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鄭卓然
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2021年8月27日發布的48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10.11億,形成了全球最為龐大、生機勃勃的數字社會。隨著互聯網的快速發展,短視頻應用已然是新的風口,催生了一大批網紅,其中女性網紅更是各大短視頻平臺的主力軍。網絡為女性提供了一個自我表達的平臺,但實際上互聯網女性受大眾傳播媒介所傳播的信息、價值取向、社會性別意識的影響,仍困于被凝視、被消費的尷尬處境。在此社會現狀中,抖音女性網紅仍未完全逃脫男權主義思想的沉重束縛,其在短視頻平臺上的自我呈現和身份建構依舊屈服于男性審美。短視頻平臺作為女性自我表達的窗口,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女性自我獨立意識的覺醒,對女性網紅自我呈現的分析與探討是網紅傳播現象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2021年3月29日,抖音公布其第一季度日活躍用戶數量(DAU)平均值超6億,作為短視頻應用的代表者,抖音無疑是研究女性網紅自我呈現與形象建構的最佳樣本。
近年來,女性網紅的興起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女性解放的一種表現,因此許多學者基于女性主義視角對女性網紅展開研究,與之相關的研究成果也越來越多。荀潔依據網絡女性形象引發關注的不同特質,將其大致區分為三種類型:作為“審美”客體的女性形象、作為消費客體的女性形象和作為戲謔客體的女性形象,并認為網絡女性形象所映射的文化價值觀是趨樂避苦的“縱欲”思想。本文將著重介紹前兩種,結合抖音短視頻平臺上作為“審美”客體和消費客體的女性網紅案例,對其自我呈現加以分析。此外,也有一些學者聚焦現今互聯網女性網紅所面臨的困境。王蕾認為這些女性網紅利用網絡媒介獲得了一個充分展示自我的平臺和一定的話語權,增強了女性意識,但網絡媒介本質上仍是男性主導的傳統秩序媒介,網絡中的女性只是作為“他者”成為男權社會的觀賞品和消費品,無力解構當下男權主導的社會秩序。
筆者認為,盡管現階段女性網紅擁有短視頻平臺等大量網絡媒介作為自我展現的窗口,但由于受父權社會遺留觀念影響,當下社會背景和網絡環境依舊由男性占主導地位,女性網紅被來自四面八方的凝視目光限制在“圓形監獄”之中,仍難以擺脫被凝視、被規訓、被消費的困境。同時女性網紅作為社會成員,其自我呈現背后蘊藏著特定的社會意義,本文將在此類研究基礎上,進一步分析現階段抖音女性網紅在自我呈現方面存在的問題并探索其原因。
女性網紅仍在迎合男性凝視。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女性不是生而為女,而是被塑造的?!碑斀裆鐣?,在男權文化與消費主義的雙重桎梏下,形成了大眾媒體中女性作為審美客體及觀賞對象接受男性凝視的畸形現象,女性的自我呈現和形象建構深受男權文化下固有的性別角色定位影響。
2021年4月,抖音網紅一栗莎子憑借“藍色戰衣”一舞成名,短短兩周圈粉300多萬。這條爆火的短視頻中一栗莎子身著一條修身藍色連衣裙,隨著音樂做出幾個簡單的扭動舞蹈動作,性感的身材結合其清純的笑容吸引了不少關注,自此一栗莎子便確定了其“性感純欲風”的路線。但在一栗莎子以及眾多類似的抖音女性網紅的視頻中,不乏存在“軟色情”“擦邊球”等元素,為了迎合男性對女性的視覺消費,她們牢牢把握住“媚男”這一流量密碼,將自身形象建構不斷向男性審美靠攏,進一步強調女性形象的“觀賞性”。這些女性網紅的性別地位仍處于“第二性”,帶有濃重的被“規訓”痕跡。
約翰·伯格在《觀看的方式》中提出“被看的女人”這一概念:“男人觀看女人,女人看著她們自己被觀看……女性自身的鑒定者是男性,這樣她就成為了一個對象,一個視覺對象,一道風景。”當女性網紅僅僅將自己定位為一個被觀賞的客體時,她作為獨立個體的所有意義都將被抹去,觀賞性成為她們的唯一價值。
