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貿新業態新模式與上海跨境電商發展

周漢民

中共二十大報告指出，未來我國將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同時強調要推動貨物貿易優化升級，創新服務貿易發展機制，發展數字貿易，加快建設貿易強國。提升貿易質量，培育外貿新業態新模式和新增長點是關鍵。上海在國際貿易中心基本建成之后，如何再深化、再突破、再升級，就必須加快創新步伐，全力推動貿易高質量發展。

一、數字貿易是國際貿易發展的重要趨勢

當前，世界正進入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的時期，其發展速度之快、輻射范圍之廣、影響程度之深前所未有。以數據為生產要素、數字服務為核心、數字交付為特征的數字貿易蓬勃興起，廣泛滲透到國際經貿各行業、各領域、各環節，通過數字化驅動貿易主體轉型和貿易方式變革，相比傳統貿易，時間周期更短、溝通效率更高、數據及時透明，附加值較高，對國際分工、交易方式及貿易體系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近年來，中國數字貿易發展迅速，規模和增速均處于世界前列，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首次提到數字貿易，并且連續8年強調跨境電商發展。有研究表明，中國出口產品的科技水平提高，從“中國制造”到“中國品牌”，數字貿易起到了重要作用。據聯合國貿發會統計，2019年全球服務貿易中一半以上已實現數字化，世界貿易組織更是預測，到2030年，數字技術將促進全球貿易量每年增長1.8～2個百分點，全球服務貿易占比將由2016年的21%提高到25%，以數字貿易為核心的全球貿易競爭格局正在重塑。統計顯示，全球數字服務貿易占服務貿易的比重已由2011年的48%增長至2020年的63.6%；2021年，我國數字服務貿易額為2.33萬億元，同比增長14.4%。中國數字貿易額由2015年的2000億美元增長到2020年的2947.6億美元，近十年規模基本翻番，同期數字貿易占服務貿易的比重也從30.6%增長至44.5%。作為數字貿易的重要組成部分，跨境電商發展迅速，2021年中國跨境電商進出口總額達到1.92萬億元，同比增長18.6%；今年上半年的表現更為突出，進出口同比增長28.6%，是貨物進出口總額增速的近3倍。

數字貿易潛力巨大，一方面，通過5G、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一代數字技術和數字服務帶來各領域的創新，加快相關領域的數字化進程，推動貿易效率的提升、貿易流程的優化、貿易成本的降低，并催生了大量貿易新業態、新模式，提供更多的高品質服務和產品融入全球供應鏈，為世界經濟增長注入新的動力；另一方面，數字貿易通過數據流動強化各產業間知識和技術要素共享，促使制造業、服務業緊密融合，帶動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促進全球創新鏈、產業鏈和價值鏈加速整合優化，提升資源配置和全要素生產率，推動經濟全球化向更加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方向發展。

2021年12月，包括中美在內、占全球服貿總額90%的67個國家，在WTO的協調之下簽署了服務貿易協議。這是WTO自2015年之后，第一次就新的全球規則達成一致。這份協定使得包括數字貿易在內的全球服務貿易，每年將減少1500億美元成本。數字貿易運行規則與管理問題，開始納入全球經貿關系治理的總體框架之中。

二、跨境電商是推動貿易高質量發展的著力點

以數字技術驅動的跨境電商是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有效融合的重要載體，是我國發展速度最快、潛力最大、帶動作用最強的數字貿易組成部分。在新發展格局下，跨境電商在全球進出口貿易、鏈接國內市場與國際市場、促進全球資源優化配置中的作用日益凸顯，成為了當下發展速度最快、潛力最大、帶動作用最強的外貿新業態。特別是面對世紀疫情影響深遠，逆全球化思潮抬頭，單邊主義、保護主義明顯上升的復雜環境，跨境電商顯示出巨大的市場活力和增長韌性。數據顯示，2017年以來，我國跨境電商進出口規模增長近10倍，成為全球最大的跨境電商零售出口的經濟體，也是全球電子商務零售額（B2C）的最大經濟體。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第三屆進博會開幕式上的講話所指出，中國將推動跨境電商等新業態新模式加快發展，培育外貿新動能。因而，抓住了跨境電商，就是抓住了先機，贏得了主動。

上海早在2013年于上海自貿試驗區內設立了官方的跨境電商平臺“跨境通”，成為全國首個跨境電商平臺，僅一年時間就已有2000多家中小電商申請入駐；2015年，首個“跨境電子商務示范園區”掛牌，上海浦東機場實施出口跨境電商審批放行全程電子化，對符合條件的報關單自動觸發放行，實現跨境電商物流全年無休運作；2018年公布了《促進本市跨境電子商務發展的若干意見》，形成了對跨境電商的全方位、一站式服務生態，“搭建鏈接全球的公共服務平臺”成為了入選中國服務貿易發展成就展的案例。上海在“十四五”國際貿易中心規劃中，首次納入新型國際貿易創新發展行動，并出臺了加快發展外貿新業態新模式的實施意見，跨境電商產業生態更趨完善。其中，一個重要舉措就是深化國家級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建設，認定示范園區16家，引進和培育了一批跨境電商頭部平臺企業、物流企業和金融服務企業。今年上半年，全市跨境電商進出口779.7億元，增長41.7%。

