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李慧
【摘 要】大數據時代,數字出版產業蓬勃發展。互聯網技術的迭代、出版模式的變革及傳播方式的演化給我國數字出版著作權法律保護帶來諸多挑戰。文章對《費曉霧的奇幻天空》數字版權案件進行分析,針對我國數字出版著作權法律保護目前仍存在的數字出版侵權維權難度大,數字出版版權授權不規范,數字出版版權交易合同不完善,數字出版準入許可制度不健全等問題給出相應建議。
【關? 鍵? 詞】數字版權;法律保護;著作權法;《費曉霧的奇幻天空》
【作者單位】魏佳,廣西財經學院法學院;李慧,廣西財經學院法學院。
【中圖分類號】D923.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2.10.018
2012年6月,《費曉霧的奇幻天空》作者袁怡芳與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簽訂《圖書出版合同》,約定由四川文藝出版社為袁怡芳出版發行其作品《費曉霧的奇幻天空》。雙方在授權合同中明確表示,四川文藝出版社必須要征得作者的同意和授權,方可在其他網絡平臺復制發行并傳播作品,對于其復制發行或經網絡平臺傳播所獲收益,需要告知作者并支付所得收益。2017年1月,袁怡芳與四川文藝出版社解除合約后未將版權出售給任何機構。2012—2017年期間,除了稿費,袁怡芳并未收到其作品在網絡平臺復制發行并經網絡傳播應獲收益。2021年8月24日,四川文藝出版社向四川省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起訴袁怡芳,認為袁怡芳在2020年就上述作品的數字版權授權行為追究北京京東叁佰陸拾度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咪咕數字傳媒有限公司、上海喜馬拉雅科技有限公司、深圳市懶人在線科技有限公司、北京百度網訊科技有限公司、中版集團數字傳媒有限公司的數字版權侵權責任,違反雙方于2012年6月《圖書出版合同》的規定。
未經作者授權數字版權,各電商平臺對《費曉霧的奇幻天空》有聲播放并獲得盈利,其所獲收益如何界定通常是數字版權侵權糾紛的焦點之一。如讀者為了閱讀作品開通VIP的收益,平臺在電子圖書頁面插播的廣告所獲收益,讀者瀏覽作品所產生的流量收入等的歸屬權,在數字版權糾紛中往往很難界定。
一、從《費曉霧的奇幻天空》數字版權糾紛案探討法律界定問題
1.案件評析
文學作品的數字版權已然成為擁有巨大市場潛力的文化產業。為適應我國版權產業發展的需求,歷時十年,著作權法于2020年11月11日完成了第三次修訂。一方面,這次修訂的著作權法回應了信息技術變革產生的版權新客體保護需求,完善作品和權利的相關規定,有利于進一步激發網絡版權產業的創作熱情。另一方面,這次修訂的著作權法著力解決數字版權糾紛實踐中存在的版權侵權成本過低、維權成本過高、侵權現象難以得到有效遏制等問題。本文主要從《費曉霧的奇幻天空》數字版權糾紛談數字出版著作權法律保護。
筆者認為,袁怡芳完成對《費曉霧的奇幻天空》的創作后,應自動取得該作品的版權(含數字版權)。在袁怡芳與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簽訂《圖書出版合同》的情況下,四川文藝出版社依出版合同取得的專有出版權也受法律保護,但法律規定的專有出版權是否涵蓋作品的數字版權仍存在爭議。在網絡盛行的今天,依然有不少出版社或文化傳播公司與著作權人訂立出版合同時未對作品的數字版權歸屬作出具體的約定,在數字版權未完全取得法律上概念認可的背景下,數字版權的歸屬極易產生分歧,最終導致數字版權糾紛呈集中爆發和逐年增長的趨勢。因此,在大數據時代背景下,出版產業向數字化轉型已無可避免,數字版權授予問題、數字版權歸屬的法律認定問題已經成為解決版權糾紛問題的關鍵要點。
2.新修訂的著作權法規定對本案的相關問題的觸及
(1)科學設置“合理使用制度”的適用范圍
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催生文學作品新的傳播方式。近年來,隨著互聯網UGC內容生成和分享商業模式的拓展,一些侵權市場主體打著“合理使用”的幌子,從事搭他人知名版權作品的便車,無償使用他人優質版權資源。新修訂的著作權法防止了規則過分擴張可能誘發的版權領域搭便車行為,保護了網絡版權產業的合法利益和商業預期,第二十四條關于合理使用的規定,不僅吸收《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第九條的“三步檢驗法”作為“合理使用”的前提條件,而且在列舉合理使用具體的情形時,增加了“兜底條款”,即“法律、行政法規規定的其他情形”。