獨立化”。特別是長期以來在這種學科建制熏陶下,學院或學科教師開始形成獨特的“學科文化”,一方面學科成為高校的基本單位,培養(yǎng)出社會各領域“術業(yè)專攻”人才,另一方面學科教師往往“兩耳不聞窗外事”,除行政層級的必要溝通以外,交流甚少,可以說高校受益于“學科”也被“學科”所牽制。學科間的排斥性與文化惰性使交叉學科人才交流更是舉步維艱,拒絕學科改變成為各學科的基本態(tài)度[23]。然而,從整體科學史來看,學科經歷了古代整體觀“哲學”—中世紀文法神醫(yī)分科—19世紀學科不斷分化—20世紀二戰(zhàn)以后學科不斷整合的流變。從現(xiàn)實來看,國際與國內社會重大戰(zhàn)略需求領域往往需要多學科資源與生產要素(人才、技術、技能等),學者早已在學科交叉共有地帶“又借又貸”。知識取向與問題取向都決定了交叉學科的必然趨勢,而不受制于個體觀念影響。因此,欲進一步促進學科建設,無論選擇何種交叉學科編組模式,何種建設方式,都要首先樹立廣闊的交叉學科意識,順應學科發(fā)展規(guī)律,并將該種理念滲透到課程設置、人才培養(yǎng)、科學研究乃至社會服務中??傊?沒有“一流”的學科意識,就很難有“一流”的適應時代變化的“現(xiàn)代性質大學”。
學科是院校辦學和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要載體,然而受“學科文化”長期以來潛在內隱性的“熏陶”,其對應實體學科建制間存在多方面利益博弈關系。如何在學科布局結構以及學科設置上尋得恰切張力成為交叉學科建設的主要問題。從現(xiàn)行交叉學科建設方式來看,“多系共帶”與“老系所新學科”建設方式面向近緣交叉學科,其開放度較小,追求“專而深”的發(fā)展模式,但受限于來自未來的復雜人才需求變化,不斷新設交叉學科,對舊學科做粗略調整,難免“陷入”19世紀美國康乃爾大學“學科海洋”的泥潭,因此其可持續(xù)性與適應性不強。“組建新部院”與“組建新室新中心”建設方式面向遠緣交叉學科,其開放度更大,追求“全而廣”的發(fā)展模式,但其僅關照了“重點突破”,弱化了交叉機構與學院職能間,或與交叉機構間的系統(tǒng)統(tǒng)籌,例如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經濟學”學科由經濟學、法學兩個門類學科構成,但學科單設于國際經濟貿易學院,法學及其相應學院學科“刻畫”不夠,且時間效應下學院壁壘勢必導致多學院間的整體協(xié)調與教學活動交流“名存實亡”。
因此,未來高校交叉學科建設上可著力從兩個方面切入,其一學院設置“交叉學系”,“交叉學系”依據復雜社會問題,秉持人的終身發(fā)展觀念下設不同研究方向和課程。課程體系設置既要關照學生多元化學科背景,也要適應專業(yè)發(fā)展。同時,建議交叉學系實行導師團制度,給予學生全方位指導,并依據其具體學科研究方向授予相應學位。其二,學校設置“交叉學院”,學院依據學科或門類“親疏遠近”關系組建若干學科(門類)部落,分別管理其他學院下設的交叉學科實體機構或交叉學系。如此,交叉學科不僅受相應學院直接管轄,同時也隸屬“交叉學院”。相較原屬學院,“交叉學院”核心職能包括協(xié)商多學院職能,分配公共實驗室與資源,統(tǒng)籌交叉學科實體機構,協(xié)調利益分配,管理交叉研究項目,評價機構或學院協(xié)調度與績效等?;谏鲜鰧嶓w機構,可在職能式垂直形態(tài)組織基礎上增加一種橫向管理組織,形成“矩陣式組織架構”,該架構在多部門(學院)職能調配合作上具有顯著優(yōu)勢。盡管“交叉學院”在組織上具有管理職能,但權力上與其他學院并無差異,即否定“強矩陣”對利益格局的紛擾,拒絕“弱矩陣”對交叉機構職能的淡化。此外,“交叉學院”人員設置與考核建議可參照上海交通大學通過建立Med-X研究院管理模式,具體包括全職兼職教師相結合聘用辦法、首席教授負責制辦法、分類考核制度辦法等。
