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心”釀苦果

嚴學鋒

作為關系非常親密、命運共同體的夫婦，如果一方縱容、參與另一方的作惡，那就等同于互相傷害，背離了共同成長的責任和使命。

2022年4月，因信息披露違法，新疆同濟堂健康產業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同濟堂）董事長張美華、總經理李青（兩人為夫婦）被證監會給予警告并罰款500萬元。根據《上海證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規則》相關規定， 同濟堂股票可能將被終止上市。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夫妻同心同德，經營管理企業，可集思廣益，合力籌謀，最大程度地推動企業發展;但如果背道而馳，夫妻倆同的是“歪心”，則極可能誤入歧途，放大惡果，斷送個人、企業的名譽和利益，乃至生命，將大好前程毀于一旦，悔之晚矣。

連續造假

張美華1963年出生在湖北荊州，經濟學博士。2001年，他辭去公職，下海從商，從零開始創辦了同濟堂;李青1965年生，2003年加盟同濟堂。近年來，夫妻倆同為同濟堂的實際控制人，分別擔任董事長兼法定代表人、副董事長兼總經理。在家族企業中，核心家族成員執掌最關鍵的管理崗位，是非常普遍的現象。

在張美華、李青夫婦的合力經營下，同濟堂獲得了跨越式發展，五年內開了3000多家分店，年銷售額達到11億多元，闖入2005年中國連鎖藥店前三。

然而，曾經的輝煌只是一時，張美華夫婦倆凝心聚力的精氣神逐漸消失，“同心”變成了“歪心”。2022年4月，夫婦倆被證監會認定是涉案信息披露違法行為的主要策劃者、組織實施者。

證監會認定同濟堂存在以下違法事實：一、公司2016年—2018年年報中虛增營業收入、營業成本、銷售及管理費用，導致3年分別虛增利潤總額6.8億元、9.2億元、8.3億元。二、2019年年報中虛增其他業務收入3.86億元，虛增利潤總額3.86億元。三、公司未及時披露、未在2016年—2019年年報中披露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非經營性占用資金的關聯交易。四、未如實披露公司募集資金存放及實際使用情況。五、未及時披露且未在2018年、2019年年報中按規定披露為控股股東及其關聯方提供擔保及重大訴訟的有關事項。

鑒于以上違法事實，證監會對同濟堂、張美華夫婦給予警告，并罰款500萬元，兩人被采取終身市場禁入措施。上海證券交易所對同濟堂、張美華夫婦予以公開譴責。隨后，兩人“被迫”辭職。上交所的監管工作函指出，根據證監會作出的行政處罰決定書，同濟堂2017年—2019年度虛增凈利潤、企業的財務指標造假可能已觸及重大違法強制退市情形;公司未在法定期限內披露經審計的2021年年報，股票觸及終止上市情形，應當被予以終止上市。

同濟堂在2016年—2019年連續4年財務造假，且力度大、多項違法違規，可一窺主觀惡意明顯，非疏忽、偶爾為之，張美華夫婦屬于自食惡果。2022年5月，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發布的《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二）》施行，進一步加大對欺詐發行證券、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等犯罪的打擊力度，可見以后同樣違法行為者將付出更大的代價。

夫妻“歪心”釀苦果

全球的家族企業眾多，國內著名的家族企業有碧桂園、新希望、SOHO中國、當當網等。在一些夫婦同為實際控制人、擔任要職的家族企業中，如張美華夫婦共同主導或參與違規的事情時有發生。

2018年，長春長生生物“假疫苗”事件曝光，該企業的實際控制人一家三口均任要職：高俊芳是董事長兼總經理、其丈夫任副總經理、其子是副董事長，國家藥監局撤銷涉案產品生物制品批簽發合格證，并處罰款1203萬元，對涉案的高俊芳等14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作出依法不得從事藥品生產經營活動的行政處罰，涉嫌犯罪的，由司法機關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2021年，康美藥業原實際控制人、董事長馬興田因操縱證券市場罪、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以及單位行賄罪數罪并罰，被判刑12年，并處罰金120萬元;公司原副董事長、常務副總經理許冬瑾及其他責任人員11人，因參與相關證券犯罪被分別判處有期徒刑并處罰金。證監會認為，馬興田、許冬瑾（兩人為夫婦）、邱錫偉在康美藥業信息披露違法行為中居于核心地位，直接組織、策劃、領導并實施了涉案違法行為。

《周易·系辭上》有言：“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后世演繹出“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儒家提出“八條目”，包括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中修身是根本，而正心是修身的關鍵。所以“同心”應該同時包括兩方面含義：其一，兩個人想法一樣;其二，兩個人都正心。實踐中，第一方面含義被廣為認可、宣揚，第二方面則往往被忽視或者輕視了。對于結果而言，齊心協力和正心/歪心是做乘法的變量，心越正積極成果越大，心越歪負面后果越嚴重。相較一個人胡來，身居高位的夫婦如果“狼狽為奸”，對于自己乃至家族企業的破壞性自然有放大效應，對此如何不敬慎？家族企業的夫妻經營者應該從中吸取教訓，避免誤入歧途。

為善去惡促發展

孔子說：“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弊鳛殛P系親密、命運共同體的夫婦，如果一方縱容、參與另一方的作惡，那就等同于互相傷害，背離了共同成長的責任和使命。

不少家族企業權力高度集中在擔任核心管理職務的一個或兩個家族成員（如張美華、李青）手中。在這種情況下，若一個家族成員如董事長想作惡（違法違規），廣大同事作為下屬，往往不愿、不敢勸諫，有的會遵命參與作惡（迫于淫威、稀里糊涂、心存僥幸、想從中分一杯羹等原因）。如康美藥業案中，法院的判決認為，邱錫偉（董事、副總經理兼董秘）是根據董事長馬興田的授意而行。

此時，相較于普通員工，在企業任要職的其他家族成員（尤其是具有夫妻關系的人）勸諫就具有強大的優勢。第一，更有壓力勸諫，名譽、金錢等方面大家一損俱損。第二，更有動力，勸諫其去惡，對個人、雙方、企業都有利。第三，更有勇氣，不用擔心被打擊報復。第四，更有說服力，外人可能更多是曉之以理，家人還可以很好地動之以情。此外，家人之間的互信對于說服是很大的加分項;還可以請其他家族成員共同討論、勸諫。第五，如對方不聽，可以在實踐中利用自己的股權、職權等力量去制衡、修正對方，起到行為勸諫效果。事實上，這正是家族企業相較其他企業的一大優勢，理該弘揚、大力實踐。當然，“知行合一”需要勸諫者心正，不能反倒被欲行不軌者說服，放縱對方乃至同流合污。

人兼具善、惡兩重屬性。為善去惡，這是人走向卓越之路的必備素質和修養。惡難以根治，需有效遏制，這樣才能真正利己。如何去惡？第一，外部的公共性力量發力，如法律（強制性的懲罰，罰錢、坐牢乃至死刑）、社會公德（輿論約束、引導）;第二，同事、關系親近之人勸諫;第三，加強自我修身。人際關系中，夫妻關系最為親密，很大程度上是命運共同體，本該有動力、壓力去互相勸諫，幫助對方去惡、共同為善。

“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庇姓娪?，是普通人的幸運;有諍子，是父親的幸運;在企業，有夫婦之間的勸諫，是夫婦、企業的幸運，需通過加強修身來實現。夫妻除相親相愛、互信、相互支持之外，均應人格獨立，加強品德修養，重視家風的建設，促進家族企業可持續健康發展。

（作者系中國海洋大學中國混合所有制與資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員）

（編輯 謝云鳳 2861126366@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