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塘（組詩）

李江華

冷鐘

握緊手中延時的悲涼。剩下一個

清晨

與他共赴

在他直覺之外，神

的手

遞回，大地，紋路濕滑

而霧以繚繞

來挽留驚飛的一群白鷺

且讀，濕的草徑

夜的遺愿

與之蒸發，或是下落不明

魚，也顧及魚的理想

你坦然

說，遠方有魚，但

得挖一個魚塘

魚，之于魚，一網之隔

總有一天，使你看清

困于網眼中的，并非夢想

有時，這個世界，不免

張牙舞爪

回頭無岸。你仍以身相許

你的心，你的周身骨骼

柔軟，密閉;如是溝渠結霜，時間刻度凌亂

那種體感，那種言說

壩壩上，你，與他

抬起拖網，一前一后

忘卻，剛清空又存留魚腥的池塘

今日又栽下一些菊花秧秧

噗，噗，往一邊手掌吐些口水

兩手相對，再搓搓

然后，握緊鋤頭把，舉起，向下

泥土翻開

外婆和她的山地，近了

這山林，壩子

不曾見年輕人的身影

只有年長的，年邁的

順從農時在地里躬身耕耘，及至收獲

我在野草間，又挖出一小塊空地

種下一些菊花秧秧

在此懷念外公外婆

在此對泥土表達持久的敬意

母親

人群中

我牽著你的手

溫暖，枯瘦

你在我身側，入睡

聽得到

我墜落山崖的那一聲驚叫

你搖醒我，問，是不是做噩夢了

我總說，有一只蚊子我都睡不著

你也總說，你爸也是這樣，天天晚上都給你們

拍蚊子

他才睡得著

你手上的針線

一來一回，穿過

鞋墊的寧靜，午夜的寧靜

媽媽，我們說話的聲音

最后

都像沙子漏下來，沉在水邊

媽媽

我的聲音全都化成了水

我想唱歌，唱給每一塊石頭聽

一個被虛構的早晨

每天從橋上走過，我都想問，江水像翡翠那般

綠的嗎？

她臉上的光芒，火紅，是金子的魂魄在靈敏地

跳躍著嗎？

看，瀏陽河在漲水

用詞已卑微，無望

渾濁的黃

挾持沿岸太多枯朽的夢境

它奔涌的自由

寫滿大地

也漫灌你趨于猙獰的內心

水，不該是猛獸

生命如此需要，它的豐盈

它又多么荒涼

如此荒涼，將自己困為一頭猛獸

泥沙俱下的悲傷

讓我們的驚慌無路可逃，昨夜

到今晨

瀏陽河水仍在上漲

水，起伏的身軀

不停拱著，拱著

我們站立整晚不敢入眠的集裝箱房外

等待水位下落，

等待它淤積的泥濘再次溫柔

責任編輯 侯 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