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詩的傳統問題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新詩傳統的初步建構,應追溯到新詩開創者胡適的新詩實踐。胡適對新詩傳統的建構,主要體現為純粹的白話文表達、自由的體式以及嘗試探索的精神。這三點看似尋常,卻保障了新詩發展的連續性,也約束了人們關于新詩傳統的想象方向。當下看來,胡適更注重新詩之“新”貌,忽略了新詩之“詩”性,這是因為受到新詩初期建設的時勢所限,胡適對新詩傳統的建構深刻影響了后來的新詩建設。
【關? 鍵? 詞】新詩傳統;胡適;嘗試精神;想象方向;建構
【作者單位】顧玲玲,信陽師范學院。
【中圖分類號】I207.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2.09.017
中國新詩已經走過了一個多世紀的歷程。但新詩誕生以來,受到的懷疑和苛責就沒有停息過,很多人至今不承認新詩的成功。“中國新詩之父”胡適在20世紀50年代說,新詩“沒有大成功”[1]。20世紀90年代,許多詩人反思新詩的道路,包含了對新詩不滿的成分。在消費主義盛行的時代,詩壇無疑更加寂寞,新詩存在的合理性受到了嚴重懷疑。在這樣的語境下尋覓新詩的傳統,或許可以溫故而知新,獲得一些新的啟示。
新詩究竟有沒有傳統,這是我們首先要思考的問題,而解決這個問題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們必須理解傳統。新詩在一百多年的發展歷程中,必定積淀了一些合理性的東西,在具體實踐中也必然凝聚了一股鮮活、生生不息的力量。這股力量推動著新詩向前發展,迎接新的挑戰,至今仍然深刻地影響著新詩。我們把這些東西和力量視為新詩的傳統,視為新詩實踐所形成的珍貴品格。同時,我們把新詩傳統的形成過程視為一個建構的過程,視為詩人批評家主觀努力與歷史選擇共同作用的結果。談論傳統,習見的思路是以今觀古,即從傳統的淵源著手,考察其流變,立足現狀對其審視。考察新詩的傳統,在沒有新思路出現的情況下,不妨也從這個角度著手。本文嘗試從新詩的淵源入手,通過對新詩開創者胡適新詩實踐的研究,來描述新詩初創期人們對新詩的想象,并視之為新詩傳統的初步建構。
一、新詩之所以為“新”:白話文與自由體
新詩之新,是相對舊詩而言的。新詩給人最直觀的感覺便是語言的白話與體式的自由。這兩點是新詩開創之初就引人矚目的特征。白話語言是新文學的總體特征,不獨新詩為然。但新詩既為新文學的一部分,它的新就不能不從白話文說起。為什么新詩的語言要用白話呢?胡適在《白話文言之優劣比較》一文中做了深入的探討,其論點大體如下:文言因不能使人聽懂,乃是一種“半死”的文字;白話則是一種活的語言,不但不鄙俗而且優美適用;白話文可產生第一流的文學,白話的文字既可讀,又易聽懂,便于普及[2]。胡適在這篇文章中提出白話乃文言的進化,能夠囊括文言的所長,既肯定了白話的優勢地位,又不致喪失根基,從而確立了白話的歷史合理性。
理論的表述之后便是實踐。胡適的創作便是證明。《嘗試集》中的詩是胡適蹣跚學步的記錄。胡適在最初的創作中,便有意擺脫古典詩詞“影響的焦慮”[3]。但舊詩的傳統太強大了,他的新詩像是從舊詩詞里衍化出來的,如《任叔永回四川》[4]中的詩句:
你還記得,我們暫別又相逢,正是赫貞春好?
記得江樓同遠眺,云影渡江來,驚起江頭鷗鳥?
記得江邊石上,同坐看潮回,浪聲遮斷人笑?
記得那回同訪友,日暗風橫,林里陪他聽松嘯?
