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游擊隊歌》是我國杰出的作曲家、教育家和音樂評論家賀綠汀在1937年11月創作的群眾歌曲。歌曲的創作另辟蹊徑,從鼓勵游擊隊員的戰斗勇氣和反映其樂觀精神的角度出發,展現出游擊隊員們機智勇敢、頑強不屈的斗爭精神。整部作品具有中西結合的創作手法、情感表達的真實質樸、詼諧生動的音樂形象以及鮮明的時代性與斗爭性等特點。文章主要分析抗戰歌曲《游擊隊歌》的創作,以供參考。
關鍵詞:《游擊隊歌》;賀綠汀;抗戰歌曲;創作分析
中圖分類號:J61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2)19-0-04
賀綠汀早期音樂作品是指1934—1949年創作的作品,按照其自身風格的發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即1934年,以鋼琴創作為標志,代表作品是《牧童短笛》。第二階段即1935—1937年,以電影音樂創作為標志,代表作品為《鄉愁》《春天里》等。第三階段即1937—1949年,是以抗日戰爭音樂為標志的創作全盛期以及風格發展的新階段。第三階段創作的群眾歌曲《游擊隊歌》一經傳播,便產生了劇烈的反響,迅速在全國廣為流傳,成為鼓舞全國軍民熱血沸騰、奮勇殺敵、抗日救國的進行曲。其記錄著抗日戰爭的崢嶸歲月,具有劃時代的影響和深遠的革命意義,是中國合唱音樂里程碑式的偉大杰作,是永垂不朽的紅色經典文化。
1 《游擊隊歌》的誕生背景
1937年8月13日,“八·一三”淞滬會戰爆發,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上海各界群眾掀起了抗日救亡的新高潮。上海文藝界為了更好地投入抗日宣傳活動,在第一時間組織了幾支救亡演劇隊前往華北及內地的一線。他們將音樂作為最鋒利的武器,以喚醒民眾,給予敵人強力的沖擊。1937年11月底,演劇隊正好遷移到城西郊劉莊的八路軍辦事處。在這里,賀綠汀通過看文件、聽報告、學習討論,受到了黨的直接教育。當時彭雪楓將軍來到學兵隊講授“游擊戰術”,賀綠汀慕名前往旁聽。彭雪楓生動的演講將賀綠汀帶入游擊戰士英勇殺敵的戰場。賀老回憶說,“我的《游擊隊歌》就是在學習了當時毛主席關于《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及游擊戰爭的文件后才寫成的”[1]。賀綠汀深深被敵后生活異常艱苦環境下依舊保持著英勇頑強、機智勇敢、不屈不撓、將抗戰進行到底精神的游擊戰士們所感動,最終創作出這首先譜曲后填詞的抗日戰歌——《游擊隊歌》。
后來臨汾淪陷,演劇隊撤往西安又轉入延安,并在中國人民抗日軍事政治大學正式表演了這首歌。這時的《游擊隊歌》已由齊唱曲成為一部完整的四部合唱曲。《游擊隊歌》的演唱產生了劇烈反響,很快就在全國廣為流傳,成為鼓舞全國軍民熱血沸騰、奮勇殺敵、抗日救國的進行曲。
2 《游擊隊歌》的創作手法與情感
2.1 中西結合的創作手法
2.1.1 “古為今用,洋為中用”
賀綠汀曾說過:“中國現狀雖然如此破碎,然在另一方面,這種不安的現象正刺激著許多有為的新中國青年無畏的勇氣……我們應該鼓起勇氣來建設嶄新的中國音樂。”[2]作為一名作曲家,賀綠汀在結構、技法等方面師承于黃自,但他又不同于黃自的西方創作技巧,而是將其與中國古典意境相結合進行音樂創作。賀綠汀的《游擊隊歌》(譜例1)在旋律和和聲走向方面在借鑒英國歷史悠久的步兵進行曲《英國擲彈兵進行曲》(譜例2)的同時,還融入了本民族的節奏特點,展現出輕快活潑的情趣。這種在旋律、結構以及調式調性等方面吸收國外歌曲的創作經驗,加以結合本民族音樂風格的創作手法,使西方先進的作曲技法“中國化”的同時,也讓中國傳統音樂不斷地走向“現代化”。
