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相難得

彭啟殷

周末，劉大名來到一家小飯館吃飯。這家飯館跟他正在裝修的新店一街之隔，一看生意就不怎么樣，正是飯點，大堂里卻冷冷清清的。劉大名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要了兩個家常菜。很快，飯菜上來了，劉大名拿起碗筷吃起來。

“服務員，再給我來碗飯！”片刻之間，一大碗飯就吃光了，劉大名叫住剛剛給他上飯的服務員。服務員回過頭，驚訝地看著劉大名手里空空的飯碗，然后，又往地上看了看。

“沒往地上倒！給我再來一碗。”劉大名又喊了一句。他在新店忙了一天裝修，又累又餓，這碗飯只當墊個底。

服務員回過神來，急忙答應著去盛飯。飯端來了，劉大名又開始了一番風卷殘云。他吃得非常帶勁，大口吃菜，大口吞飯，吃到痛快處，還搖擺著腦袋，很快，飯菜都吃光了。他還沒盡興，又拿起菜碟，伸出舌頭舔了一遍，最后，扯了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油光光的嘴巴。

“兄弟，我家的飯菜味道不錯吧？”小飯店的老板走過來，笑著問。“老板，你想多了。我今天干了一天活，都餓暈了，哪品得出飯菜滋味。”劉大名不客氣地說，站起來喊了句買單。

老板有點兒尷尬，不過馬上笑著對劉大名說：“兄弟，你的單免了，我請客。”劉大名愣了一下，“免單？天下真有免費的午餐？”老板笑著說：“當然，我免你的單是有條件的。我看你吃飯的樣子很有特點，吃相難得，就想請你幫小店拍個短視頻。”

劉大名一聽，笑了，問有啥好處。“我給你一萬塊錢勞務費，外加免費在我這里吃一個月的飯。”老板很有誠意地說。劉大名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還簽下了合同，兩人商定第二天開始拍短視頻。

第二天，劉大名一早就來到小飯店，老板也做好了拍攝的準備。

“怎么拍？要我干些什么？”劉大名問。

“你啥都不用干，就像昨天那樣大吃狂吃就行了。”老板笑道。劉大名撲哧一笑，坐下來開吃。

“停！”老板突然叫停，不滿地對劉大名說：“你這人怎么回事？吃得一點勁頭兒都沒有，昨天那餓狼吃相哪去了！客人們看見你的樣子，還以為我飯菜質量有問題呢。”

“老板，這可不能怪我，我昨天是餓了一天，才那個吃相。現在我一點兒也不餓，哪還能狼吞虎咽的。”劉大名苦著臉辯解。老板想想有道理，于是提議，從現在起，劉大名一天內不能吃飯，第三天再來拍攝。

啥？一天不讓人吃飯？劉大名不干了，起身要走。

“你昨天可是簽了合同的，你要是不干，要賠我兩萬塊的違約金。”老板得意地說。

劉大名無奈，想想餓一天也餓不壞，這件事還挺有意思的，也就答應了。

一天后，劉大名按約又來到小飯店，看著一桌子的飯菜，他的眼睛里放射出興奮的光芒，沒等老板叫“開始”，就撲上去大吃起來。“好好，就這樣！”老板興奮極了。幾分鐘的短視頻很快就拍好了，老板很滿意，不過，說好的一萬塊錢報酬卻沒有給到劉大名手里。老板說要等到月底，統一結賬。

雖然錢暫時沒到手，但起碼每天都能吃到免費的午餐。自己裝修期間不愁吃喝了，劉大名心里那個樂呀。

第二天，劉大名發現小飯店門口安裝了一個大大的屏幕，上面正循環播放著自己昨天吃飯的鏡頭。視頻里還配上了老板的一句話：本城第一美食，你們不想來嘗嘗嗎？

想不到自己的吃相這么難看！劉大名看完視頻，苦笑著對老板說：“那廣告撤了吧，一萬塊錢反正你也沒給我呢。要是知道自己的吃相這么難看，我肯定不會答應拍這廣告，虧你還贊我吃相難得！”“不不不，”老板拍了拍劉大名的肩頭，笑著說，“從餐飲經營者的角度看，你的吃相就是難得，就是最漂亮的！看著吧，我的生意很快就會火爆起來，那一萬塊錢一定給你。”

