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企業境外融資機遇與挑戰簡析

黃夢哲

摘要：我國外匯管理、跨境融資新政頻繁落地，助推企業抓住境外融資機遇期，享受境外資金所帶來的成本低、資金足、用途廣、息抵稅等優惠與便利，并利于企業樹立良好國際形象。與此同時，境外融資也有較高的門檻和條件。較之境內融資，它具有較高的匯率、利率、法律、政策、稅務等方面的風險，需要我國企業深度識別，謹慎規避，對跨境融資的優勢與劣勢進行綜合審慎考量。

關鍵詞：境外融資;新政;機遇;風險

隨著中國融入世界經濟體系的深化，國際金融市場提供的多樣資金融通渠道，能夠有效解決企業融資渠道窄、成本高等問題。近年來，我國監管機構也進一步優化了外匯管理、跨境融資等相關政策，跨境融資主體和境外融入資金用途均進一步放寬，更加便利了我國企業拓展境外融資。由于境外資金規模寬裕且成本較低，使用時受到的限制較少，因此我國企業利用境外資金的偏好也愈發旺盛。當然，企業開展境外融資既是機遇也有挑戰。企業在享受境外資金便利的同時，需要深度識別境外融資面臨的風險，采取相應措施以規避可能造成的損失。

一、境外融資機遇

近年來，我國外匯管理、跨境融資等新政的頻繁落地，進一步拓展了我國企業舉借外債的空間，提供了境外融資的良好機遇。通過擴展境外資金市場，多渠道引入低成本資金，企業可以有效調整籌資結構，緩解資金壓力。同時，新政的出臺也可以激活市場，促進資本高效配置，從而有效地支持實體經濟的發展。

歸納起來，助力企業跨境融資的相關新政主要包括：

一是放寬境外資金回流限制。2017年1月，外管局印發的《關于進一步推進外匯管理改革完善真實合規性審核的通知》，適當放開內保外貸項下的資金回流：“允許內保外貸項下的債務人以發放外債、股權投資等方式將內保外貸項下資金直接或間接調回境內使用;擴大境內外匯貸款結匯范圍，允許具有貨物貿易出口背景的境內外匯貸款辦理結匯，境內機構應以貨物貿易出口收匯資金償還，原則上不允許購匯償還等?！边@些舉措鼓勵企業將境外資金以合理的方式調回境內使用，從而拓寬了境外資金的使用通道。

二是提高宏觀審慎調節參數。2020年3月，人民銀行、外管局聯合發布的《中國人民銀行國家外匯管理局關于調整全口徑跨境融資宏觀審慎調節參數的通知》，將全口徑跨境融資宏觀審慎調節參數由1上調至1.25，由此企業跨境融資風險加權余額上限則由原來凈資產的2倍提高至2.5倍。企業可根據自身的凈資產/資本大小來決定可借用外債的規模，有利于除政府融資平臺和房地產企業以外的境內機構提高跨境融資額度。

三是擴大外債便利化試點范圍。2020年3月，外管局將外債便利化額度試點范圍擴大至上海、湖北、廣東及深圳等地，允許符合條件的高新技術企業在不超過等值500萬美元內自主借用外債;同時還將北京中關村海淀園區的外債便利化額度由500萬美元提高到1000萬美元。外債便利化政策的實施，切實加大了對試點范圍內高新技術企業的跨境融資支持力度，降低了以輕資產和高成長性為特征的高新技術企業的財務成本。同時，2020年1月起，外管局在廣東、深圳、海南、湖北、北京及上海等地，先后開展一次性外債登記試點。試點取消了企業外債逐筆登記管理要求，試點企業可到所在地外管局辦理一次性外債登記，在登記金額內自行借入外債資金。大大簡化的登記備案手續，為企業節約了時間成本。