制度作為“文化”的沉淀與載體,是實體“硬”機構運行必要的“軟系統(tǒng)”,兩者互不協(xié)調必然導致“系統(tǒng)崩潰”。無論是針對現(xiàn)行高校自設交叉學科主流建設方式,還是面向未來“交叉學系”“交叉學院”建設,至少應從三方面做出相應保障。
首先,合理的評價指標為交叉學科建設提供有效“支持力”。盡管如今學科邊界日益模糊,各類新學科層出不窮,但有研究統(tǒng)計表明,交叉合作的重要阻礙之一仍是成果歸屬問題[24],即使具有其他學科背景教師對交叉性質課題項目有所興趣,依舊無法全身心開展相關研究,這些成果并不會算作其代表性成果,也難以在考核或學科評估中得到體現(xiàn)。因此,高校、學院、學科評估組或其他評價管理部門理應盡可能加大對交叉項目或交叉成果的重視和支持,完善人才、學科或學院考核評價交叉性質相關指標,通過德爾菲法或其他方法確定予以其一定比例權重,以推動其交叉學科全方位建設,徹底打消教師或其他科研人員的“后顧之憂”。
其次,恰切的激勵機制為交叉學科建設提供重要外推力與動力。在美國,密歇根大學專門設立交叉學科研究基金,每年援助一批交叉學科研究項目,鼓勵聯(lián)合聘用教師人才[25],解決社會前沿領域問題。盡管我國自然科學基金委已初步成立交叉學部,但總體規(guī)模依然有待加強,校級交叉基金也相對較少。因此,未來國家、省域乃至高校都應積極順應時代變化,積極成立或進一步推動交叉研究基金設立的寬度和廣度,合理設置不同門類基金項目數量和金額,以助推交叉學科蓬勃發(fā)展。此外,為進一步調動領域教師或工作者參與交叉研究項目積極性與合作意愿,地方高??筛鶕數亟洕攸c適當調整交叉研究項目范疇下科技成果產出的利益分配模式,解決好“交叉項目”科研工作“最后一公里”問題。
最后,適當的文化氛圍為交叉學科建設提供核心向心力與拉力。人既是文化的締造者也是文化的享受者,合適的跨學科文化有利于增加師生對交叉學科認可度。廣義文化即指人類創(chuàng)造的一切物質產品和精神產品總和,狹義文化專指語言及一切意識形態(tài)在內的精神產品[26]。故外在物質文化也同樣具有“耳濡目染”的重要作用。鑒于此,本文提出外在文化與內容文化同步建設策略,對于前者要完善多學科背景教師隊伍,構建適合交叉學科人才培養(yǎng)的課程體系,舉辦多學科講座論壇,構筑一流交叉學科實體建制等;對于后者則要通過宣講或多種形式間接貫徹“交叉型精神文化”建設,使師生能夠將該種精神作為自身不斷發(fā)展的動力??傊?予以人才何種文化環(huán)境,人便擁有何種文化觀念,這是一種潛在的、長期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自設交叉學科”是“交叉學科”建設的“先驅發(fā)展”,也是高校實現(xiàn)一流學科建設的重要驅動力。合理依據高校自設交叉學科布局情況,選擇適用的學科建設方式,有利于其更完善的發(fā)展,也有利于為“交叉學科門類”提供經驗。然而要強調,以任何形式設立交叉學科都是為人的終身發(fā)展而服務,人才脫離高校在不同場景中的繼續(xù)“生長”是第一位,切不可拔苗助長,為交叉而交叉,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