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苑之花”韓啟民

韓麗萍

1948年11月，國際民主婦女聯合會第二次代表大會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召開，時任中共冀中區獻縣縣委副書記的韓啟民作為解放區中國婦女的優秀代表，跟隨代表團團長、中央婦委書記蔡暢同志出席了大會。

會上，韓啟民英姿颯爽，侃侃而談，以昂揚的激情和鏗鏘的語調，向各國代表介紹了中國的敵后抗日戰爭和中國婦女在戰爭中的英勇事跡，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尊敬和贊譽。一時間，她的名字在國際、國內廣為流傳。被冀中行署乃至中央高層譽為“清苑之花”，冀中的驕傲！

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革命生涯中，韓啟民歷任清苑縣婦救會主任、冀中區婦救會主任兼黨組書記、晉察冀邊區婦聯副主任、冀中婦聯會主任。新中國成立后，任石家莊專署專員、地委書記，河北省衛生廳長，省人民政府副省長、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等職。

1917年農歷11月30日，韓啟民出生在河北省清苑縣顧家營村一個富農家庭。因為家境殷實，她從小受到良好的啟蒙教育。家里人經常給她講述岳飛、文天祥、花木蘭等人抗擊外侮、英勇殺敵的故事，久而久之，一種保家衛國、除暴安良的英雄情愫，在她幼小的心靈中逐漸萌生。

高小畢業后，因家庭變故，經濟出現困難，父親不讓她繼續升學。為了實現求學夢想，韓啟民曾外出打工，幫助親戚養蜂以賺取讀書費用。兩年后，因為時局混亂，戰亂頻仍，眼看求學無望，她又回到村里，協同父親辦起一所女子學校，成為一名小學教員。

這時，她的堂妹韓朝新（革命烈士）正在保定第二女子師范讀書。為圓她的求學之夢，堂妹每次回家，都幫她補習中學功課，講述一些紅色故事和時政新聞。并帶來很多進步書刊，幫她了解外面的世界。就這樣，韓啟民白天給學生上課，晚上就伏在油燈下如饑似渴地閱讀。經常是通宵達旦，幾乎到了癡迷程度。

投身革命

1937年9月，正當日寇鐵蹄踏入保定，城鄉一片慌亂之際，共產黨、毛主席領導的八路軍揮師華北，到達完縣、唐縣一帶開辟敵后抗日戰爭。韓啟民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一天，父親突然收到韓啟民表嫂張榴伍的來信，信中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民族存亡的緊要關頭，把表妹們送出來參加抗日吧?！睆埩裎槭呛邶埥耍伯a黨員，北平朝陽大學畢業，當時在博野縣女子高小任校長。

收到表嫂的來信，韓啟民高興得一夜沒有合眼。她立刻收拾行裝，告別親人。兩天后，就和堂妹韓朝新坐上父親的驢車趕到博野，找到了表嫂張榴伍。由她介紹，韓啟民和韓朝新都參加了由張仲翰支持組織的婦女抗日救國會，從此踏上了革命征程。

“七·七事變”后，國民黨軍閥張蔭梧指使他的部隊（河北民軍）和所轄十三縣的偽政權組織望風南逃。中共地下黨員，時任博野縣警察局長的張仲翰則團結組織留散軍人、自衛隊員等一千多人，豎起了抗日救國大旗。按黨組織安排，他自任抗日民軍司令，并兼博野縣縣長。冀中區黨委對張仲翰組織的抗日民軍非常重視，就選派共產黨員齊建秋擔任了政治部主任。

韓啟民參加的婦女抗日救國會，由共產黨員齊建秋直接領導。其中心任務是協助部隊宣傳抗日，發動群眾和廣大婦女積極參加抗戰。她們每天到博野、清苑、安國、蠡縣的一些鄉村進行宣傳。每到一村，都召集群眾會議，演唱救亡歌曲，宣傳抗日救亡道理和黨的《抗日救國十大綱領》。

因為工作積極，韓啟民很快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當時年僅20歲。

1937年11月底，韓啟民被選派到北楊村四存中學學習班。主要學習中國革命的性質、任務，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及戰地救護知識等。由民軍司令部派我們黨的干部和進步人士講課。當時民軍成分非常復雜，駐守在這里的三團團長李某飛思想反動，是張蔭梧的親信，與張仲翰面和心不和。

