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戰時期竹鎮派出所歷史的梳理與分析

朱成山

（常州大學近現代史與紅色文化研究院，江蘇常州，213164）

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舊址

南京市公安局六合分局竹鎮派出所，是第一座中共在抗戰時期建立的公安派出所，距今已有70多年歷史。徐濤、付兵兒等先后在《南京日報》《檔案與建設》等報刊上，以“新四軍第一所”刊文介紹；［1-2］任國勇、六公宣在《公民與法》雜志上撰文稱其為“中國第一個‘派出所’”；［3］吳明在《公民導刊》雜志上發表文章稱它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派出所’”；［4］等等。筆者受南京市公安局六合分局委托，負責策劃“第一座派出所——竹鎮派出所所史展”、撰寫展覽大綱，在海量公安卷宗、眾多歷史證人的口述史料、諸多歷史書籍、大量錄音帶和多部錄像資料等基礎上，對竹鎮派出所的歷史進行梳理與分析，厘清了一些多年來模糊不清的問題。

一、 竹鎮派出所的建立

1939年7月1日，新四軍第五支隊在安徽省定遠縣藕塘鎮附近的安子集成立，羅炳輝任司令員。新四軍第五支隊從成立之日起，就面臨著同時與日軍、汪偽軍、國民黨反共頑固派作戰的嚴峻態勢。抗日戰爭期間，這支新四軍部隊一直活躍在淮南路東地區的六合、天長、來安、定遠等縣，堅持開展抗日游擊戰爭。8月20日，新成立不久的新四軍第五支隊第八團和第十五團，在羅炳輝的率領下進駐六合縣竹鎮。至此，新四軍在六合一帶開始了為期數年的抗日游擊戰爭。

1939年2月，中共中央書記處發布《關于成立社會部的決定》，要求各邊區行署設公安局或保安處，在各縣設公安局。這是中共歷史上第一次出現“公安”的稱謂。當時適逢抗日戰爭時期，其目的是為了從名稱上與偽政權警察機關有所區別。對淮南路東及其六合縣來說，公安機關的建立經歷了調查統計科、軍法處、保安處、公安局四個階段，有一個逐步培育的過程。

1939年10月，新四軍江北指揮部成立軍法處，曾在來安縣半塔集的項國平家中，舉辦第一期鋤奸訓練班，培養了第一批身穿軍裝的公安干警。受訓的這一批新四軍干部，很多人后來成為這一地區公安機關的領導和中堅力量。1940年4月，六合縣抗日民主政府在竹鎮成立后不久，為保衛新生的抗日民主政權，防止和打擊敵人破壞活動，成立了隸屬于新四軍軍部領導的軍法室，常布礎出任六合縣軍法官。1941年1月，淮南津浦路東聯防保安處成立，各縣設立保安分處，六合縣保安分處由常布礎任主任。1943年2月，來（安）六（合）辦事處公安局設立在竹鎮中胡村的胡志棚家中（后因修建中胡水庫，中胡村不復存在），這是六合縣歷史上最早成立的公安局，王俊青任首任局長。1944年4月，當時在淮南黨校學習的淮南津浦路東專署公安局審訊科科長洪沛霖，專程來到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附近的居民楊祿增家，建立了竹鎮派出所（后遷址至竹鎮東后街達卞良家）。

史料記載，洪沛霖“受新四軍津浦路東專署公安局長林道生（新中國成立后任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長）委托，專程到竹鎮市建立派出所”［5］。據說，林道生當時有病在身，委托洪沛霖代表他前往六合，在竹鎮建立公安派出所。

眾多的史料記載洪沛霖當年受命赴六合縣竹鎮市建立公安派出所，但對當時他的身份有著不同的闡述，如淮南路東公安處副處長兼偵察科長、淮南津浦路東專署公安局副局長兼偵察科長、淮南津浦路東專署公安局偵察科長等。江蘇省警察博物館提供了一份1984年3月用鋼筆手書的《洪沛霖同志簡歷》，其中，1943年9月至1944年2月，“淮南路東專署公安處審訊科長”，1944年2月至1944年8月，“淮南區黨委黨校（整風學習），第二支部支部書記”。由此可知，洪沛霖當時以淮南路東專署公安處審訊科科長身份參加淮南區黨委黨校整風學習，其間受委托來到竹鎮建立公安派出所。

在竹鎮派出所舊址之一的新竹街3號，掛有“新四軍第一派出所舊址”的橫匾，六合縣文物部門將該處公布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實際上，新竹街3號是竹鎮派出所在1967年至1990年的舊址，也有人懷疑這里是抗戰時期竹鎮派出所舊址達卞良家。

竹鎮派出所誕生地在哪里呢？史料明確記載在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附近的居民楊祿增家，也有人說在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的院子里面。對此，筆者專門進行了調查訪問。現居住在竹鎮正街的80多歲老人韓成美、李傳廣共同回憶：楊祿增家老房屋早已經不存在了，位置是在距離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舊址大約50米遠的“香滿天”飯店；派出所的警衛班當年住在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院內，現在仍然保留著警衛室舊址原貌。兩位知情老人的口述，基本上與史料記載相一致。