女性網紅的身體消費。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中指出:“身體向美學/色情的交換價值蛻變的過程在指涉女性指示,也應該同樣指涉到男性,但事實上,它指涉的主要對象始終是女性?!痹诋敶M社會,身體已經成了“最美的消費品”。在消費主義文化的沖擊下,大眾媒體給女性身體打上標簽,對女性身體的消費入侵到人們生活中的各個角落,最為突出的便是女性身體的審美化。消費主義無形中為女性形象制定了標準,刺激女性不斷“修改”身體來進行自我形象美化,并以各種手段對女性的身體及觀念進行規訓,使女性臣服于“美麗標準”之下。
以抖音為主的短視頻平臺中充斥著大量關于女性網紅的“身體消費”,女性身體的呈現和表演成為重要組成部分。在抖音平臺,展示顏值和身材的女性主播更容易受到用戶的關注。抖音網紅刀小刀憑借“甩頭發換裝”視頻一夜躥紅,3周漲粉900萬,成為抖音2020年度漲粉最快的女性網紅。如此巨大的流量和刀小刀本人突出的顏值、曼妙的身材緊密相關,從而刺激更多女性對自身身體進行審視。普通女性為了擁有短視頻中女性網紅的顏值與身材,對自身進行“規訓”,粉絲量少的網紅為了獲取更多的流量,對顏值和身材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翱曜油取薄癆4腰”“精靈耳”,女性美貌標準被不斷提高,導致女性產生“容貌焦慮”,而各種整形、醫美行業也因此異常火爆。
此類“身體消費”表面上看是新時代女性進行的自我外貌提升,但實際上這種“美貌苛求”是如今網絡媒體對女性身體的符號化和商品化。受女性網紅傳播“容貌焦慮”的影響,越來越多的女性心甘情愿臣服于男性主導的社會文化所形成的“美麗標準”,不斷自我消費與規訓。
女性網紅自我表達的迷失。女性積極參與大眾傳媒是其性別意識覺醒的表現之一,但根據近年來的各種實例顯示,社會對女性的固有歧視觀念仍未完全消除,而急于尋求自我表達的女性在新舊思想的沖擊下,仍處于不斷探索的狀態,抖音女性網紅向社會傳遞的部分負面形象也進一步印證其自我表達的迷失。
馬斯洛需求理論指出,人們需求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按層次分為五種,在基本的生理需求得到滿足后會上升至最高等級的自我實現需求。在全民自媒體時代,這種個體自我實現的需求能夠輕易得到滿足,人們可以憑借移動終端隨時隨地在網絡平臺上充分展示自我,而部分女性網紅對自我書寫、自我表達進行了錯誤的闡釋。2021年5月20日的成都春熙路街頭“道德綁架式表白”事件中的女主角德善,在抖音擁有一百多萬粉絲,與事件男主角一同策劃擺拍街頭表白,惡意博取關注。在抖音及其他短視頻平臺中,此類炒作事件并非少數,某些女性網紅渴望憑借隱私、性別、身體一夜躥紅,于是她們自愿被凝視、被觀賞。女性的身體依舊被動成為男性欲望的客體,與之前不同的只是將“被動顯現”轉變為“主動暴露”。
兩性刻板印象影響下的網絡環境。父權制在中國歷史上始終占據統治地位,即使到了男女平等的現代社會,其依然滲透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位于主導地位的男性牢牢掌握著話語權,女性被迫處于長期“失語”的邊緣地帶,男性的主體性不容置疑,女性只是“他者”——男性主體觀下的對象客體?;ヂ摼W時代,大眾媒體受父權社會遺留觀念的影響,通過影視劇、廣告、新聞報道等各種方式強調兩性的刻板印象,不斷貶低、否認女性的個體價值,將其塑造為男性的依附品,使女性長期處于男性構建的擬態環境中。在此網絡環境中,男性審美標準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女性的形象建構,大眾媒體進一步推波助瀾,潛移默化地對女性進行規訓與桎梏,女性網紅的自我呈現也因此受到了強烈影響。在抖音這樣高流量的平臺中,作為觀賞“客體”的女性網紅面對眾多凝視的目光,被迫趨向“白幼瘦”的主流審美,進而不斷靠近男性的刻板審美標準。
被“消費主義”和“網紅經濟”綁架的女性。從抖音女性網紅的形象建構中可以看出,最主要的原因是女性主體意識的缺失。在受兩性刻板印象影響的網絡環境中,女性網紅缺乏對自我意識和主體存在的追求?,F今消費社會充滿了對女性容貌的關注和消費,以抖音為主的短視頻平臺上大量容貌姣好、身材性感的女性網紅共同打造了“顏值為王”的偽命題。普通女性不斷向短視頻平臺上精致的“女性網紅形象”靠近,而女性網紅為了獲取更多的流量不斷“容貌內卷”,審美文化產生了模式化轉變。在市場經濟發展不斷融入文化傳播領域的今天,“身體文化”和“身體經濟”相互桎梏,“消費主義”和“網紅經濟”共同綁架了現代人的審美文化,“容貌焦慮”現象愈發普遍。
