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超

步履在云端,扎根在大地。向登機的旅客致以恰到好處的問候,及時提醒旅客系緊安全帶,適時為熟睡的人輕輕蓋上毛毯,為看書的人調亮閱讀燈……這些還不夠,“乘務員是一個可以發光的工作,能夠照亮別人。”中國國航金鳳組主任乘務長郭璟說,“金鳳組乘務員不僅是護送旅客回家的使者,更應該做旅客回家途中那盞溫暖的明燈,做在云端發光的人。”
“北京飯店的餐巾花是怎么疊的,貴賓樓的雞尾酒是怎么配的,都得門兒清。”一位資深金鳳組主任乘務長,回憶起剛入行時的事,感慨良多,侃侃而談。
上世紀90年代初,中國民航掀起了服務質量上臺階、創建“精神文明號”的大潮。為了提升服務質量,國航將空乘人員進行優勢整合,成立了代表行業標桿的“金鳳乘務組”。當時,金鳳組乘務員學習熱情高漲。因為許多服務行業的理念和手藝都是相通的。休息時,他們自發跑到京城各大酒店、外事服務學校。請熟人傳授服務技能,找手抄本、油印本學習資料,自學服務技巧,“比學趕幫超”的氣氛十分濃厚。
“會配酒,會疊餐巾花,這都是基本功。飛機上兩餐,還不能疊重樣。第一餐疊一只鶴,第二餐就得疊一朵花。沒有新東西,就要挨批了。”你能想象,一個乘務員疊的餐巾花,不亞于五星酒店服務員的水平嗎?你能想象,一個乘務員的急救實踐能力,不次于三甲醫院的專業醫生嗎?“我們不是醫生,不是主持人,不是廚師……但是我們什么都得會。”國航金鳳黨支部書記賀宇萍說,“在飛機上,遇到需要急救的旅客,我們就是醫生;遇到有飛行恐懼的旅客,我們就是心理輔導員;遇到小朋友,我們就是知心姐姐。”
“客艙便是我們的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約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客艙里度過的。”金鳳組乘務員呂小飛說,“每當看到懷抱嬰兒的旅客,我們的愛便會油然而生,立即幫她放好行李,為母親沖好牛奶,幫寶寶蓋好毛毯;每當看到年邁的老人,坐著輪椅來到客艙,我們就感覺他們是我們的長輩和親人,會立刻遞上一塊濕巾和一杯溫水。”
為了讓旅客吃得舒心,金鳳人可謂絞盡腦汁。金鳳組主任乘務長鐘莉有一個秘密武器——神奇的帕尼尼。
“8號白金卡旅客不吃點心,餓極了,怎么辦?”在鐘莉過來之前,乘務員已經碰了一鼻子灰。
“您沒吃飯吧。”鐘莉俯身。
“有米飯嗎,我就吃米飯。”
“真沒有米飯。但我們有一個特別好吃的東西,只有在今天的國航上才能吃到。”略微停頓,鐘莉接著說,“叫帕尼尼。之前我也不知道。帕瓦羅蒂特別推崇。一片腌制的火腿,地道的芝士,面包也是特殊的。”旅客的臉不再那么僵硬。“我一會兒幫您烤。我建議您來杯咖啡或紅茶,地道的意大利餐。”“行吧,我試試。”
餐后,一位旅客從洗手間走出來,遇到鐘莉,趕緊又退了回去。鐘莉發現,還是那位旅客,只見他把洗手間的門打開,“你看。”伴著鐘莉疑惑的神情,他得意地說道,“上次我看見你們戴手套清潔廁所,特別不落忍。這次,我要求自己一定要收拾得和你們一樣干凈才出來。”
每次回憶起這件事,鐘莉都會說,“我們的用心不會白費,真心換真心。我們真誠的服務被旅客認同了,他們就是我們的支持者和擁護者。”
一架普通的民航客機,客艙長度在20多米到70多米之間。這幾十米的距離,楊金榮走了20多年。她從青澀的空乘新手,走成了金鳳組主任乘務長。
許多人覺得空姐光鮮靚麗,很難感受到這個職業背后的辛苦。楊金榮說,在常人眼里,我們經常在天上飛來飛去,到過許多國家,似乎很瀟灑。但我常開玩笑說:“我是走到美國的!”國際航班一飛就是十幾個小時,以前做乘務員時,楊金榮還可以換班休息一下,但成為帶班乘務長后,她絲毫不敢怠慢,要求自己一路都不睡覺。“我要用緩慢移動的腳步和搜尋的目光去發現需要幫助的旅客。雖然只是兩點一線,但這個過程,是用我的腳量過來的,用我的眼睛看過來的,用我的嘴說完的,用我的手做完的。”
旅客一個簡單“需求”背后,可能還有更多的“需要”,只有細心才能發現。
新手乘務員謝曉晨,幫一位女士旅客安放好沉重的行李。“姑娘,你這兒有冰塊嗎?”原來,這位女士要冷藏胰島素。謝曉晨二話不說就到廚房去裝冰塊。這讓金鳳組主任乘務長看到了。了解到冰塊的用途后,乘務長說,女士多大年紀?坐哪個位置?胰島素在飛行過程中需要使用嗎?糖尿病人容易口渴,女士坐在里面,不方便出來,可能不好意思按呼喚鈴,飛行過程中要多關注。這些都是謝曉晨沒有想到的。乘務長的一連串兒話語點醒了她。謝曉晨意識到,在熱心幫助旅客的時候,還要留心那些尚未發生、卻悄悄潛伏著的問題。發現這些問題,提前解決這些問題,是一個優秀乘務員必須具備的素質。后來,謝曉晨也如愿成長為一名金鳳人。