1943年3月，來（安）六（合）辦事處公安局部分公安干部在菜園里勞動

二、 為何在竹鎮建立派出所

在全面抗戰中，新四軍為什么首先在竹鎮建立派出所？這是多年來人們提出得最多的問題。筆者根據掌握的大量史料，在分析研究的基礎上，認為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全面抗戰期間，地理環境等因素使得竹鎮具有重要的政治軍事地位。竹鎮位于六合縣境西北部，地處江蘇六合與安徽天長、來安的兩省三縣交界，與劉少奇領導的中共中央中原局（后為中共中央華中局）所在地和新四軍第五支隊（后為新四軍第二師）指揮部相距不遠。境內有連綿起伏的丘陵山地，故有六合北山區之稱，又因地形復雜，易守難攻，歷史上曾為軍事要地。全面抗戰爆發后，這里的地理環境和扎實可靠的群眾基礎，使竹鎮成為新四軍第五支隊多次與日偽軍打游擊的戰場、新四軍常常出沒的駐地。羅炳輝、方毅、鄧子恢等新四軍領導人曾經多次到這里發動群眾參加抗戰。一批中共組織和抗日民主政權先后在竹鎮成立并領導抗戰，如中共六合縣工作委員會、中共六合縣委、中共竹鎮市委、中共竹鎮送駕鄉支部（抗戰時期六合縣第一個農村中共支部）、淮南路東專署來（安）六（合）辦事處、六合縣抗日民主政府、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來（安）六（合）縣保安分處、來（安）六（合）公安局、冶山縣公安局等。

第二，保衛竹鎮市抗日民主政權。1942年8月26日，經淮南行政公署批準，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成立，設在竹鎮東后街（今市府街19號），同時成立中共竹鎮市委員會（該市委、市政府至1945年9月撤銷）。設立縣屬竹鎮市委、市政府，在淮南抗日根據地是一個特例，證明了竹鎮在抗戰時期的重要地位。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后，發動民眾抗戰，相繼成立了農民抗日協會、婦女抗日協會、工人抗敵協會、青年抗敵協會、教育界抗敵協會、商民抗敵協會、佛教抗敵協會、兒童團等群眾性抗日救國組織，發揮了特定的作用。竹鎮派出所成立后，直接隸屬于竹鎮市委、市政府領導，任務是鋤奸防特，保衛中共竹鎮市委、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等黨政機關的安全，維護抗戰期間竹鎮市的社會治安，鞏固淮南路東抗日根據地。

竹鎮市抗日民主政府舊址院內的一排平房為竹鎮派出所警衛班駐地，右側紅門處為關押室

第三，對付日、偽、頑破壞活動。日軍占領南京后，針對淮南抗日根據地的日本特務機關就設立在六合縣。日軍的淮南憲兵大隊直屬日軍南京憲兵司令部管轄，主要活動范圍在六合、儀征、天長、來安等地，經常以三五塊大洋收買幫兇，派到抗日根據地搞破壞活動。駐揚州的日特機關將經過訓練的女特務陳來和及娼妓黃錫林派遣至六合，混入竹鎮市婦女抗日協會刺探情報。汪偽特工組織偽政治警衛總署設在南京城內，代號為“21號”（名稱源于該總署機關駐地門牌），特工人員主要在淮南路東一帶活動，其偽行動縱隊、偽政治工作局經常在竹鎮一帶搞暗殺行動，專門捕殺新四軍民運工作人員，區、鄉、保長及抗日團體負責人，僅1941年下半年，路東地區被暗殺的抗日政權基層組織干部就有20多人。1942年夏，日軍南京憲兵司令部警衛處第三課（特高課）在六合地區成立了“六合情報支站”，大量收集抗戰軍民的相關情報。

南京淪陷后，國民黨特務組織在六合縣設立“江蘇省特務處六合特派員辦事處”，1943年又在六合縣紫霞街設立“國民黨蘇南特派員署六合情報站”。此外，國民黨軍韓德勤部也專門訓練特務，建立特工隊、密工隊、突擊隊、行動隊等特務組織，派往淮南路東包括竹鎮一帶收集情報，搞暗殺活動。他們還在六合、竹鎮一帶造謠惑眾，妄圖搞亂抗日根據地民眾的思想，詆毀共產黨和新四軍的形象。

日、偽、頑特務組織在竹鎮一帶勢力交錯、活動頻繁，他們以公開的或者秘密的，直屬的或者委派的，偽化的（即實為頑特卻以偽特面目出現）或者土匪的形式出現，進行各種各樣的間諜破壞活動。新四軍成立竹鎮派出所，是有針對性地反制日、偽、頑挑釁和破壞的有效措施。

三、 竹鎮派出所的歷史地位

公安部公安史資料征集研究領導小組辦公室編印的《公安史資料》1989年第四輯中有這樣一段文字記載：“淮南抗日根據地第一個派出所于1944年4月，在六合縣（來六縣）竹鎮（市）成立。（首任）所長黃經農，副所長孫標，民警隊長朱德有。派出所行政上是竹鎮市的下屬部門，業務上屬來六辦事處公安局領導。”［6］時任來（安）六（合）公安局副局長方治華在回憶錄中寫道：“六合縣當時除竹鎮設立派出所外，其他集鎮都未建立派出所。”［7］

其他集鎮什么時候才建立公安派出所的呢？《公安史資料》1989年第四輯敘述：“1945年8月，淮南根據地各縣主要城鎮都設立了公安派出所。如來安縣，天長桐城，盱眙舊鋪、古城、仇集、老子山等。盱眙城區水陸檢查站，后改為派出所。六合除竹鎮、東溝、八百、馬集等鎮設立了派出所外，還在城內增設了東、南、西、北4個派出所。”［8］《南京市六合區革命老區發展史》一書明確認定：“竹鎮派出所是抗日戰爭時期新四軍淮南路東專署成立的第一個派出所，也是中國公安派出所起源地。”［9］

民國時期的公安（警察）系統就已經有派出所，因此稱竹鎮派出所是中國第一個派出所并不符合歷史事實。應當說，竹鎮派出所是中共在抗戰時期建立的第一個派出所，具體由新四軍與淮南抗日根據地的地方抗日民主政府共同建立（當時抗日根據地實行軍政合一體制），是新中國公安派出所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