他經常拉攏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晚上到團部打牌、唱戲、吃吃喝喝。韓啟民、韓朝新等人對李某飛的做法非常氣憤，就跑到縣里找張仲瀚反映。為此，她們經常受到李某飛及其走狗的監視、恐嚇與圍攻。就連家里捎來的衣物，也被他們非法扣留。無奈之下，韓啟民和韓朝新沖破重重阻撓，再次跑到縣城反映情況。

第二天，司令部把李某飛的幾個爪牙傳來訊問，給予嚴肅批評，有的做了開除處理。從此，為婦救會的工作開展掃清了羈絆，青年知識分子也紛紛走出家門，參加抗日救國運動。隨著抗日隊伍的不斷壯大，周邊幾十個村鎮，都建立了婦救會，辦起了識字班，募捐勞軍等活動也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

1938年5月15日，冀中行署在安平縣召開了第一次婦女代表大會，正式成立了冀中婦女抗日救國會。韓啟民作為清苑縣的代表出席了這次會議。在這里，她認識了作家楊沫同志。當時，楊沫是作為安國縣的婦女代表參加會議的知識分子。會后，楊沫邀請韓啟民到安國住了兩天。她們還騎著自行車，一起游覽了滹沱河上的千里堤。

王盤事件

1938年初，經組織委派，韓啟民回到清苑縣工作。她和戰友王岫天分別擔任婦救會的正、副主任。從此， 韓啟民初試鋒芒，成為清苑縣婦女工作最早的領導人。

當時，清苑縣的斗爭形勢比較復雜，一些地主豪紳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竭力把持手中的權力。時任縣長劉某奇，就是官僚地主、土豪劣紳的代表。他們處處與我黨領導的抗日組織作對。韓啟民等我黨干部與劉某奇反動勢力進行了堅決的斗爭，最終罷免了他。從此，農救會、婦救會、動員會也由北王力村搬到了王盤村。

農救會、婦救會組織發展很快，隊伍日益壯大。僅兩個月時間，婦救會脫產干部就發展到40余人。在韓啟民的領導下，清苑縣的區、村婦救會相繼建立，辦起了夜校、識字班，號召廣大婦女做軍鞋、縫軍襪，積極募捐支援前線，并積極配合農救會開展“減租、減息”斗爭。

這樣一來，就觸動了地主豪紳和衙役們的利益，他們便通過組織機構中一些代表人物，對農民運動進行瘋狂打壓。

這年8月的一天晚上，縣大隊突然把縣農救會主任田治中、縣委分管組織工作的陳笑天和二區農救會主任劉勃抓到了大隊部。為了欺騙群眾，還給他們扣上破壞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罪名，對他們進行非法羈押，刑訊逼供。AD5E1D3D-535B-4AF4-B01A-1A5DC8F5E462

事變突然，一發千鈞。得知消息后，天還沒亮韓啟民就和王岫天、孫巒峰，騎上自行車飛也似的跑到蠡縣找閻懷德。

閻懷德是我黨保定地委領導，當時駐蠡縣。聽了她們的匯報后，就立即打電話向地委報告，又和部隊聯系，緊急趕到清苑，解救被捕的同志。

午后，韓啟民幾人趕回王盤。這時，地委調動的部隊也已經將縣大隊包圍。滿街都是持槍的戰士，四個街口都架著機槍。面對這個陣勢，縣大隊才迫不得已將田治忠、陳笑天、劉勃三位被押的同志放了出來。

為使農民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下去，縣政府決定乘王盤大集之日，召開群眾大會，進行游行示威，公開揭發批判鎮壓農民運動的人和事，喚起民眾，明辨是非，把農民運動進行到底。

在數千人的干部、群眾大會上，韓啟民等領導分別講了話。會后，縣農救會、婦救會的全體干部都站在群眾隊伍之中，開始了游行。

游行隊伍在王盤大街轉了兩圈。“打到日本帝國主義！”“打到土豪劣紳！”“打倒鎮壓農民運動的劊子手！”“堅決擁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口號響徹云霄。