新修訂的著作權法第三條對作品的規定進行了完善:第一,對“作品”的概念進行了規定,突出獨創性、一定形式表現、智力成果作為作品認定的關鍵要素;第二,用“表現”一詞替換了《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二條中使用的“復制”一詞[1]。筆者認為,新修訂的著作權法對作品的定義適應大數據時代的發展需求,為數字化出版類型的保護進行了法律鋪墊。作者創造的作品具有獨創性,無論是傳統圖文版還是數字化電子版,都符合“一定形式表現”的個人智力成果。毋庸置疑,作者可以采取技術措施保護著作權和與其有關的權利。筆者認為,在線發行的《費曉霧的奇幻天空》電子版應該屬于復制品的范疇。出版、復制、發行、出租復制品等各種行為均應證明有合法來源,否則行為人需要承擔法律責任。
(2)強調 “技術措施”在數字版權中的重要性
新著作權法明確技術進步催生的版權侵權問題應當用技術手段加以解決。新著作權法第四十九條和第五十一條明確將 “技術措施”和“權利管理信息”的規定納入修訂,充分體現立法機關強調通過新技術手段構建更加完善的數字版權生態的決心。伴隨信息網絡傳播權涵蓋的傳播方式愈加多樣化,著作權的授權許可也呈現細分化趨勢,但由于法律對數字版權規范不明確,為了降低侵權風險,大部分出版商采取直接、間接或默許授權的方式來獲取作品的數字版權。但是在法律明確信息網絡傳播權前,已經存在大量的數字資源,傳統授權成本非常高。數字版權產業要有序發展,就必須解決好大量數字資源合法授權的問題。為滿足數字時代需要,新修訂的著作權法第十條完善了數字版權中作品數字化傳播權的范疇[2]。結合新修訂的著作權法,作者對數字作品進行獨占許可之后,如果該作品的信息網絡傳輸權均被授權人獨占擁有,作者就不可能再將作品授予他人。
(3)以立法的形式明確著作權法“復制”的概念
盡管司法實踐領域早已把“數字化”作為復制的一種形式,但以立法的形式明確“數字化處理”與“著作權保護的復制”相等同,是適應大數據時代的必然要求。復制的實質是將作品以相對穩定的形式在其他媒介載體上持久固化,通過再現的形式完成復制件[3],只要符合這一本質特點的行為,均落入復制權的控制范圍,復制的手段或者方式在所不問。新修訂的著作權法在第十條第五項中對復制權的形式界定新增了“數字化”形式。權利人對作品享有復制權、表演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財產權[4]。根據新修訂的著作權法,筆者認為網絡平臺上傳播的文學作品電子版符合復印件的定義。其行為目的是將文學作品通過網絡傳播的形式再現在讀者面前,網絡平臺以數字化復制的形式再現了原作的內容,其數字化的復制品本身并無創造性,但我們不能忽視這一特定的數字化復制品與傳統文學出版社之間必然存在利益競爭關系。
二、數字出版著作權法律保護的現存問題
毋庸置疑,新著作權法實施后,將進一步完善版權保護。電子出版物的在線發行改變了傳統有形物質載體實現信息傳遞的局面,數字出版載體呈現多元化趨勢。但是,我國數字出版著作權法律保護仍存在以下問題。
1.數字出版侵權維權難度大
一方面,我國沒有針對數字出版頒布獨立的法律法規,對數字出版的版權保護分散于《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等不同的法律、法規、規章和司法解釋之中,缺乏針對性。在實務中,作品的數字版權保護通常采取與傳統版權保護相同的方式,主要依據上述法律法規及相關司法解釋。但數字版權與傳統版權不同,具備了信息內容數字化、商品形態數字化、互聯網傳播化等新特征,使得作品的傳播載體從線下變為線上。載體數字化方式不僅降低了復制成本,還加強了侵權隱蔽性,加大了侵權定性的難度。此外,作品創作者、運營商、消費者都有實施數字版權侵權的可能性,網絡的發行成本低,法律訴訟成本高,網絡取證難度大,數字版權維權成本高,部分被侵權人甚至面臨維權成本遠高于賠償金的風險。新修訂的著作權法通過提高違法成本的方式,加大打擊數字版權侵權的力度。
2.數字出版版權授權不規范
對文學作品,根據現行法律界定,多定義為公民的私權,作者對作品創作完成時所享有的權利是獨立且完整的。在大數據飛速發展的時代,原有的版權授予方法已無法滿足數字出版時代的發展需要,能否解決數字版權授權問題直接關系出版行業是否能夠健康有序發展。因此,有關部門亟須構建更科學合理的版權授權制度,解決數字出版中版權人與使用者授權不規范等問題,從而降低交易成本,提升交付效率,并有效避免出版社、網絡平臺等在利用他人作品時產生的版權侵權。
3.數字出版版權交易合同不完善