這些不過是古詩詞句子的變換排列而已,偶爾增添一些白話詞匯的點綴。這種現象在初作的新詩里甚為普遍,如傅斯年、俞平伯等,他們詩里的古典韻味充滿了新詩的氣息。胡適意識到問題的所在,于是,他大力提倡“文學的國語”“國語的文學”[5],他說“若要活文學,必須用國語”。然而從哪里尋找國語呢?胡適的對策是從幾部白話文學作品中學習白話,進而訓練、應用,造就標準國語。在實行國語文學的根本主張時,胡適談到具體的三步,即工具、方法、創造。其中,工具專指白話,他強調要多讀模范的白話文學(如古代白話小說、宋儒語錄、白話信札、唐宋白話詩文等),用白話創作各種文學作品。這些主張無疑是較為理性而切實的。白話文運動取得了成功,新文學使用白話不再遭到強烈質疑,同樣新詩語言使用白話也無人質疑。胡適對新詩使用白話堅定不移,的確,無論在當時還是現在,關于新詩語言,除使用白話之外,別無第二種想象。白話甚至成了新詩的有力標識及本質特征,這或許是新詩最為明顯的傳統。
與白話緊密關聯的是新詩體式的自由。胡適的《嘗試集》一經出版后,錢玄同評論其“未能脫盡文言窠臼”,胡適自己也承認“這些詩的大缺點就是仍舊用五言七言的句法”[6]。這些詩沒有把白話文的優點發揮出來,自然也起不到順暢達意的作用,更談不上詩的美。所以胡適意識到:“若要做真正的白話詩,若要充分采用白話的字,白話的文法和白話的自然音節,非作長短不一的白話詩不可。這種主張,可叫作詩體的大解放。”[4]他引周作人的《小河》為例,贊頌其詩細密的描述、曲折的表達,并將此歸因于詩體的解放;又引傅斯年的《深秋永定門晚景》、俞平伯的《春水船》為例,論證新詩寫景描畫的長處。
對新詩自由體式的意義,胡適把它放在文學史發展的高度來討論,稱這是文學史上第四次詩體大解放。前面三次依次為:南方騷賦代替詩經,產生了偉大的長篇韻文;漢以后的五言、七言古詩代替騷賦,使篇章貫通,變得更為自然;詞代替五七言古詩,句法靈活,表情細膩曲折。胡適對這三次詩體解放的描述都著眼于其表情達意自然,并視此為詩體解放的動因,為新詩詩體解放提供了依據。和白話語言一樣,新詩的自由體式也一直被繼承下來。雖然一百多年間詩人們對形式的探索始終沒有停止,但都沒有從根本上否定過自由體。
綜上所述,胡適倡導新詩的理由主要有三:一為表情達意的需要,二為文學進化的必然趨勢,三為時代審美的要求。這些可謂胡適開創新詩的信念所在,也代表了當時較為先進的詩學觀念。這種無形的精神資源被后來的詩人發揚光大,這種傳統至今影響著詩人的創作,提醒他們真誠地表達自我的情感,不要抱殘守缺、沉溺于僵硬的詩歌觀念,要重視情感的有效傳達。
二、胡適的新詩創作實踐
“新詩究竟應該是什么樣子”,對此大多五四先賢心里都沒有譜。胡適在批判舊文學時,更重于建設。五四先賢在一陣緊鑼密鼓的宣傳之后,便投入新文學的創造中,而胡適最先嘗試的便是新詩。據他回憶,他試作白話詩是源于與朋友梅光迪、任叔永的爭論,爭論的焦點在于“白話是否可以作詩”[6]。胡適相信白話能作詩,而且認為古代已有白話詩及白話詩人,只不過不為人知罷了。
