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惠嫻 吳文坤 陳平 郭春華 劉小冬
(仲愷農業工程學院,廣東 廣州 510225)
園廊是中國古典園林中最具有特征性的元素之一,《辭海》中把廊定義為“屋檐下的過道或獨立有頂的過道”,起到連接、劃分空間,適應地形等作用[1],其布置形式靈活,將園內亭、臺、樓、閣、館、軒、舫、榭連接起來,使園林各景觀要素成為一個整體[2]。20世紀70年代,日本建筑大師黑川紀章先生提出了“灰空間”的概念,定義廊等銜接室內與室外空間的過渡空間。這種具有極強景觀滲透作用的半開放空間,既不受建筑內部和外部的制約,也不孤立于建筑,是全園空間序列安排和風景畫面構圖的關鍵,一直是園林景觀建設中的重要元素。
傳統園林分析方法常以美學角度從設計立意、結構類型、空間組織這幾大方面對園廊空間設計進行闡述,伴有較強的主觀感性色彩。隨著數據時代的發展,對空間的量化解析成為學者研究的重點,與傳統古典園林分析方法中的感性描述、定性分析相比,更具客觀性[3]。由比爾希列爾(Bill Hillier)教授于20世紀70年代提出的空間句法,作為一種描述空間的數學方法,能對空間之間的關系進行計算,對建筑、聚落、城市及景觀等人居空間結構進行定量化、圖像化描述[4,5]。近年來,基于空間句法對園林的研究越來越多,大多學者采用視域分析法與圖示語言框架等,通過對連接度、整合度等參數的計算值與可視圖的分析,探究園林空間關系,量化解析設計技巧,但其研究對象較為集中在江南園林,嶺南園林相關分析甚少[6-13]。
嶺南自古便是文化交融較為頻繁的地區,得天獨厚的自然區位條件造就了璀璨多元的嶺南文化,嶺南園林正是在本土與外來思想文化碰撞交融的滋養下,呈現出兼容并蓄、不拘一格的園林風格[14,15]。寶墨園作為集嶺南特色與皇家園林氣派于一體的大型仿古園林,其園廊發揚傳承了傳統園林廊空間的特點,同時展現了嶺南水鄉地域文化。本研究借助空間句法中視域分析模型,對寶墨園分別進行有無園廊介入情況下,園林步行空間與視覺空間的連接值、控制值、平均深度和整合度的比較,量化分析園廊對園林步行空間、視覺空間的影響,進而探究園廊在園林空間組織中的功能作用,可為現代景觀規劃設計提供更為直觀的理論借鑒。
寶墨園現位于廣州市番禺區沙灣鎮紫坭村,總面積達11.2hm2,始建于清朝末年,但于20世紀50年代被毀,1995年開始重建,歷經幾代建設有了今天的規模與華麗。園區北接紫泥河,周邊密布低矮民居建筑,園區整體布局充分利用原有低洼地形,水面占到全園面積的40%,水景營造寬闊而富有珠江水鄉特色,水面石橋橫跨,與回廊相接環扣,連接各個景點,園中華貴富麗、古樹成蔭、澄湖碧水、亭廊回繞,有清宮文化之雅韻,有嶺南園林之曠達,有珠江水鄉之特色,也有嶺南建筑之樸素通透,是一座文化交融仿古園林[16]。寶墨園園廊對園中各景點空間序列進行了梳理,對整個園區圖景布置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廊的通透,軟化了庭院的邊界,形式上采用直廊、曲廊、復廊等不同形式,豐富景觀連接的路徑,增加空間的層次。
寶墨園整體利用廊和墻圍合成葫蘆形,中國宗教文化中十分喜愛葫蘆,與“福祿”諧音,這種形狀因為有了收腰,空間的層次和變化大大增加,也為園廊的布置提供更多可能性,見圖1。收腰處通過連廊連接紫竹居、籬榭臨流、古楓盤云、紫氣清暉坊、協天宮、藝林苑等景觀,整體空間開闊,無論往南透過紫氣清暉坊望湖,還是透過離榭臨流觀綠湖泛舟,都能取得很好的視覺效果。寶墨園的園廊除通過連接實墻圍合整個園區外,也通過廊空間將荔景灣、清平湖、寶墨湖圍合成了不同的區域,利用園廊具有多個界面的特征,作為分割區域與圍合院落的“邊界”。

圖1 寶墨園平面圖
本研究通過文獻參考結合實地調研修正,建立寶墨園CAD矢量化平面圖,根據柱位對廊空間進行界定,利用UCL Depthmap軟件通過對有無園廊的步行空間和視覺空間的連接值、控制值、平均深度以及整合度的對比,分析寶墨園園廊空間對整個園林步行空間和視覺空間的作用效果,分析數值在圖中用色彩圖譜表示,色彩由冷到暖分別表示數值由小變大。
