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宸
提 要:前人往往認為明清官窯制度具有延續性,然此一制度在明清兩朝實經歷了重大轉變。明代官窯制度雖經歷折銀化改革,但未能解決“無定額”與“分收分解”兩大根本性問題。清代官窯燒造輪流經過工部官員、官商、榷關主管承辦的調整后,最終在諸多財政變革基礎上,較為成功地解決了困擾前朝的這些問題:首先,依靠內務府的財政獨立,康熙時形成了統一于內務府的官窯瓷器管理系統;其次,雍正時實現了將官窯燒造費用從地方賦役系統中剝離出來,由榷關商稅中定額支出的轉變;最后,清代逐漸在官窯燒造活動中建立起完善的奏銷制度。這些變化里有對明代官窯制度的延續,但更多是基于清代的制度創新。
據檔案所見清代歷年燒造瓷器數量與耗費金額,燒造一件官窯瓷器的支出長期穩定在一兩左右,則此7年間燒造瓷器所需約15萬2千余兩,省內所撥一萬余兩不過九牛一毛,實際燒造所需經費的來源主要還是地方攤派。這說明清初官窯制度依然尚未改變明代依賴徭役的本質。
自此直至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御窯廠經費來源再未發生改動。
為什么決定由榷關支付燒造費用后,選擇的是淮安關而不是離景德鎮更近的九江關呢?唐英在呈請改由九江關支付燒造費用時說:
由此看來,動用淮關銀兩,本因解運過程中瓷器需要在淮關配匣座,即裝瓷器的盒子。但瓷器由江西解京本不必經過淮安,而配匣座也不必在淮關才能完成,這一番折騰會耽誤不少解運時間。另外,每次從淮關解運燒造經費至景德鎮皆須“沿途拔兵護送”,且“往返動經數月”,不但會耽誤燒造進度,還過于張揚,路途中難免發生意外。因此唐英才會請求以后改由距窯廠僅“二百四十里”的九江關支付燒造費用,這一建議也立即得到了乾隆皇帝的批準。既然有此諸多不便,難道當初選擇由淮關支付御窯廠燒造經費,僅是因為要在這里配匣座嗎?
隨著清初中央財政制度的調整,外廷各部逐漸形成了統一于戶部的中央財政,而內廷財政也隨著內務府財政體系的建立,從國家財政中獨立出來。這一調整使得官窯制度擺脫了之前各部門“分收分解”的局面,轉而形成統一于內務府之下的官窯瓷器管理系統。
明代主管官員為官窯燒造需用的物料與人工制定了一套量化標準。至少到嘉靖時,御器廠中已經形成了較為成體系的收支文冊記錄,從中已經可以看到清代奏銷制度的雛形,如景德鎮御器廠為加強對支出經費的管理施行了這樣的制度:
清初國家財政集中至戶部后,景德鎮官窯燒造事務由工部轉交內務府負責,當時整個奏銷程序似乎十分隨意。一方面,在官窯瓷器的生產端,康熙后期至雍正初安氏父子與年希堯負責燒造時期,由于所用并非正項財政經費,故奏銷付之闕如。另一方面,在官窯瓷器的收儲端,當時的瓷器出入庫管理同樣混亂。雍正五年內務府對瓷器庫進行了一次大清查,發現庫存瓷器狀況非常不理想,基本都是有斑或驚璺的殘次品,且庫存實際數目與簿冊所記數目亦多有不符。主管官員分析這種情況的原因,并提出改進措施:
由材料看,內務府瓷器庫的管理混亂主要有兩層原因,一是簿冊登記不健全。這里涉及黃冊與藍冊兩種冊籍,所謂黃冊即登記庫存物品數量的冊籍,藍冊則是登記收進物品數量的冊籍。一方面一些倉庫有黃冊而沒有藍冊,或有藍冊而沒有黃冊,為管庫官員的侵盜提供了可乘之機,另一方面管庫官員也未盡到核對簿冊數目與實際存數的義務,往往因循前任,這也助長了盜竊之風。管理混亂的另一層原因,是各庫間支領物品不須文件憑證,這給各庫間相互的冒領行為大開方便之門。為杜絕此類問題的再次發生,內務府要求各庫完善簿冊種類,明確專人負責,不許代役代班,同時各庫間物品支領給圖記為憑,每月進行核對。由此完善了御用瓷器收儲端的奏銷程序。
解決平色銀問題后,從歷年幾乎無間斷的奏銷檔中可以看出,官窯瓷器奏銷實現了年清年結,奏銷制度至太平天國爆發前基本保持穩定。下文將檔案中所見年代較早,記載詳細的道光二十二年(1842)《制造瓷器錢糧清冊》中所見各器型瓷器原料工食的奏銷情況選取部分制成上表1,以窺見《則例》制定后官窯瓷器價值核算的實際操作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