胡適最初的嘗試頗為寂寞,連親密的朋友都對此不抱希望,更沒有人和他一起探險。在第一年里,他的詩跳不出舊詩的圈子,大都是些仿照古代白話詩所作的套語。這些詩多收在《嘗試集》第一編里。從第二編開始,胡適打破了五言、七言句法,跳出了詞調的句式,體式漸漸自由,并且開始了音節的實驗,詩作明顯自然、成熟,且形成了“胡適之體”。在嘗試過程中,胡適相當謹慎。《嘗試集》的自序語氣極為虛心,和破除舊文學時語氣的堅決果斷不可同日而語。在自序中,胡適一再強調自己僅僅是在嘗試,目的是“引起一般人的注意,也許可以供贊成和反對的人做一種參考的資料”。胡適更為看重的是《嘗試集》所蘊含的實驗精神,這被胡適視為超出詩本身價值的東西。回顧新詩發展的道路,每一分進步都是嘗試實驗的結果,都是詩人不畏失敗積極探索的結果。從內容到表達方式,從作者的體驗到詩意的凝成再到向讀者傳達,都需要詩人不斷嘗試完善。嘗試精神無疑是新詩需要繼承并發揚光大的精神。
當然,嘗試不是向壁虛構,創造也并非無中生有。依據進化論的思想,新詩應當是由舊詩演化而來的。或者說新詩是舊詩的改良,但改良應該朝哪個方向改,怎樣改才符合歷史趨勢,胡適不得不求助于古詩的發展歷史。他通過梳理詩歌史,確認詩歌的發展是漸漸由文變白,體式漸趨靈活自由。在今天看來,胡適研究詩歌史的結論仍有合理的成分。在當時,這個結論無疑堅定了他對新詩方向的認知,增強了他實驗新詩的信心。通過研究,胡適把文學史上眾多的作家作品分成沒落的和進步的兩類,而他的新詩創作則要借鑒模仿進步的作品。這些作品通俗暢達地抒情,體式靈活,尤為可貴的是其中出現了大量的白話語言。胡適舉出的例子有宋儒語錄、杜甫的白話詩、詞曲、白話小說等,后來甚至為此寫了一部《白話文學史》,論證白話文學是具有傳統淵源的文學,在論證白話文學歷史合理性的同時,又有意無意地把新詩的傳統與古典文學健康明朗的傳統對接起來,從而把新詩納入中華文學的大格局中,賦予新詩民族性這一根本特點。這一點是我們在思考新詩傳統乃至新文學傳統時應當注意的。過去,我們常常強調傳統與現代對立、相異的一面,有意無意忽視了無論在空間上還是在時間上,傳統都是現代的淵源。這種思維定式對新詩的研究起著制約的作用。今天來看,胡適在新詩草創期的探索,也許會改變我們對新詩與舊詩關系的理解。
胡適在新詩具體實踐過程中時常拿古詩作比照。關于新詩的用韻、音節與組織,他主要參照古詩來實驗。關于詩的文體特征,他所引述的例證多為古典詩歌,而且古典詩歌的證明力量似乎還要強些。關于文學變革的合理性,胡適也是從文學史找根據,證明文學革命古已有之,中國文學的發展是不斷變革的結果。基于對這些事實的認識,一些學者提出一種觀點,即胡適進入了“以傳統反傳統”的怪圈。在筆者看來,這并不怪,也無所謂圈。問題在于我們對傳統問題缺乏辨析,籠統地認為只有一個約定俗成的傳統。其實胡適乃至五四一代人對傳統的態度應當說是“重估一切傳統”而非簡單的“反傳統”。胡適并不絕對地反傳統,只是認為傳統的東西在其時代是鮮活的。而且他認為傳統有兩種,即正統的(如典雅的頌圣詩文等)和被壓抑的(如詞曲、白話詩文、白話小說等),作為新詩來說就應當繼承被壓抑的這一支傳統,吸收其健康鮮活的東西。在具體的創作借鑒之外,傳統文學演變規律更是直接作用于新詩發展方向的引導。凡此種種,都不可能得出胡適在新詩實踐中反傳統的結論。而事實上,以進化論的邏輯來看,其是不可能從根本上擺脫文學傳統的,傳統的淵源地位是進化論者所不愿否定的。就新詩的發展而言,以傳統為淵源、向傳統求活力求發展正是新詩鮮為人知的一個傳統。