曾經參加中國歷史上最大規模海外撤僑行動——利比亞撤僑,金鳳組主任乘務長王建兵難以忘記,有不少同胞是哼唱著國歌走上飛機的。因為兵荒馬亂,有的人護照丟了,有的人護照被搶了。負責分辨國籍的工作人員當機立斷,“會唱國歌的可以上飛機”。長途跋涉的旅人是唱著國歌獲得一張回國的機票的。當他們遠遠看見那飛機上的國旗,就像看到了祖國的親人。
王建兵記得,“上飛機時,他們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定,甚至張皇失措,眼神里流露出急切回家的渴望和深深的疲憊感。”
“同胞們,我們受黨和國家的委托,來接你們回家。”王建兵和乘務組精心準備的廣播詞一播出,機艙里掌聲雷動,“祖國萬歲”的歡呼聲、哭聲、笑聲混在一起。
許多人已經幾日未進食,乘務組擔心他們過度饑餓后進食太快,先為大家端上溫熱的八寶粥、小燒餅,還有提味兒的小咸菜。一路上的細心照顧,讓驚魂甫定的人們放松了,客艙里燈光暗下來,人們安然入睡,鼾聲此起彼伏。“我想,這是這么多天以來,他們睡的第一個安穩覺吧。”王建兵說,“當看到同胞回國后激動地親吻祖國大地,我感受到了這身制服的特殊價值所在,金鳳人就是要在祖國需要的時候,成為一名戰士,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

早產兒小天鳳在機艙降生
在疫情防控前線,當然少不了金鳳人的身影。當機門開啟,和煦的陽光打在身上,金鳳組主任乘務長胡雯婷的眼睛再次濕潤了。“親愛的家人們,我們到家了,歡迎你們回家!”廣播響起,掌聲不止。旅客下機時的聲聲道謝,讓二十多個小時不眠不休的乘務組,收獲了最大的慰藉。
兩天前,胡雯婷接到執飛任務時,正在為兒子第二天的生日做準備。“保證完成任務”是她唯一的回答。為確保航班順利,她與組員的視頻準備會議持續到深夜。
“戰疫時刻,感謝你們逆行而上,待到疫情散去,我們接你們回家!”航班中,當胡雯婷端著精心制作的蛋糕水果盤,出現在醫療隊面前時,所有人眼睛都濕潤了。等待回程時,突降暴雨。乘務組用被子當擔架,把腰椎受傷的旅客抬上飛機。防護服包裹下的乘務員汗流浹背。
下機時,那位腰椎受傷的旅客緊緊抓住照顧他的乘務員的手臂,失聲痛哭,那是一種無法言表的情感。在停機坪,乘務組終于脫下防護服,看見彼此被口罩勒紅的臉龐,他們相視一笑。
對旅客無微不至的關懷,有時則意味著對家人關照的減少和缺失。“乘務員的孩子,哪有那么嬌氣。”這是許多金鳳組乘務員口頭常說的一句話。確實如此,他們中有不少家庭是雙空勤,夫妻雙方都在飛,有時一個月都看不到彼此。他們與孩子相處的時間也十分難得。與一般家庭的孩子相比,乘務員的孩子仿佛有著超出年齡的成熟。
鐘莉記得,她女兒最早會說的話是“媽媽回來了,媽媽睡覺吧。”說完,女兒會主動把房門關上,默默地在外面玩,絕不打擾她。
首都機場附近的南樓,北京平均顏值最高的地方之一。那里是許多乘務員的家。拖著拉桿箱、昂首挺胸、楚楚動人的空姐,是那里的一道靚麗風景。
那里還有一道鮮為人知的風景。因為不少家庭都是雙空勤,白天總會看見很多老人帶著孩子在小區里玩。鐘莉每次穿著制服走進走出,都會感到“有眼神本能追逐著你”。有一次,她身著制服從小區門口走過,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走過來抱住她的腿,奶聲奶氣地說:“媽媽抱。”鐘莉的眼淚刷地下來了。孩子的奶奶馬上跑了過來,“哎呀,不好意思,她媽媽也在飛。”無需多言,鐘莉馬上俯身蹲下,用力抱了抱孩子。
金鳳組乘務員黃一鑫記得,姥姥過世,她是過了幾天才知道的。她一度非常埋怨媽媽,因為她從小在姥姥家長大,和老人感情很深。媽媽說,“因為你要飛啊。”黃一鑫的眼淚下來了。同為民航人的母親,不想讓黃一鑫帶著情緒執飛。
平時朋友約飯,可能幾個月都沒有時間赴約。回到家里只想補覺,連話都懶得說。過節不能和家人團聚。國家有重大任務時,奔赴前線更是義不容辭。甚至在別的乘務員休息時,金鳳組乘務員還在進行業務學習,給自己充電,或為即將進行的主題航班活動進行預演。這就是金鳳人的日常。
但是,無論身體疲憊,還是情緒消沉。一旦站在那方窄小的登機門前,金鳳人的所有負面情緒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一定是貼心的問候和溫暖的面容,一定是亭亭之姿、拳拳之心,一定是客人來華時遇見的第一張笑臉,是游子遠行日難忘的最后一個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