2.1.2 中西結合在調式中的體現
《游擊隊歌》是一首進行曲風格的歌曲,表面上看,該作品是一部單純的宮調式,是利用了“清角、變宮、變徵”三個偏音的傳統作品。但深入分析《游擊隊歌》后卻發現其另含玄機。在以宮調式為主體建立起來的作品框架中,“清角、變宮、變徵”三個音在以中國傳統偏音的身份加入曲目的同時,還加入了西方大調的調性色彩,使其擁有了“導音、下屬音、重屬導音”的身份,這讓其功能性得到了極大的展現,而不同音樂文化之間的碰撞產生了一部奇跡般的作品。
例如,第一樂句的Fa以清角的身份出現,用中國傳統音樂創作的方式將其以十六分音符的形式放置于弱拍的弱位子,在演唱中一閃而過。第三樂句中出現的Fa同前一個Fa一樣以偏音的身份出現,但是出現在第二小節第二拍的Si截然不同,它是作為西方大調中的導音出現的,因此,賀綠汀按照西方和聲學中導音所擁有的向主音的傾向性,將其安排在第三拍次強拍上,加以一個附點八分音符的時值,仿佛要將滿腔的仇恨與怒火狠狠地刺入“敵”這個字所代表的敵人的胸膛。
另外,第12小節第二拍的#Fa,不是代表宮調式的變徵,而是以西方大調式的重屬導音銜接前后,讓音樂的旋律傾向到主和弦的sol,從而凸顯出sol音以及對應的歌詞“造”,以展現出神氣十足的游擊隊員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2.2 創作情感的真實與質樸
1940年,賀綠汀在《關于作曲及其他》一文中提到:“詞的內容與情感的把握。這是一件頗為吃力的工作,作曲者應該深入詞的旨趣中去理解它,從整個歌詞到最細微的一個句子、一個字來了解它的情感。一定要抓住它的最準確的精神,通過音樂來發揮它,使曲調成為抒寫詩詞最親切的手段。”[3]最具有代表性的例子就是賀綠汀本人了,他在創作過程中尤為注重感情的投入與表達,這使創作出來的作品如同他本人一樣真實、質樸。《游擊隊歌》整首作品不管是旋律、調式、節奏還是歌詞的含義表達都簡潔大方、雅俗共賞。
《游擊隊歌》整首作品輕快、生動而又富有激情,象征著軍隊行進的小軍鼓節奏貫穿全曲,特別是開頭的弱起小節以及每個樂句開頭的連續上行的旋律線條,既展現出作品進行曲的軍隊行進感,又生動形象地表現出游擊戰士們采用機智靈活的游擊戰術與敵人周旋,并伺機滅敵的英勇形象,旋律節奏一出現便能在人們腦海中刻下清晰而又深刻的印象。
關于這點,賀綠汀認為:“寫群眾歌曲,一定要考慮節奏上的生動、活潑和富于變化。力求避免節奏上的呆板和沒有生氣……即鼓勵游擊隊員的戰斗勇氣和反映他們的樂觀精神。”[4]由此,不難看出,賀綠汀創作《游擊隊歌》時,從鼓勵游擊隊員們的勇氣和反映其樂觀精神這一角度出發,考慮到部隊行軍的特點,為了容易記憶,曲子的第一、二、四樂句節奏一樣,使得整首曲子在增強統一感的同時又蘊含了變化。且這一變化體現在每一個小節的音符里,靈活運用了二、四、八和十六分音符,極大程度地避免了樂曲單調的問題。
全曲形象鮮明,言語通俗易懂,這也是《游擊隊歌》能在群眾中久唱不衰,獲得全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喜愛的原因。只有充滿質樸情感的音樂,才能夠觸動人的靈魂深處,引起人們的共鳴,從而深深地打動人。中國有一句古話——“文如其人,字如其人”,同樣的,“樂也如其人”。一位成熟的作曲家創作的作品不僅能反映思想深處的精神世界,同時還跟思想家一樣,能夠融入作品中并在其中成長,從而表現出強烈的藝術魅力和感染力。
3 《游擊隊歌》的創作特征
3.1 勾勒形象化、具體化的意境
在《游擊隊歌》創作的同一時期,賀綠汀還創作了另外兩首曲子,這三部作品是針對不同對象創作的,分別是對應老百姓的抗日動員歌曲《干一場》;用來瓦解日本敵軍,用日語演唱的《日本的兄弟》;對應抗日游擊戰士的《游擊隊歌》。