筆者認為,在《費曉霧的奇幻天空》數字版權糾紛案中,四川文藝出版社與袁怡芳之間所簽署的合同,應屬于“文學作品獨家授權協議”。這種協議通常會對文學作品的獨家全版權轉讓問題以及報酬分配問題作出具體規定。由于數字版權的特殊性,傳統出版的合同條款很難有效覆蓋數字終端產品、電子出版物、網絡增值服務等表現形態所涉及的權利義務問題。一是作者與其他主體在特定法律關系情形下所創作的數字出版物的版權歸屬、使用范圍和收益分配等規定較為粗略。二是直觀呈現的版權合同規范有較為明顯的局限性。如何預判大數據發展對數字出版帶來的附加值,對數字版權交易合同的訂立帶來不小的挑戰。在數字版權糾紛中,版權人與使用者往往容易在數字版權的范圍、產品形態、技術保護等方面存在法律糾紛。綜上,司法亟須完善數字版權交易合同中的開放性條款[5]。
4.數字出版準入許可制度不健全
數字版權行業普遍存在違規下載嚴重、數字版權歸屬不清晰、準入許可制度不完善等問題。數字出版不局限于出版物的內容,還涉及信息傳遞、營銷途徑、消費方式、閱讀渠道等諸多環節。司法需要提高交易平臺建設的行政審批門檻,并對數字出版準入交易平臺的區塊鏈算法應用、交易產生的數據進行監督管理,維護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目前,我國在法律層面尚未建立完善的數字版權準入許可機制。
三、數字出版著作權法律保護及相關保障的建議
1.及時出臺針對數字出版著作權的實施細則和相關政策
數字經濟的健康發展離不開知識產權的開源及法律體系的進一步完善。新修訂的著作權法將版權保護的范圍擴大,與時俱進地對作品的定義和類型進行調整。但在司法實踐中,特別是在新修訂著作權法剛開始實施的一段時間內,傳統出版產業在理解各項修改規定時會使用慣有的思維方式,在沒有其他配套實施規定的支持下,無法高效解決數字版權保護問題。各級法院可結合本地實際,加強數字版權專項司法調研,及時研究新問題新對策,對照現行法條以及配套出臺相關政策,加大對數字出版產業的保護力度。此外,各級法院還可以通過對法律實務中數字版權糾紛具體的案件作出謹慎且符合成文法精神的判決,為立法提供有借鑒意義的案例,進而將此提升為成文司法解釋,明確數字版權的法律使用范圍[6]。
2.完善產業版權授權制度,規范數字出版授權模式
數字出版的發展對授權許可、版權認定、版權代理等制度的完善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一是健全“準法定許可制度”,針對數字出版物的大量數字資源授權許可要求及其數字化的特點,進一步完善“準法定許可制度”的適用范圍、使用作品的種類等,同時改良許可要求的產生方法與適用要求等。二是可試行著作權共享許可制度,鼓勵作者在作品上標識權利狀態,有效平衡作品版權的個體保護與公益價值。三是通過立法,規定集體管理組織或機構在數字版權中的延伸管理權。
傳統著作權集體管理是通過集體管理的模式,授權他人使用權利人的作品并收取一定費用后,按照約定分配給權利人的行為。新修訂的著作權法第八條對集體管理機構的職責范圍做了細化,可見我國目前正在重點發展版權集體管理制度,并支持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發展。
3.建立版權代理制度,規范數字版權交易合同
出版社與著作權人在簽訂授權合同時,應對作品的數字版權作出明確規定。第一,明確合同簽訂人對數字出版作品的具體使用方式。在實務中,數字版權糾紛通常涉及著作權中同一項權利所包含的不同形式。以發行權為例,除了傳統發行外,還有數字化形式的電子發行。第二,明確對數字出版物著作權人身權被許可使用的限制范圍,凸顯在許可合同中提前對數字出版物著作權人與被許可人間的保護作品完整權和修改權作出相關約定的必要性。第三,明確數字版權非報酬形式對價的可行性。數字出版產業具有“注意力經濟”的特點,以期獲得該出版物最大的未來商業價值,因此,數字出版物的版權許可合同并不必然以金錢報酬作為對價,雙方在合同中有必要明確約定數字版權的非報酬形式。第四,明確約定作品衍生成果的權利歸屬和收益分配。例如,日本出臺的《著作權法》修正案明確約定著作權由紙質書籍擴大到數字出版物,出版社與著作權人可依據該法簽訂數字出版權合同,在合同中約定作品衍生的數字版權作品歸屬及收益。
4.加強版權監督,完善數字出版準入許可制度
數字出版知識產權管理需要由上至下構建完善監督機制。有效的版權監督應聯合用戶、行政人員、知識產權人、數字出版商等主體,監督數字出版、信息傳播及法律實施過程,細化各個環節,保障數字出版市場的有序運行。要完善數字出版準入許可制度,一是要針對準入許可的技術性保護措施進行明確規定,包括采取保護性技術的先決條件、涉及范圍、具體技術類型、保護程度等細則。二是明確正常訪問、正常使用和侵權的界線,涉及非法侵權的技術類型,侵權有效性的判定,侵權具體表現,對侵權的處罰等具體內容,強化數字版權全鏈條保護。只有綜合運用各種方式和手段,業界才能促進數字出版產業健康有序發展,多舉措助力知識產權強國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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