新詩史上幾位卓有成就的詩人都深受西方的影響。但就新詩草創期而言,外來因素的影響并不那么明顯,并且情況很復雜。胡適的“八事”主張是留學美國時提出來的,但這并不能說明胡適完全是受意象主義的啟發而提倡新詩的。因為這“八事”主張通過中國文學史的梳理完全可以得出。這里面也許存在中外呼應的現象,其中的復雜性引人深思。不過就胡適本人而言,他沒有明確承認是受外來創作因素的直接啟發而作新詩的,并為此反駁過他的朋友。
在新詩的實驗階段,胡適有意識地吸收了民間文學的營養。這固然與他和同人提倡平民文學有關,但令他從深層次上認可民間文學的原因是,民間白話文學健朗的活力和生動的白話語言對于建設國語的文學和白話新詩來說,具有直接的作用。他高度評價駐京意大利使館華文參贊衛太爾男爵搜集的歌謠集《北京歌唱》:“衛太爾男爵是一個有心的人,他在三十年前就能認識到這些詩歌中有些‘真詩’。”他在序里選出十八首來做例,并且說:“根據在這些歌謠之上,根據在人民的真感情之上,一種新的民族的詩也許能產生出來呢?”“現在白話詩起來了,然而作詩的人似乎還不曾曉得俗歌里有許多可以供我們取法的風格與方法,所以他們寧可學那不容易讀又不容易懂的生硬文句,卻不屑研究那自然流利的民族風格[7]。”從這段話里,我們可以體會胡適提倡學習民歌的良苦用心,他既著眼于新詩的生命力,又著眼于新詩的民族化。在以后的歲月中,我們不難發現和胡適相似的借鑒民歌的論調,以及其背后的民族化訴求,這同樣化為了新詩的傳統。
三、《嘗試集》及其影響下的新詩想象
1920年,《嘗試集》由上海亞東圖書館出版。兩三年之中銷售量為一萬冊,以致胡適不無自得地說:“現代新詩的討論時期,漸漸地過去了。”[8]胡適在文中感謝社會的大度,其實他真正應當感謝的是青年的歡迎與支持。廢名回憶說:“然而對于《嘗試集》最感趣味的,恐怕還是當時緊跟著新文學運動而起來的一些文學青年,像編者個人就是。《嘗試集》初版里的詩,當時幾乎沒有一首我背不出來的。此刻,我再來打開《嘗試集》,其滿懷的敬意恐怕不能講給諸位聽了。”[9]
《嘗試集》的影響之大于此可見一斑。對于新詩的發展而言,它的意義不僅在于向社會提供了新詩的實績,影響了一大批新詩作者,更重要的是,《嘗試集》確立了新詩的具體形態,初步建立了新詩的想象。當時的青年人對舊的東西充滿了懷疑,而毫無保留地接受新的東西。《嘗試集》之后,出現了很多的詩集,但其中的詩從形式到語體都沒有超越《嘗試集》。那時很多人幾乎不加思索地寫詩,寫作方法自然是模仿,而在內心里卻從不問這樣的問題:新詩究竟是什么樣的?胡適的詩能不能確定無疑地叫作新詩?這種對新詩本體追問的忽略在最初的詩評家身上同樣存在。在這種語境中,《嘗試集》被確立為新詩先驗的基礎,它所確立的詩的面貌在后人的模仿學習中被延續下來,成為新詩宿命般的形態,以及新詩不約而同的存在狀態的“慣例”。歷史不可能假設,也無須懷疑。《嘗試集》之于新詩史而言,無疑是起源神話的建構。那么,它對新詩傳統的建構自然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嘗試集》作為新詩的第一部詩集,它所開創的傳統除了白話語言和自由體式,還有一些是無法用明確的語言表述的,我們必須重視它在新詩傳統建構中的特殊意義。
隨著胡適詩作影響的擴大,出現了“胡適之體”這種說法,并被視為新詩的一條新路。胡適將自己作詩的戒約歸納為三點:其一,說話要明白清楚;其二,材料要有所剪裁;其三,意境要平實[10]。這是他作詩的戒約,也是他本人對新詩的想象。這種想象也體現在他對其他詩人詩作的評論中。比如,他贊揚康白情自由、寫實地描繪外界的景色,批評俞平伯的詩運用了一些多余的抽象手法,欣賞汪靜之的詩蘊含鮮明而真摯的感情抒發等。但是,他的這些想象、主張并沒有成為新詩規約化、具有普適意義的特征,也無法成為新詩傳統性的因素。這顯示了歷史選擇的作用。