但賀綠汀只有在創作《游擊隊歌》之前,深入思考了如何通過鮮活的音樂形象使唱和聽的人感興趣,以及如何把游擊戰略方針,并將其體現在其中。有別于以往的創作形式,該作品的歌詞與旋律曲調是同時考慮的,經過了多種角度的思考,歌詞表現游擊戰士的英勇頑強、樂觀機智,而旋律曲調側重于表達詼諧幽默的快節奏軍隊行進。在結構方面,運用了西方AABA的形式,并結合我國唐詩絕句的布局原則——“起承轉合”,經過反復推敲,且采用的生活化語言通俗易懂。圍繞著全曲創作的出發點,“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個子彈消滅一個敵人”等歌詞在充分體現游擊隊員們生動鮮活形象的同時,又不失幽默和風趣地展現出游擊戰士們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積極樂觀精神,寫出了一種自信和英勇神武的神態。
歌詞的第五句到第八句,將游擊隊員們時而在森林里,時而在山岡上神出鬼沒的戰斗技巧展現得淋漓盡致。后面四句“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則勾勒出游擊戰士的機智勇敢以及游擊戰術的優越性與靈活性,以風趣的方式顯露出擊敗敵人、收繳物資、取得勝利的游擊戰士躊躇滿志的形象。最后四句歌詞則通過形象的言語展現出反侵略戰爭的正義性,以及戰士與敵人斗爭到底的堅定信念和大無畏精神。每一句歌詞都生動形象地勾勒出游擊隊員們的戰斗英姿,為音樂的創作提供了一個形象化、具體化的意境。
3.2 將“游擊戰術”融入歌詞
作品中“在密密的樹林里,到處都安排同志們的宿營地;在高高的山岡上,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這兩句歌詞是全篇的重點。早在1929年4月5日,擔任紅四軍前委書記的毛澤東,在《中共紅四軍前委給中央的信》中首次以總結性文字完整表述游擊戰術的內涵。“總結經驗基礎上概括出表現為‘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十六字訣。”[5]1936年12月,毛澤東同志于中國人民抗日紅軍大學演講的《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中回顧了紅軍戰斗歷程,將“十六字訣”升華到“游擊戰爭基本原則”的高度并完整表述出來[6]。賀綠汀曾提到,《游擊隊歌》就是在學習了當時毛澤東關于《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以及游擊戰爭的文件后才寫成的。因此,這里需要將其同“沒有吃,沒有穿”分開來理解,體現出當時的游擊隊戰士化被動為主動,利用有利的地形因素采取“十六字訣”的游擊戰術,化整為零,分散開來躲避敵人的掃蕩,在合適時機又集零為整一個個擊破敵人的薄弱點。從這個角度來看,就能發現賀綠汀創作的《游擊隊歌》的歌詞完美展現出游擊戰爭的戰略方針。在《賀綠汀采訪錄(二)》中,賀綠汀提到,“《游擊隊歌》的歌詞與音樂結合得很密切,而要把許多政治內容變成藝術形象,是需要經過很實際的考慮的”[7]。
3.3 鮮明的時代性與斗爭性
3.3.1 時代性
賀綠汀在《音樂藝術的時代性》中認為,當代作曲家應該以科學的方式方法研究分析中國過去的音樂,同時牢牢把握住時代精神,運用好成熟的技巧,以熱烈的情緒反映這個時代和社會,并肩負起創新中國音樂的使命[3]。抓住時代的精神,一直是許多藝術家追求的藝術境界,在賀綠汀看來,“是否被中國人民喜聞樂見,被世界人民喜聞樂見”是音樂創作成功與否的標準。很顯然,《游擊隊歌》就是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創作出來被中國人民喜聞樂見的、蘊含鮮明時代精神的音樂作品,它是賀綠汀在抗戰時期這一宏大敘事背景下創作的兼具時代性和個性化的作品。其核心是為民眾(即工農兵)服務的,是士兵和人民所需要的,同時也是抗日救國最強有力的精神武器之一。
