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軸線旁的胡同記憶

曹志勇

人們常說，童年的記憶是永遠抹不掉的，越久遠，越清晰。我雖已年過六十，曾經搬了幾次家，但北京中軸線旁，我出生并度過童年的米糧庫胡同和米糧庫胡同11號，卻是我經常夢縈的地方。這里有我舍不去的童年情思！

我于1956年6月出生在米糧庫胡同甲6號，在1970年2月隨父母去了外地。如果說，一個人的童年是1至14歲，那我的整個童年，就是在米糧庫胡同度過的。

米糧庫胡同很好找，就在北京中軸線地安門內大街皇城墻的旁邊。這條胡同近300米長，由一條東西向的寬胡同和一條蜿蜒向西的窄巷組成。通過窄巷出恭儉胡同北口，就是元朝京杭大運河的漕運碼頭積水潭和什剎海廣闊水域;出米糧庫胡同東口，就是貫通北京的南北中軸線;出米糧庫胡同東口往南，就是北京城的中心點景山以及紫禁城了。所以，我兒時曾經居住過的米糧庫胡同，說它是皇城腳下，京都腹地，實不為過。

據記載，米糧庫胡同，因為距皇城很近，明朝時，曾是“內宮監衙署”所管轄的米鹽庫所在地，清朝改稱米糧庫。后因年代更迭，逐漸變成了民居，1965年，被北京市政府正式命名為米糧庫胡同。

米糧庫胡同西頭兒北側，是一座大院落。而我曾經居住過的米糧庫胡同11號，就在胡同的西頭兒南側，恰好就在這座大院落的斜對面。

名人聚集

20世紀60年代，這大院落外還另有左右兩段兩米多高的墻圍住，圍墻內道路兩側有小樹林。高墻門垛外兩側，有兩個像小糧倉似的圓形尖頂崗樓，崗樓的墻面都是黃沙子灰抹的，手一摸就掉渣，也沒有人站崗。那時候，這里住著外交部副部長、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開國將領李克農和中共中央社會調查部副部長孔原。“文化大革命”期間，大院落外的灰色圍墻，拆掉了兩個小崗樓，擴建了院墻整修了大灰鐵門，體現出鮮明的領導人居所的特征。

在這里居住過最重要的人物，就是鄧小平一家。1976年粉碎“四人幫”后，鄧小平復出。1977年，鄧小平一家，搬到了景山北面北京中軸線旁邊的米糧庫胡同。

我曾經看過鄧小平警衛秘書張寶忠的回憶，他說：鄧家住的米糧庫胡同的院墻外面，緊貼著一些普通民房。在鄧家的院子里，很容易就能聽到墻外傳來的胡同里的喧囂聲。首長心里始終裝著群眾，自從搬到米糧庫胡同那天起，鄧小平就多次提醒秘書和警衛人員：“不要干擾周圍的老百姓。”有幾次老人家都說：“張寶忠啊，我們住在這個地方不能妨礙群眾。群眾修房子啊、上房啊，不要妨礙他們。還有，車輛出行對門口來往的人都不許妨礙。”

鄧小平一家，對胡同里居民都很客氣。一位老街坊說，鄧小平夫人朱琳生前，時常可以看到老太太出門迎送客人，乘車出入看到街坊時，也會主動熱情打招呼。

米糧庫胡同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是文化名人聚居的地方。倡導新文化運動繼而成為“五四運動”領導人之一的胡適先生、曾在1944年發起組織“中國宗教徒聯誼會”的中國天主教大主教于斌、曾是輔仁大學和北京師范大學校長的陳垣、曾任北京大學代校長和臺灣大學校長的傅斯年、著名畫家陳半丁。這些在中國歷史上有著影響的人物，都曾在胡同里居住過。

憶童年

因為童年的情結，最近，我又去了米糧庫胡同。胡同很干凈，顯得比童年時期又窄又短了，可能小時候看什么都大吧。胡同南面遍布著居民院，胡同北面是高大的圍墻和院落，墻外，鑲嵌著米糧庫胡同的宣傳櫥窗。墻邊，小時候那些國槐，還是那樣粗壯、挺拔、茂盛！國槐下面，一排健身器材，悄然地等待人們去鍛煉，顯得胡同更加靜謐。

走進胡同里，站在槐樹下，忽然間把我拉回到上世紀60年代，使我不禁想起了童年往事。

我7歲上了米糧庫小學，那是1963年，報到時的情景仍很清晰，是父親帶我去的。身背著母親手縫的綠書包，上面還有兩個圓圓的黑扣子。學校就在米糧庫胡同較窄的那小巷里，如今已改名為“什剎海小學”。學校離家很近，上學從來不用家長接送，課間休息都可跑回家來。上小學不久，我便第一批加入了少先隊，記得入隊當天下午，我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等爸爸下班，爸爸進院兒后，看見我戴了紅領巾那高興的樣子，我至今沒忘。

20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米糧庫胡同11號院，一共有八家鄰居，我們住在離院門很近的前院，有三間北房和一間廚房。后院是一個典型的四合院，有海棠樹，小時候，我們一家八口還在海棠樹前合過影。當年后院兒大北房前有廊柱，住的是全國煤礦工會副主席夏朗。我去他家里玩兒，看到他家床頭邊立著一把日本軍刀，他家在60年代就有保姆，懵懂中感到夏朗叔叔應該是一個大官兒！多少年后，得知夏朗曾擔任國家體委訓練競賽二司副司長，中國排球協會、中國手球協會副主席等職，于2018年2月以93歲高齡去世。

我走進童年時住過的院子，已是面目全非。所有可利用的空地都蓋了小房子。從院門進去，狹窄得只能容兩輛自行車并排通過。而我們在那時，前院里還能種自留地呢！每到春天來了，母親就會種上扁豆、絲瓜、玉米和向日葵，更忘不了種上“草茉莉”。“草茉莉”秋天開得最盛，五顏六色好似小喇叭的花晝合夜開，夜晚坐在院子里，望著滿天繁星，嗅著茉莉花伴著白丁香樹的花香，聽著蟋蟀在墻縫兒里的陣陣鳴叫，真是很溫馨。爸爸在院里種了一棵皂角樹，長得很高，我還經常爬到上面去，如今也無影無蹤了。

童年的故事說不完！

如今，中軸線正在申遺，而居住過很多歷史名人的中軸線旁的米糧庫胡同，大可書寫一筆！雖然在米糧庫胡同住的時間不長，但我是有感情的，因為我的整個童年是在這里度過的。

米糧庫胡同，既是中軸線上的一顆明珠，更有我舍不去的童年情思！

編輯 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