四是簡化資本項目操作指引。2020年11月，外管局印發了《資本項目外匯業務指引（2020年版）》，不斷優化業務流程，完善相關業務規范。在直接投資項下，放寬境外放款資金匯回使用限制，規范境外放款資金匯出管理等;在跨境融資項下，取消外債簽約幣種、提款幣種和償還幣種必須保持一致的要求，改為僅要求提款幣種和償還幣種須保持一致;放寬非資金劃轉類外債提款、還本付息和境外發行債券登記時限要求等。資本項目外匯業務操作簡化，體現了監管機構服務實體經濟、便利市場主體的理念。

目前，我國企業較常運用的境外債務性融資方式主要包括：內保外貸、境外發債、跨境銀團貸款和境外借款等。境外融資的比較優勢如下：

一是資金成本低。境外資金成本通常根據倫敦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LIBOR加一定百分點進行報價，其中3個月和6個月的LIBOR最為常用。境外的低息環境降低了境外資金的收益預期。當前，國內企業境外美元貸款成本大致位于2%～4.5%區間，而境內金融機構人民幣貸款平均利率大致位于4.5%～6.5%區間。境外美元貸款與境內人民幣貸款利差可為企業大幅節約融資成本，縮減財務費用支出，從而間接提高企業市場競爭力。

二是流動性充裕。我國金融機構的人民幣貸款額度受到監管當局的流動性管理限制，一直以來都處于較為偏緊的形勢。而國際資本市場的貨幣供給較為自由和充裕。境外資金的有效引入，可有效緩解我國國內資金市場的供需矛盾。

三是資金用途廣。境內債券市場發行審批對債券募集資金用途監管較為嚴格，屬于銀監會平臺名單的企業發行部分品種存在障礙。而境外市場只要做好信息披露，其他的條件約束較為寬松。而且，境外法規對發債所募資金用途也不進行管制，募資方可將資金用于補充流動資金、建設項目或歸還貸款等，從而實現資金的長效滾動利用。

四是利息可抵稅。在規定時間內支付的外債利息可在稅前扣除，以減少企業繳納的所得稅費用支出。外債利息稅前扣除需要滿足四個條件：按規定代扣代繳相應稅款;按規定取得合法有效境外利息憑據;不超過金融企業同期同類貸款利息;不超過關聯債資比例等規定比例。通過合理安排發行規模，可以優化資本結構，發揮財務杠桿作用。

五是國際形象佳。通過在境外發債、接觸投資者并進行信息披露，我國企業可獲得國際評級公司認可，從而得到投資級國際評級。這不僅能夠有效降低票面利率，更有利于企業提升國際形象，吸引更廣泛的境外市場投資人，尤其是吸引亞洲金融機構、私人銀行及高端銀行理財客戶，從而為今后長期資本運作打開市場通道，樹立良好的市場聲譽。

二、境外融資風險

與境內融資相比，境外融資的條件和風險也是企業必須高度關注的。

首先，來看融資條件。境外融資需要注意的基本要求和條件是：

1. 主體資質要求高。由境內主體直接開展境外貸款或者進行境外發債，其對境內主體的門檻資質要求很高，流程也較為復雜。境內主體通過設立境外控股子公司，采用內保外貸、內保外債等方式開展跨境融資，該模式操作較為便捷、放款效率高，資金也能以一定方式回流國內使用，是目前運用案例最多最成熟的跨境融資方式。國內企業設立境外控股子公司需要在監管部門進行境外直接投資ODI備案，有一定的資質要求。其中，最近一年的審計報告不能出現虧損;凈資產回報率最好高于5%，越高越好;資產負債率最好低于78%，越低越好。這三個條件較為嚴格地限制了境內主體的ODI資質。

2. 其他融資成本高。其一是境外發債的發行費用更高。發行人需要聘請多家中介機構，包括全球協調人、賬簿管理人、牽頭經辦銀行、發行方國際法律顧問、賬簿管理人國際法律顧問、中國境內法律顧問、發行方審計師、評級機構、印刷商等十幾家中介機構。雖然目前境外債券市場并未將評級作為發行要件，但是債項的良好評級有利于獲得國際資本市場的認可，可以更低的票面利率進行募資。國際信用評級是國際債券質量和定價的主要參考指標，其在市場上的公信力更高，因此評級要求更為嚴格且評級費用更高。這些都增加了境外發債的融資成本。

