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校報編輯的那些年

張淑清

20世紀80年代初，我在鄉辦第八中學讀書。我所在的莊河縣在大連北部山區。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進山里，萬物復蘇，大地一片蓬勃景象。教語文的牛長江老師，辦起油印校報。

那時鉛字印刷少見，考試卷、復習資料等都是油印出來的，牛長江老師負責油印學生期中期末考試卷，創立了《蓉花校報》。我的一組詩歌做了校報頭題。牛老師在課堂朗誦我的詩歌，讓我下課后，去他辦公室。

天空下著雨，花壇里的丁香開得正歡。我手心捏把汗，小心翼翼地挪入房間。牛老師在等我，他準備教我刻字，油印《蓉花校報》。我喃喃自語：“我能行嗎？”牛老師說：“有我呢，一步步來，不難。”

我家距離學校二十里路，我住校。牛老師當天就指點我油印校報的過程。刻寫的工具有鐵筆、蠟紙、鋼板，油印機。

鐵筆，是鋼針做的筆頭，刻寫在鋼板上，筆尖禿了，換新的。

蠟紙半透明狀態，印好的文字暗格，便于刻寫。

鐵筆刻字，須在蠟紙下墊塊鋼板。刻寫字，手的力度要夠，蠟紙必刻透。印刷的油墨，從蠟紙刻透的位置滲出，留在下面的白紙上，成為印跡。

初次學刻字，牛老師耐心指導，一回不成，兩回，直到刻字、油印得心應手，前后用了一周時間。看著我親手制作出版的《蓉花校報》，在全校師生手里傳閱，手捧自己辛苦油印的報紙，我不僅沉醉于濃濃的墨香，更被一種幸福和自豪感占據心田。特別是走在校園里，感受到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同學們對我投來的贊許目光，要多愜意有多愜意。不久，牛老師將校報組稿、修改稿、刻印統統交給我，他在學校課間操前宣布我為《蓉花校報》主編。臺下掌聲雷動。我是學生，學雜費是母親摳家里三只蘆花雞屁股得來的。牛老師看透我的心事，他在校報貼出招收編輯信息，一批愛好寫作的學生報名，牛老師從中篩選四位，給《蓉花校報》組建編輯團隊，我是主編，他們協助我。我們有明確的分工，小艾負責各個年級的組稿，林青校對，房子二審，帥哥小魚兒和我終審，加刻印出版。小魚兒是男生，家境也好，他們家在鄉俱樂部附近住，為避嫌，我倆刻字、油印時，請小艾幫襯。那些個美麗的夜晚，月色清涼，我們將手搖油印機、刻板、鐵筆搬到教室里制作。經過老師的言傳身教，我刻出的字疏密有度，墨跡均勻，出錯率低。

刻鋼板是細致活，應專心致志，要是掉行漏字，就需要推倒重來，消耗精力，廢掉不少蠟紙，或得用鐵筆另一端在錯誤處慢慢律動，抹平字跡，印出來的報紙留有痕跡，影響閱讀美感。刻鋼板要有一股韌勁。我食指拇指長期捏鐵筆，引發撕裂般的疼痛感，常常擾得睡不安生。牛老師送來藥用酒，囑咐我用棉花球蘸著藥酒擦一擦。別說，還真管用。

《蓉花校報》發行最初只有一百份，本校師生們傳閱。后來一傳十十傳百，《蓉花校報》飛出大山，飛向其他高中小學校，發行量一路飆升。雖然是校報，也集聚了一群文學青年，沒有稿費，均收到一份校報。《蓉花校報》又飛落在縣文聯的《冰峪》雜志上。該雜志編輯深入第八中學實地采訪牛老師，稿子在《冰峪》刊登，我榮幸被提名。那篇宣傳牛老師和《蓉花校報》的文字，獲得大連市新聞類二等獎。《冰峪》編輯毫不猶豫，開學生專欄，將校報上的文字擇優上刊。

有段時間，各大文學網站在中華大地異軍突起。我有編輯經驗，曾經在江山文學網、執手天涯文學網、盛京文學網、煙雨紅塵文學網都做過小說編輯、主編。那些年，網站風生水起，我在幾個網站，起早貪黑地給大批業余作者編輯文章，也沒有什么報酬。內心出于對文學的一份情懷，一種精神安放，即便田間地頭，耕耘扶犁歇息間隙，月光如水的晚上，一部手機就能讓我進行編輯工作，校對、修改錯誤的標點符號、和作者溝通交流，有時還被作者誤解埋怨，等等。

網站編輯的經歷，為我在文字世界的伸展，做了最好的鋪墊。互聯網時代，編輯文章，方便快捷，不像刻字油印報紙那么煩瑣，打開頁面，修改審核就大功告成。然而，網站編輯，十年光陰，五味雜陳，一言難盡。人心莫測，哪有刻字油印校報那段時光，來得干凈純粹？紙質打印的文字，永遠噴薄著一股沁人心扉的墨香，且可以將一紙素箋長長久久珍藏，網站編輯的作品，它就是一條向前行走的河流，留不下任何痕跡。

去年，我參加市作協理事會，巧遇我文學的啟蒙老師牛長江！他退休后，發揮余熱，在第八中學門口開一家書店，用臺式電腦和一臺復印機，免費給熱愛寫作的學生修改文章，向省市區各級報刊推薦。會后，我們聊天，想不到，當初我們用過的油印機、刻板、鐵筆，還有一些校報，他依舊保存著。牛老師提議，有空回第八中學，組建文學社團，稿子網上發送，短平快，節省人力物力。我們約定，春節后著手文學社的籌建，暫定名：蓉花文學社。

本欄責任編輯 張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