這次游行示威大會，震動了清苑全縣，有力地打擊了封建勢力，鼓舞了廣大群眾。

伉儷情深

1941年，韓啟民迎來了她的第一次婚姻。那時的韓啟民擔任冀中八分區婦救會主任等職。她已經24歲了，還沒有考慮個人的婚姻問題。一天，地委書記金城和民運部長王鳳齋把她找去，要把回民支隊的政治委員郭陸順介紹給她。

郭陸順是位資深的老革命，湖南瀏陽人，1926年參加革命，192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9年參加了賀龍率領的紅二方面軍，后參加長征?！捌摺て呤伦儭焙?，他被分到一二〇師三五九旅某團任政治部主任，1939年隨賀龍同志轉戰千里來到冀中，同年9月任回民支隊政委，與馬本齋成為親密戰友。

對郭陸順，韓啟民早有耳聞，非常敬佩。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兩個人彼此欣賞，情投意合。1941年3月底，就在金城、馬本齋等人的主持下結了婚。從介紹、見面到結婚，只有短短兩個月的時間。

結婚沒幾天，反掃蕩開始了。這對新婚夫婦來不及卿卿我我，只能互道珍重，執手告別，便義無反顧地奔赴各自的戰斗崗位了。然而，他們卻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刻的握手竟是永別！

1941年4月30日，韓啟民正在高官村準備開會，突然聽到郭陸順陣亡的消息。這個消息不亞于晴天霹靂，韓啟民頓覺天昏地暗，悲憤交加……

第二天拂曉，馬本齋派人來住地接她。一見面，馬本齋就緊緊握住韓啟民的手，哽咽著說：“大韓同志，你責備我吧，是我沒有保護好政委。”聽了馬本齋的話，韓啟民一陣眩暈癱坐床上，好半天才哭出聲來。

原來，4月27日，回民支隊與上千敵人展開了激戰，從拂曉一直打到黃昏，打退了敵人十幾次進攻。傍晚，郭政委到前沿陣地勘查地形。當他站在荊條坡上用望遠鏡觀察敵情時，一顆流彈飛來，不幸壯烈犧牲。

滏陽驚濤

1942年5月，日寇集中優勢兵力50000余人，在飛機、坦克的掩護下，對冀中地區展開“拉網”“梳篦”式瘋狂大掃蕩。當時韓啟民正在建國縣工作。建國縣是1941年6月，冀中區為紀念抗戰英烈焦建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為粉碎敵人的戰略陰謀，地委決定所有干部化整為零，分散行動，一部分同志撤往饒陽五公一帶堅持斗爭。

韓啟民在完成手頭工作后，于5月中旬奉命撤退。她與分區工會主任侯徹一同奔往獻交縣的牛辛莊接受任務。牛辛莊地處獻縣、交河、獻交三縣的交界處，位于滏陽河東岸。該村約有60戶人家，黨群基礎比較牢固，是地委組織部長羅玉川常住的地方，也是分區干部來往河東、河西的重要交通聯絡站。

在這里，韓啟民見到了羅玉川同志。羅玉川詳細介紹了當前的形勢和任務，并告誡韓啟民等人，撤退饒陽，任務艱巨，必須倍加小心。

當時，敵人正集中兵力，對冀中腹地進行細碎分割，鐵壁合圍。獻（縣）、武（強）、饒（陽）三縣已是碉堡林立，溝壕成網。除此之外，為了阻隔抗日軍民東西交通，滏陽河中每隔十分鐘就有一艘日軍巡邏艇穿過。尤其是滏陽河水深流急，女同志們又不會游泳，想去饒陽，真是難比登天。

經過認真考慮，組織上決定找幾個水性好的同志護送她們過河。時間不長，牛辛莊黨支部書記牛士光找來了彭太峰、彭畢峰、彭集峰、彭巨峰等同志，他們都是青年民兵，不但水性好，政治上也十分可靠。

這天深夜，同志們趁著夜靜天黑，將文件、衣服縛于頭頂，經過數次反復，巧妙地躲過敵人的巡邏艇。硬是靠著牛士光等六位青年的架扶，艱難地渡過了波濤洶涌的滏陽河。

姚莊歷險

1942年“五一大掃蕩”后，斗爭環境依然殘酷。為了保護干部力量，地委決定讓韓啟民去路西工作。她找到組織部長羅玉川，極力要求留下來堅持工作。領導看她態度堅定，就答應了她的要求。從此，韓啟民的工作更加繁忙了，除繼續擔任分區婦救會主任外，她還兼任地委組織干事，協助羅玉川部長工作。整日間，起早貪黑，廢寢忘食。