此外，有些境外借款的債權人會提出放款附加條件，如要求將境外借款人所持有的股票搬倉至債權人的資本賬戶，目的在于明確出現違約及交叉違約的情況時，該項境外借款本金及利息的支付責任的優先權。然而，股票搬倉后，若境外借款人獲得股權分紅，該分紅資金將直接進入債權人的資本賬戶，分紅資金回流要支付給債權人的證券公司萬分之五至千分之五的代收股息費，這就額外增加了借款人的財務成本。

3. 登記備案流程繁。企業在與境外貸款機構簽訂了借款合同、擔保合同等一系列貸款文件后，須及時到相關登記備案部門辦理各項法定登記備案手續，以確保貸款文件的合法有效，借款能夠順利進入境內并結匯，還款時其外匯能順利匯出境外。內保外貸業務需在外管局進行擔保備案登記，境外發債業務還需在國家發改委進行備案登記。從企業現實中的操作發現，監管部門基于審慎管理的原則，對于備案登記材料從格式的規范、文字的描述、內容詳實到輔助材料齊備都有很高要求，企業需要往返多次修改遞交材料方可備案通過，備案耗時兩周到一月不止。

其次，來看融資風險。與境內融資相比，境外融資風險主要來自匯率、利率、法律、政策、稅務等多個方面。

1. 匯率風險。我國企業借入的境外外幣資金，若需調回國內使用，則面臨著多重匯率風險。其一，在我國境內普遍是以人民幣進行計價結算的，企業借入的外幣必須先兌換成人民幣才能直接使用。按照銀行的匯買價進行換匯，就會產生手續費性質的匯兌損失。其二，在借入外幣資金已到賬，但企業尚未兌換成人民幣進行實際支付期間，該筆資金就面臨著不確定的匯率風險。若人民幣升值，則借入的外匯就可產生匯率損失。其三，在企業償付外幣借款本金階段，若企業自身可產生足額外匯收入，或者可以新債償舊債，則可規避匯率風險。否則，企業在償付外債時，需先以人民幣購買外匯，再以外匯進行還債。若在還款時人民幣持續貶值，則為歸還外債所需的人民幣就會比借入外債時兌換成的人民幣要更多，這就產生了匯率敞口風險。在境外借款涉及金額較大，借款期限較長，匯率走勢很不穩定的情況下，企業可以在借入外債時通過鎖匯操作來一定程度地減少匯率損失。企業與銀行簽訂遠期結售匯協議，以外債到期日為協議合約的到期日，交割日當天按照遠期結售匯協議所預先確定的幣種、金額、匯率在銀行辦理售匯業務，以人民幣兌換等值外匯來歸還外債。鎖匯操作可以預先確定未來歸還外債時的匯率，使匯兌成本處在可預算可掌控的范圍之內，可以一定程度規避匯率敞口風險。但是，鎖匯業務的手續費很高，而且銀行一般要求企業繳納一定比例的保證金，因此鎖匯業務會產生高額的成本，這也同時增加了匯率風險帶來的相關成本費用。其四，企業在進行財務融資預算、賬務報表核算時因匯率波動產生的匯兌損益也會帶來一定程度的會計核算方面匯率風險。