而女性網紅熱衷于身體消費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獲取經濟利益。當網紅粉絲數量不斷增多,關注度不斷提升,如何將巨大流量轉化為經濟利益是每名網紅所關注的問題。在電商經濟大熱的今天,大多數女性網紅選擇開網店,用“網紅店”“網紅同款”“網紅推薦”等標簽吸引顧客,將流量轉化為購買力,快速實現“流量變現”,從而獲得經濟利益。女性網紅相較普通女性更注重自身形象,展現外表魅力不僅能夠得到大批男性粉絲的關注,還可以吸引普通女性購買其推廣、售賣的產品。大多數女性在長期“容貌焦慮”的困擾下,會選擇模仿網絡媒體上擁有大量粉絲的女性網紅,通過對其外貌特質的靠近,將自己打造成與其相似的具有異性吸引力的客體。自我客體化的欲望,成為推動“網紅經濟”發展的巨大動力。
短視頻平臺行業監管的缺失。新媒體技術的快速發展推動了短視頻平臺的涌現,日益多樣化、高自由度的平臺為人們提供了自我傳播的渠道,為網紅經濟發展提供了巨大動力。但與此同時,平臺本身存在著諸多問題。首先,短視頻平臺對于視頻內容監管不到位。以抖音為例,大數據算法決定了用戶能夠接觸到的視頻內容,而部分質量低下、主題低俗的短視頻往往能受到大眾歡迎。正因如此,部分女性網紅為獲取流量不擇手段,不惜生產大量低俗視頻內容博得關注。其次,在價值傳播方面短視頻平臺尚有不足,短視頻用戶因傳播負面、虛假信息被封禁的情況屢見不鮮,可以看出短視頻平臺在價值引領方面還有所缺失。最后,短視頻平臺側重于技術開發的同時忽略了對于平臺的管理,平臺普遍存在的視頻內容良莠不齊足以證明短視頻平臺管理制度仍有待進一步完善。
培養女性主體意識,促進女性意識的覺醒。要引導女性網紅跳出男權窠臼,擺脫社會固有的刻板印象,首先就要培養其主體意識,促進女性意識的覺醒。在互聯網時代,女性首先應具備獨立思考的能力,正確剖析自我,從而進行積極的形象建構和自我呈現。同時抖音女性網紅應該積極創新視頻內容,提升視頻質量,避免單純為迎合男性凝視而進行身體消費。重塑審美體系,清醒看待“消費主義”和“網紅經濟”,拒絕“容貌焦慮”。新時代的女性應擺脫作為被觀賞的客體的自我定位,以獨立的主體身份參與社會活動,實現自身價值。
大眾媒體肩負起相應責任,社會各界共同構建良性的擬態環境。在如今兩性話語權尚不完全對等的大環境下,大眾媒體要積極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積極宣傳正確的性別觀,減少性別刻板印象,培養女性對身體的正確認識,而不是簡單將其歸因于物質或男權意識的單一認識。大眾媒體要避免在報道中將女性“符號化”“商品化”,而應注重其性別背后的意義與個體價值,遵循兩性平等的原則。同時爭取社會各界力量支持,共建和諧公正的網絡環境。
加強行業監管,堅持正確價值引領。短視頻平臺的管理自然也需要出臺相關法律法規以及加強行業監管。相關部門應出臺一系列監管政策,對新媒體平臺的傳播尺度與價值觀作出明確規定,堅持正確價值引領,引導平臺及網紅對視頻內容進行正向價值探索,提高視頻質量。在監管的同時要尊重新媒體多元化生態的平衡規律,最終促進以抖音為主的短視頻平臺模式化、規范化、專業化發展,促進網紅行業良性發展。
在互聯網技術快速發展的今天,娛樂至死、消費至上已經不再是陌生的概念。伴隨著每天大量碎片化信息的入侵,人們日漸失去了對社會事務進行嚴肅思考和理智判斷的能力,大眾媒體對部分女性網紅的反面塑造以及她們不當的自我呈現,已經在潛移默化中加深了大眾對于女性的刻板印象。
作為現下最具代表性的短視頻平臺,抖音一定程度上拓寬了女性的話語空間,為其提供了廣闊的自我展現平臺,但新媒體時代女性仍處于被凝視、被消費的尷尬處境。女性網紅自我呈現與形象建構中所存在的問題說明當今網絡環境仍受父權社會遺留觀念的影響,“消費主義”和“網紅經濟”又進一步限制了女性網紅的自我表達。想要促進網紅經濟的健康發展,要從女性網紅的自我呈現入手,培養其女性主體意識,同時爭取社會各界力量的支持,加強行業監管,堅持正確價值引導,共同構建兩性平等的健康網絡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