1942年秋后，上級領導要韓啟民畫一張饒陽全縣村支部聯絡圖，供地委和縣委主要領導掌握使用。從這張圖上不僅可以看出各村支部組織力量，而且還可以了解支部成員的住處，便于聯系。同她一起參與這項工作的有縣委組織部長劉星、五區區委書記范克和敵工委員李東升。開始，她們在張村、高村畫了三天，后來又轉移來到姚莊。

姚莊是個中等村莊，有三百多戶人家，村支部書記叫黃槐，維持會長是李金池。這個村黨支部很堅強，共產黨員尹進才家是她們常住的堡壘戶。

他家的驢棚旁邊有個夾壁墻，韓啟民每次過去，都在這個夾壁墻里吃飯和工作。夾壁墻里有個地道口，下面有個幾丈長的地道，由此可以躲藏、轉移或避險。

她們在姚莊一連住了三天，聯絡圖的工作眼看就要完成。第二天吃過早飯，忽然聽到尹進才的母親在院里連聲高喊：“皇軍，我們這里沒有八路！老總，我們這里沒有八路！”無疑，這是在給韓啟民她們報警。

“壞了，我們被包圍了，趕快進洞！”聽到大娘的喊聲，韓啟民急忙把聯絡圖和文件藏好，又將小桌擋在洞口，迅速鉆進了地道。就在她們貓腰往里爬時，上邊的地道已快被敵人挖開了，潮濕的渣土簌簌地掉到她們身上。

口子越來越大，上面的土塊兒嘩嘩地往下掉。外面人哭馬叫，一片嘈雜，還不時傳來罵街、打人的聲音。好像敵人在逼迫群眾刨地道。

緊接著，一條刺眼的光柱射了進來。外面在喊話：“八路出來，八路出來！”聽到喊聲， 韓啟民沒有驚慌，她緊握手槍，鎮靜地對同志們說：“不要慌！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開槍?！闭f著，她們又順著地道后退了幾步。

這時，快到中午了，挖開的洞口突然跳進一個漢奸。漢奸在亮處，她們在暗處，很難發現她們。范克按捺不住，厲聲喝道：“別動，動就打死你！”那漢奸聽到呵斥，慌慌張張一縱身，又躥了出去。

這一喊不要緊，韓啟民她們徹底暴露了。情況萬分危急，韓啟民對幾個同志鄭重地說：“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做好準備，同敵人作最后的決斗：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最后一粒子彈留給自己！萬一不幸被捕，死也不能暴露黨的機密！”

說話間，聽到上面有人喊話：“快上來吧，不然，我們全村都被燒了！”韓啟民瞪大眼睛，沒有理會。緊接著，又有一人壓低聲音向洞里喊話：“上來吧，沒事兒了。鬼子漢奸都在北院逼著人們挖地道呢。乘這個機會，我帶你們出去。”

第二次喊話的是維持會長李金池。韓啟民對他不敢完全相信，就厲聲說：“你要說假話，我就打死你！”說完，韓啟民把槍別在腰間，“嗖”的一聲竄了上來。等她環顧四周，果真沒了敵人。就把地道里的幾個同志叫了上來。李金池嚇得滿頭大汗，戰戰（下轉29頁）（上接24頁）兢兢地領著她們走出院子。從另一家秫秸墻扒開穿過，再翻過一道土墻，進入一個院落。然后換了服裝，按村民指示的路線，一溜煙地跑到了莊稼地里……

后來才知道，當時跳進洞口的那個“漢奸”是我們安插在敵人內部的同志。是他和黃槐、李金池等人設法把鬼子的注意力引到了北院，才使同志們化險為夷。

在抗日戰爭最殘酷的日子里，韓啟民不畏艱險，不怕犧牲，長期堅持在敵占區工作，為中國婦女和民族解放事業作出了突出貢獻。

注：此文根據清苑縣文史資料和韓啟民同志回憶錄《年輕的時候》整理而成。AD5E1D3D-535B-4AF4-B01A-1A5DC8F5E4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