2. 利率風險。境外資金利率通常采用LIBOR加一定百分點進行報價，利率的波動和變化，將直接影響企業資金成本。在國際貨幣市場上，資金價格風云詭譎，以供求關系形成的資金利率隨時波動，難以預期和掌握。同時，還存在一些國際資金大鱷暗中操控國際資金市場利率，甚至形成聯盟壟斷資金價格，進一步放大了國際資金市場利率風險。而習慣于國內央行統一制定資金利率的我國企業，進入國際資金市場的時間不長，對風險的估計不足，應對的經驗也相當有限。如果境外貸款利率持續走高，可能致使資金成本高于國內資本市場，甚至令企業無力足額歸還貸款，從而進一步引發償債風險。因此，國內企業需要加深對國際貨幣市場的了解，時刻關注利率走向，尋求利率低點進行募資。同時，善用遠期利率協議、利率期貨等金融衍生工具，為較大金額較為頻繁的境外借款業務進行利率風險規避。

3. 法律與政策風險。境外借款協議通常以英文擬定，協議條款較常采用亞太地區通用版本并適用美國法，外文協議的語境表述等較為晦澀難懂，比境內借款合同更加復雜。且條款傾向性很強，對于違約措施、增信措施等往往提出嚴格的要求，盡可能多地保護資金出借方的利益。同時，協議適用于境外法律，境內外司法的差異也增加了潛在的法律風險。在復雜的借款協議談判、起草和簽署過程中，企業應充分發揮涉外專業律師事務所的作用，盡可能地規避法律風險。

此外，國內企業開展跨境融資業務，需要在國家外匯管理局及發改委相關監管政策制度下進行。企業必須嚴格遵照規定辦理相關業務的合法登記備案手續，避免出現合規性風險。否則，受到監管部門的嚴厲處罰，將會波及企業正常經營。還有，監管政策的放寬或收緊，都可能對某一類業務帶來沖擊性的影響，給企業帶來無法預計不可掌控的政策風險。對此，企業要及時掌握政策的變化，靈活做出調整，以規避由此可能帶來的損失。

4. 稅務風險。根據我國目前的稅法，國內企業直接借用境外資金并對外支付利息，需要承擔兩方面的稅賦。一是所得稅。由于境外資金出借方獲得了來自我國境內企業支付的利息收益作為非居民所得， 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企業所得稅法實施條例》規定：“非居民企業在中國境內未設立機構、場所的，或者雖設立機構、場所但取得的所得與其所設機構、場所沒有實際聯系的，應當就其來源于中國境內的所得繳納企業所得稅，法定稅率為20%，目前減按10%征收?！备鶕斗蔷用衿髽I所得稅源泉扣繳管理暫行辦法》規定，國內企業需要為此部分非居民所得代扣代繳企業所得稅。二是增值稅。按照財稅【2016】36號文件規定，境外單位或個人在境內發生應稅行為，在境內未設有經營機構的，以購買方為增值稅扣繳義務人，增值稅稅率為6%。

因此，國內企業直接支付給境外資金出借方的利息應為其代扣代繳增值稅及非居民企業所得稅。由于這些稅收是由我國政府征收的，因此在實際操作中常會約定由境內借款人實際承擔，這些稅務成本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境外資金的利率優勢。所以，企業在進行跨境融資時，不但需要計算利率和手續費等顯性成本，還應審慎考量隱性稅務成本對最終實際融資成本的影響，充分了解自身的涉稅義務及潛在的法律責任，并采取有效措施防范相應的涉稅風險。

境內企業可以考慮以其境外的子公司為主體，開展境外借款并歸還利息。此種方式的借款雙方主體都是境外單位，資金往來也全部發生于境外，不產生來自境內的收益所得。因此，不需要向境內繳納相關稅費，可以幫助境內集團公司節約相關稅務成本。

三、結語

對于已經或即將走向國際市場的中國企業，從比較優勢來看，應該抓住國家各項新政為企業境外融資提供的機遇，科學合理地謀劃境外融資，為企業做大做強提供金融支持。同時，面對境外融資必然會遇到的上述風險和條件，在提高認識、做好思想準備，避免盲目融資可能造成損失的前提下，一定要量力而行，審慎融資，做足做好各種風險防范預案。努力在降低風險的基礎上，爭取最大的境外融資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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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水發能源集團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