將有園廊與去除園廊界定2種情況的園林可行層模型,分別導入UCL Depthmap軟件進行計算,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寶墨園園廊對步行空間的影響分析
通過圖2中連接值的對比發現,在無園廊的情況下寶墨園步行空間相互連接值呈現明顯的單一向心性,由中心向四周逐漸降低,重點集中在協天宮、鑒青橋、寶墨湖、紫氣清暉坊等園林“收腰”處節點,其他節點均為低連接值;在園廊的介入下,寶墨園空間出現了多中心的模式,由于園廊的連接作用,出入口、怡樂亭、紫氣清暉坊、清明上河圖、賞荷亭均成為步行空間上的一個聚集點,改變了無園廊情況下的空間連接單一化,有效增強空間的序列韻律,使得高低連接值空間相互穿插,疏密有致。在園中位于園區西北角的出入口處入園是開闊的九龍橋,橋的西側即是一曲廊,空間較為開闊豁然,通過曲廊將觀景樓、石舫、怡樂亭相連,因此該處連接值明顯提升,園廊作為內在的驅動力區域間的轉換變得自然,引導人們從一個空間流向另一個空間,空間滲透性增強。從數值上看,由于園廊的增加,最大值由3665降為937,可見園廊降低了原有空間的聚合感,緩和空間連接值分布極不平衡狀態,豐富游客步行空間的游覽感受。
通過圖2中控制值的對比可看出,在沒有園廊的情況下,寶墨園的步行控制點同樣集中在園林中心區域,并向四周遞減,局部出現小峰值。園廊的介入使得全園控制值分布較為均衡,沒有相對大面積的核心控制面,而是分散在園林各個區域節點交匯處,控制值高峰出現在園廊的連接處和出入口位置,園廊交點散布于園林中,使得全園皆有景觀可游,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著全園的景觀節點布置,有效引導游人的步行方向,從數值上看,園廊增加了控制值的閾值,說明園廊使空間變得更為多樣豐富。在廊的影響下,景華亭與清明上河圖之間控制值達到最高,在全園中具有較強控制力,也恰巧是園林規劃重點區域,對游線有引導作用。
通過圖2中步行空間平均深度的對比可知,園廊較大程度增加了寶墨園的平均深度,由原單一核心的空間轉換成多變的空間,說明各個區域間阻尼升高,區域之間的最短距離提高,通過園廊的“曲”豐富空間序列節奏與韻律,延長游覽時間,為景觀場景布置營造更靈活的空間場所,同時給游人的活動模式提供更多選擇。園中中部水體周邊區域深度值顯著升高,由于園廊對水體的圍合以及有序的連接點布置使得到達水體區域需要通過特定的廊道連接點,增加了到達水體的深度值;園廊為避免直線式的乏味,采用曲廊、復廊等形成園廊空間轉折變化,這也增加了空間的深度值,位于園中西南部景區中的游廊轉折蜿蜒,與面向水面延伸的盈瑞亭相接,提高盈瑞亭深度值,降低其可達性,形成較為靜謐的空間,因此設置游客停歇點,與新香牌坊、翠華亭滆湖相望,成為觀魚的絕佳休息亭。
通過圖2中整合度的對比可知,由于園廊的介入,整合空間有了較大的變化。在沒有園廊的情況下,全園可達性以紫氣清暉坊為全園的主核心,并向四周降低,總體呈高可達性,園區空間缺乏變化。園廊通過有序劃分空間,緩解了原來單核心的情況,降低了總體可達性,削減局部空間的高可達性,使全園的可達情況變得相對平均且穩定在較低均值,延長游覽路線,增加空間深度,提高空間的可探索性和隱蔽性,為障景的營造提供更多空間可能性。在寶墨湖與紫氣清暉坊之間的鑒清橋區域,在沒有園廊的情況下,呈現整個區域呈現高可達,而由于園廊的分割以及與圓形拱門的結合,對空間進行局部的壓縮,到亭的放大,再轉向寬闊的水面,景區之間過渡區“欲揚先抑”完成了從池景區到庭院景區的自然過渡,對游線起到了阻礙的作用,大大降低了整片區域的整合度,可達性降低,使游人在游覽中隨著廊深景異,感受不同的空間變換。
將有園廊與去除園廊界定2種情況的園林可視層模型,分別導入UCL Depthmap軟件進行計算,結果如表2所示。
