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學會生存了嗎

策劃 | 齊雨

“我的生活技能基本是一片空白”

李瀟的家在黑龍江省雙鴨山市，馬上升入高三的他學業十分繁重，生活除了學習似乎再無其他，用他的話說，自己“不是在學習，就是在去學習的路上”。李瀟的媽媽會給他制定詳細的“每日計劃”——早上6點起床，洗漱完畢6點半吃早餐，7點出門去學校；每節課下課都要喝水、去廁所，一天必須保證2000ml；大課間做完早操之后回教室整理筆記；中午去食堂吃飯必須保證有2道菜是蔬菜；下午每節課上課前要洗臉，防止犯困；晚上放學不能在學校逗留、不能吃“路邊攤”……李瀟媽媽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一定要好好用功，堅持過這一年，幸福的日子就在眼前。”

每天晚上，媽媽都會精心準備晚餐，飯后把切好的水果、溫好的牛奶給李瀟送到書房，只高二一年，李瀟就長胖了十多斤。內衣襪子臟了就扔到臟衣簍，餓了就叫外賣，用完的碗和盤子就扔到水池……“平時生活上的事父母不怎么讓我插手，他們說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就是高考，我的生活技能基本是一片空白。”在父母的精心照料和嚴格要求下，李瀟的成績還不錯。

雖然李瀟對美好的大學生活充滿了向往，卻也對未來的發展充滿迷茫。“受新冠疫情的影響，社會經濟下行，原本計劃以后學金融，現在看來，金融也沒什么前景。我現在也不知道以后想干什么，走一步算一步吧，現在的任務就是考個重點大學。”

“原來我連報警都不會”

蕙心剛參加完高考，最近在家附近的健身機構參加了一個減脂訓練營。有一天從健身房回家的路上，她看見自己小區的方向飄起了濃濃的黑煙。“難道是我們小區著火了？”蕙心加快了回家的腳步，想要快點回家查看情況。“不行，還是得先報警，早一分鐘報警損失就會更少。”有了主意后，蕙心立刻掏出手機撥打了119報警電話。

接警員接起電話之后，詢問蕙心“起火地點具體是哪里”“起火物質是什么”“目前有無人員傷亡”……這些問題蕙心一個都說不清楚，最后只得訕訕解釋道：“在某小區方向有黑煙，我就是打個電話看看有沒有人報警……”掛了電話后，蕙心的心突突直跳，她有些尷尬，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懊惱：“沒想到人生中第一次報警這么失敗，上了十多年學，原來我連報警都不會。”

回到家后，蕙心站在17層的客廳觀望，才發現，原來起火的地點在兩個街區外的小區。晚上，她把這件事講給父母聽，一家三口大眼瞪小眼，竟然誰都不知道火警的正確報警方式。蕙心上網查了如何“火災逃生”和“火警報警”，他們這才知道，報告火警時要清晰說出地點和起火物質，并報告現場情況。

這次事件讓蕙心有點后怕，“還好我這十六年里沒有真正遇到過火災，要不然真的連怎么報警、怎么逃生都不知道。如果遇到像洪災、地震一類的自然災害，恐怕我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現在的孩子遇到一點困難就怨聲載道”

張佳雯是一名初中教師，談起現在的教育，她說：“之前我們強調要培養孩子的自理能力、獨立能力、自控能力、自救能力、適應能力、思維能力等，這些最終都可以歸結為生存力。但就現在的結果看，學生們普遍缺乏的，正是生存力。”

這個學期，張佳雯在線上和線下教學中不斷切換，學生們對此意見頗多：“一會兒一變，今天還在家舒坦地‘躺平’，明天就得早起上學了”“體育課竟然還能線上教學，我每次都是開著視頻打游戲”“線上教學的課能聽二十分鐘就不錯了”……張佳雯為此十分焦慮，卻也無可奈何：“現在的孩子遇到一點困難就怨聲載道，好像全世界都有錯，只有他們是受害者。”

不久前，一個學生所在的小區被封控管理了，張佳雯連忙聯系家長了解情況、確定行程軌跡，完成統計任務后，她給學生打了一個電話，想安撫一下學生的情緒，結果學生剛接起電話，就開始哭訴她“不幸”的遭遇：“都怪那個缺德的鄰居，要不是因為他變成了密接，我們小區也不會封！現在我們連家門都出不去，我媽也不上班了，每天在家盯著我學習，還沒完沒了地嘮叨我，我簡直恨死那個鄰居了！”一時間，張佳雯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導學生，她心中涌起一種說不上是失望還是無奈的情緒。

▲重慶市潼南區教委供圖

“我們的課程、課標一直在強調對學生情感、態度、價值觀的正確導向，然而我不得不懷疑，離開了課堂和課本，在真實的世界中，一個遇事只會抱怨的孩子，真的有能力應對充滿未知和變數的未來嗎？”張佳雯無奈道。

“懶惰、膽小是因為沒有找到做這件事的意義”

昱伶是“生存挑戰賽”的輔導員，一次帶學生開展“城市生存挑戰賽”的時候，她接到了許多家長的信息：“我們就想讓孩子吃點苦、受點累，平時過得太好了”“我的孩子特別懶，不愛學習，擔心他不能完成任務”“我家孩子膽子特別小，就想讓她鍛煉鍛煉膽量”……

一次活動解決不了什么，昱伶覺得孩子成長中表現出的這些問題只是表象：“生存力的培養并不是教會孩子某項技能、某種知識，或者改變孩子的性格，最重要的，是幫助他們找到每一段學習背后的意義和動機。”昱伶說，許多家長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本質，“孩子們懶惰、膽小是因為沒有找到做這件事的意義。就像教孩子做飯，如果你告訴他是為了學會做飯而做飯，他一定興致缺缺；但如果你告訴他，學會了這些基本的步驟，你就可以隨意創造出各種口味的美食，那他一定是樂于嘗試的”。

每一次挑戰開始的時候，大部分孩子都不敢嘗試新的方法、不敢在陌生人面前表達、不敢接受壞的結果、不敢突破固有的思考方式，有的甚至一天都完成不了一項任務。家長看到這樣的結果后非常著急，總是在一旁催促他們，這樣的教育方式昱伶并不看好。“我們要做的，是鼓勵他們去體驗付出與收獲的過程，獲得成就感，讓他們從深層開啟學習的動力，但大多數教育者并沒有足夠的意識和精力去引導孩子實現真正的學習。”昱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