3.3.2 斗爭性
自“九一八”事變以來,抗日救亡運動高漲,國內政治關系錯綜復雜,民族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這迫使民族救亡圖存的意識必須覺醒。而最為明顯的表現就是以抗戰斗爭、救亡圖存為主題的音樂作品占據主流,其中的音樂活動大都以聲樂演唱為主。在這一時期,音樂的藝術審美功能被弱化,大大加強了其社會功能,被作為一把鋒利的文化武器強調。《游擊隊歌》作為一首以馬克思主義文藝思想為理論指導,通過鮮活的音樂形象引起唱和聽的人的興趣,又加入了游擊戰略方針的革命作品,它繼承了無產階級的革命精神,利用凝練簡潔的歌詞與旋律展現出生動的音樂形象,創作大眾化的音樂,鼓舞和激勵全民誓死抗戰。歌曲的最后一句——“我們生長在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無論誰要搶占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表現出堅決不做亡國奴,誓與敵人斗爭到底的堅定信念。此外,賀綠汀創作的《游擊隊歌》與現實社會緊密聯系在一起,緊跟時代的步伐,具有強烈的斗爭性,以及強大的動員能力和號召性。
4 結語
抗戰時期,中國傳統音樂文化在入侵的西方音樂文化和抗日救亡圖存思想的雙重沖擊下,經歷了摩擦與沖突、傳承與創新的過程。革命歌曲的創作和發展對中國取得抗日戰爭的勝利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游擊隊歌》作為抗戰歌曲的代表性群眾歌曲,是賀綠汀在當時社會、文化、歷史、民族等共同的培育下創造出的具有劃時代性意義的作品。如今,《游擊隊歌》這首革命抗戰作品已牢牢根植于人民心中,是象征著中華民族偉大精神的永恒旋律,蘊含著強烈的時代意義與歷史責任感。其代表了中國人民可歌可泣的抗日崢嶸歲月,其核心是熱愛祖國、熱愛人民,展現的是機智勇敢、頑強不屈、堅定革命必將走向勝利的樂觀主義精神。
參考文獻:
[1] 孫純貴.賀綠汀的《游擊隊歌》創作經過[J].邵陽師專學報,1994(1):41-42.
[2] 賀綠汀.賀綠汀音樂論文選集[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1-3.
[3] 賀綠汀.賀綠汀作品選[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9:118,30.
[4] 賀綠汀.關于群眾歌曲創作問題[J].人民音樂,1981(2):18-23.
[5]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第一編研部.毛澤東軍事箴言:全2冊:上[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8:226.
[6] 牟蕾.揭秘:游擊戰爭“十六字訣”的形成與發展[J].軍事文摘,2018(3):67-68.
[7] 董團,梁茂春.賀綠汀采訪錄(二)[J].福建藝術,2014(6):21-28.
作者簡介:白寧(1997—),男,江西撫州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音樂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