從圖3中連接度上可知,園廊降低了整體的視線連接度,使連接值有了明顯的區域劃分,在缺少園廊的情況下,視覺連接度以清平湖和荷花池周邊為主中心,湖水景色一覽無余,空間之間缺少圍合感。因園廊對視線的遮擋作用,園廊的介入降低了無園廊情況下清平湖整片區域的視覺連接值,視線滲透性由單一變為復雜,空間視線私密性有了豐富的層級,既有開闊的視覺感受也有適當遮擋形成的灰空間,提升視覺效果的多樣性與趣味性。同時由于廊漏、透的特點,在分割可行空間的同時視線上也進行了一定的連接,不至于將視線空間完全隔離,全園整體視線連接值在中等范圍,這種隔而不斷、朦朧含蓄的設置使得景色之間相互襯托,增強園林的敘事性效果。
從圖3中控制值圖解可看出,在園廊的介入下,視線空間由單一的以清平湖、蓮花池為中心轉向由清平湖、荔景灣和石舫等多區域控制的視線空間,形成園林整體空間主次交替的游覽感受,層級分布更為均衡;無園廊情況下,清平湖和蓮花池周邊吸引了近乎所有視線,難以形成空間游覽跌宕節奏。在數值上看,園廊也使整體的視線控制值整體升高,有利于景點的分區布置營造多變的空間效果,帶給游客更多的遐想空間。南部清平湖與荷花池、逍遙池之間有一園廊進行劃分,控制值發生明顯變化,荷花池與逍遙池受園廊的圍合對視線的阻礙,控制值顯著降低,與視線開闊具有較高控制值的清平湖形成主從空間的對比關系,一廊兩景,使空間組織更富變化,給游人強烈的沖擊感。
從圖3中平均深度的對比可知,園廊在視覺空間上對平均深度的影響較小,介入前后無明顯差異,因園林內部湖水景色密布,空間較為開闊,整體深度值較低,但湖中有多處設置拱橋增加視線的聚集與遮擋,搭配湖邊高大的喬木緩和一覽無余、視線層次較低的感受。園廊的加入雖沒有使空間深度大幅度提升,但也起到了細微的調整,通過圍合將園林中部視線空間范圍縮小,加上廊空間特征對空間的框景作用降低了空間深度層次單一的乏味感,使視線感更加深遠。

圖3 寶墨園視覺空間分析
從圖3中整合度的對比可知,寶墨園園廊視線整合度總體較高,視線可達性較好,園廊的劃分打破了南側連片高整合度的情況,增加了視線整合度的復雜性,降低主景湖面的視線可達性,豐富出入口處視線遮擋效果,清平湖區域整合度變化與控制值變化基本一致,園廊的介入分割了清平湖與荷花池、逍遙池之間的景觀視線效果,有效引導游人視線轉向開闊水面,在湖面形成視線匯集。
廊在中國傳統園林中多用作從屬部分或聯系構件出現,較少作為園林中的主景,因此對于園廊的分析往往會有所忽視,但園廊在園林布局、空間和意境創造中擔當著極其重要的角色。本研究以園廊為切入點,采用空間句法手段,通過對有無園廊的步行空間與視覺空間的情況對比,對廣州寶墨園園廊作用效果進行分析,從量化分析的角度,解析園廊在園林設計中的獨特價值,更為直觀地呈現傳統園林設計技法,為量化分析中國傳統園林空間設計藝術提供借鑒。
廊道系統的介入使園林步行空間和視覺空間都產生了顯著的改變,其分析結果與傳統空間分析方法結論相一致,因此說明運用空間句法量化分析手段,探索園廊在園林空間組織中的作用效果的可行性;在步行空間的影響分析中可知,園廊的介入降低了全園的可達性,通過有序的連接,緩和了原有空間的聚合感,有效引導游人游覽路徑,通過提高深度值延長游覽路徑,有利于園林敘事性空間營造,使園林空間更富有節奏韻律;在視覺空間的影響分析中可知,由于園廊圍合與遮擋的影響,使視線穿透情況發生改變,豐富了園林視覺層次,同時園廊對區域的分割與連接,削弱了整片區域的視線集中性,分散視線控制力,形成多樣空間視覺效果。
影響空間之間的關系因素是多元且復雜的,本研究通過有無園廊2種情況下園林空間的對比,分析園廊對園林空間的作用效果,適當忽略了植物、湖石等對于步行空間與視覺空間的影響,其計算結果與真實情況存在一定誤差。同時,中國園林璀璨多樣,單以寶墨園一個實例進行探究,其結論的代表性與嚴謹性可進行進一步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