讓劉大名意料不到的是，小飯店的生意真的火了起來。有時，來吃免費餐的劉大名都找不到座位。很明顯，食客們大多是被劉大名的“吃相廣告”吸引來的。

然而，小飯店的生意只火了一個多星期，熱度就降下來了，客人們對飯店的菜品并不看好，吃過一次就再也不來了。劉大名也早就知道飯店的菜不好吃，有些甚至可以說是難吃。他每天來吃飯，只是為了就近方便，又不用花錢。很快，來吃飯的人少了很多，有時候趕上飯點也才只有幾個客人。

這天，來吃免費餐的劉大名看著飯店里寥寥無幾的客人，問老板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怎么回事。”老板瞪了劉大名一眼，說明天不能為他提供免費餐了。

不是說好免費吃一個月的嗎？怎么一萬塊勞務費不給，飯也不讓吃了？劉大名決定和老板好好說道說道。一旁突然站起一個光頭食客，光頭的身旁是一桌人。光頭指著劉大名說：“我是看了你們店里的廣告才請朋友來消費的，沒想到你家的菜這么難吃，真丟面子！你這個大騙子，賠我的損失！”劉大名慌了，忙解釋說：“兄弟，我可沒騙你，這是店里的事啊！”

老板也跑過來解釋，可光頭根本不聽，非要劉大名退他們的飯錢。“要不是你們的廣告說‘本城第一美食，我們根本不會大老遠的過來！你們就是蒙人的，別廢話，退錢！我剛付的八百三，退我八百就行了。”光頭指著劉大名，態度蠻橫。劉大名想了想，賠著笑臉說：“其實我就是店里的廚師，你們看到的那個廣告，就是我吃自己做的飯菜拍攝的。因為我家里有事，已經從這家店辭職了，剛才你們吃的菜是老板自己炒的，味道差些。這樣吧，我現在就做幾道家常菜給你們嘗嘗，如果還不滿意，老板不退錢，我給你退錢！”光頭一聽這話，當即同意。老板卻一臉疑惑，不過看這情形，也只好答應。

于是，劉大名拉著老板直奔廚房。

“我說，他們就是無理取鬧，你胡亂答應干什么？”老板著急地問。劉大名沒有回答，只是吩咐老板為他準備食材，然后開火燒菜。切菜，配菜，翻炒，劉大名的動作一氣呵成，簡直像看電視上的廚藝表演！把一旁的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很快，幾道菜就做好了，看著就色香味俱佳。已經等不及的光頭等人拿起筷子吃了起來。老板定定地看著這桌人，不敢說話，劉大名卻胸有成竹，等著看光頭等人的反應。

突然，光頭放下筷子，扶著劉大名肩頭叫他坐下，指著桌上的菜問：“兄弟，這些菜都是你做的？”劉大名點點頭。光頭哈哈大笑起來，說：“不瞞你說，老子就是個吃貨，嘴刁得很！這些年老子走南闖北，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都吃過，想不到普通的食材能做出如此美味！看來，是我誤會你了，抱歉！”

老板終于松了口氣，眼見這桌人心滿意足地離去。臨走時光頭還拍著劉大名的肩頭，遺憾地說：“兄弟，可惜你辭職了，要不然，明天我還要來吃！”

劉大名松了口氣，告訴老板，趕緊把吃相廣告撤了，他可不能天天來幫忙！老板連聲答應，恭恭敬敬地問劉大名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在一線城市干過十多年大廚，現在準備回老家做生意。老板，謝謝你的免費餐。不過，我得多嘴說你兩句，飯店要想生意好，單靠夸張的吃相打廣告是沒用的，還得靠真材實料真味道才行！”老板不住點頭，問劉大名愿不愿意來店里當廚師，工錢隨他開。

“哈哈，我要做的生意也是開飯店啊！所以，你還是趕緊請個好廚師吧，要不然等我一開業，你就得關門了！”劉大名哈哈大笑，大步離開了小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