《嘗試集》作為新詩的第一部詩集,胡適所建構的對新詩的想象更多是通過具體形態來產生作用的,而“胡適之體”的所謂幾點理論總結并沒有為后來的詩人認可。這種現象引人深思。我們是否可以做這樣的理解:《嘗試集》所蘊含的東西遠比胡適的理論總結要多,而且詩集中對后世影響深遠的東西并不是胡適能明確意識到的。《嘗試集》中有久遠生命力的東西代表了歷史發展趨勢,而并非個人化的東西。這也啟示我們:一種東西能夠成為傳統不是偶然的,它更多帶有歷史選擇的色彩,而個人不過充當了替歷史立言的角色,真正個人化的東西往往被歷史湮沒。誠如艾略特在《傳統與個人才能》中所論,傳統的東西往往是最“非個人化”的東西,同時也是最為優美動人的東西[11]。能夠成長為傳統的東西恰恰是“非個人化”的東西,這也是我們在考察新詩傳統建構時應加以反省的。
四、胡適建構新詩傳統的得失評議
胡適對自己在新詩初創期的所作所為有著極為深刻的自省,他對自己的開創之功頗為自許。盡管如此,我們今天來討論新詩的傳統,也是以客觀的態度來分析思考的,并參照新詩百余年的歷程進行評判。現在來看,胡適在新詩開創期的探索確實存在許多問題。對胡適等新詩開創者反思的文章也有一些,其中影響較大的便是鄭敏的《世紀末的回顧:漢語語言變革與中國新詩創作》[12]。這篇文章的探討深入語言層面,并引入了德里達等人的解構主義語言觀,無論觀點還是所用理論都令人耳目一新。在文章中,鄭敏對胡適的評判主要有以下幾點:胡適基于啟蒙主義思想,強調詩的平民化,因而過于重視白話傳情達意的功能,這其實是對白話語言功能的嚴重誤解,是對語言缺乏研究的表現。這對于白話詩的創作影響更為惡劣。胡適簡單地把文言文判定為“半死”的語言,而把白話文視為活的語言,這是不懂詩的語言特性所致。對于感情的微妙傳達而言,文言白話沒有優劣之分。依據解構主義者的“總書寫”理論,鄭敏認為新詩崇白話而貶文言是一個歷史的錯誤。
平心而論,胡適及五四一代人的確更重視新詩的啟蒙作用。反映在具體的新詩實踐中則是重視新詩的“新”,而忽略了新詩“詩”的一面,不過胡適對新詩的文學性問題并非毫無涉及,特別是在進入具體詩的建設中的時候,他會對新詩的“詩性”不足問題產生焦慮。古典詩詞修養使胡適從內心深處感到新詩缺乏藝術性,但與啟蒙大眾相比,這只能作為第二位的東西,他不會做更為深入的探討。關于新詩的語言問題,胡適顯然無法達到解構主義者的思想高度。不過,鄭敏似乎忽略了胡適的進化論思想。胡適的“白話優越論”是梳理歷史得出來的,實際上,“我手寫我口”、言文一致的主張從晚清就有學者提出,不獨胡適為然。盡管這種主張免不了啟蒙的色彩,但也同樣是歷史選擇使然,而絕非個人努力所能促成。在歷史理性與語言特性之間,究竟哪一種更為合理些呢?這也許是永遠說不清的話題。
胡適對新詩傳統的建構充滿了理想的色彩,同時也反映了歷史與時代的要求。正因為此,他的探索對新詩的發展影響深遠,也呼喚著我們開展更為深入的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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