值得一提的是，跨境電商大幅降低了國際貿易的專業化門檻，使得原有大企業主導全球貿易的格局發生深刻調整，一大批原本“不會做、做不起、不能做”的中小微企業特別是小微企業異軍突起且保持快速增長，民營企業在跨境電商主體中占比高達97.5%。截至2022年一季度，在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線上綜合服務平臺備案的企業已超4.6萬家，成為外貿創新發展的一股新勢力。

在不斷發展壯大的同時，跨境電商也面臨一些挑戰：

一是全球范圍內的競爭加劇。目前，許多國家為了促進自身跨境貿易發展，紛紛出臺措施促進數字貿易發展并設置相應的數字貿易壁壘，從而導致國際跨境電商往來受到嚴格限制。如法國在2008年率先發布了《數字法國》戰略；美國在2013年公布了《數字貿易法案》，隨后制定了《數字貿易12條》；歐盟從2015年開始，提出了《數字單一市場戰略》《通用數據保護條例》《邁向數字貿易戰略》等戰略法案；日本、英國、澳大利亞等國的戰略規劃也相繼出臺。隨著以跨境電商為代表的數字貿易在世界經濟復蘇中作用的不斷加大，這一新領域的競爭日益激烈，各國依據自身利益探索制定相關戰略，也給未來的發展帶來了諸多不確定因素。例如，美國今年通過的《2022美國競爭法案》，其中一項規定涉及800美元的免稅額。具體而言，為在不繳納進口稅的情況下將低價值貨物運入美國設定更嚴格的條件，美國對800美元以內的商品可能會按照一般貿易的稅收標準納稅，此規定針對性很強，將直接影響中國的跨境電子商務市場。

二是全球電子商務規則體系尚未形成。電子商務及其規則競爭成為各國博弈的新前沿，跨境結算、跨境交付、個人隱私保護、跨境數據流動、平臺治理、跨境電商企業合規問題以及全球消費者權益保護等已經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主要議題。雖然WTO早在1998年發起了關于電子商務的多邊討論，但由于各成員方利益訴求和談判立場差距過大等原因，制定全球電子商務規則始終未能列入WTO的談判日程。今年的WTO第十二屆部長級會議，也僅僅同意將電子傳輸臨時免征關稅的做法延續到下一屆部長級會議，在啟動電子商務談判問題上仍然裹足不前。與此同時，西方國家正在加快搶占新一輪全球經貿體系的話語權，通過雙邊、區域以及諸邊協定推廣其規則，且有相互對接趨勢。有的國家以立法的形式企圖將包括我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邊緣化，加緊構筑圍堵中國的“全球數據同盟體系”。另外，越來越多的國家致力于電子商務領域規則的談判和構建，如2018年東盟各國的《東盟電子商務協定》，2020年《新加坡—澳大利亞數字經濟協定》（SADEA），值得引起關注。

三是海外倉需要向更新模式發展。在跨境電商領域，無論國內國外，無論是制造商、平臺商還是其他參與者，都需要海外倉作為運營渠道。通過海外倉建設，可以大幅縮短配送時間，降低清關障礙和運輸成本，實現全球物流體系布局，提升我國跨境電商發展水平。從近年來的發展趨勢看，海外倉不再是簡單的倉庫概念，而是要成為集貿易代理、商品堆存、買賣交易、博覽展示、餐飲服務于一體的大型綜合實體。在布局海外倉時，要注重形成具有特色、創新、靈活、專業的貿易綜合體、平臺、渠道。此外，目前世界各國的法律規定、市場需求都不盡相同。例如，部分國家的法律規定，海外倉是在當地注冊的實體企業，海外倉為當地消費者配送商品，屬于買賣性質的商業行為，必須依法繳納消費稅、營業稅或綜合稅等各類稅收。鑒于海外倉的建設投資和運營成本巨大，因此，其模式、服務和功能都應按需而定，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三、上海要主動引領、加快推動跨境電商發展

當下，跨境電商正在蓬勃發展，我國已經積累了一定經驗，未來仍有潛力可挖。上海作為國內大循環的中心節點、國內國際雙循環的戰略鏈接，理應主動謀劃，在推動規則制定方面先行先試，為我國更好融入全球、構建開放型世界經濟，發揮“試驗田”作用，而在具體實施上，建議可從以下幾方面著手：

1.構建適應國際跨境電商發展的法律體系。上海自貿區特別是臨港新片區要將加快試行國際高水平數字貿易規則當作一項嶄新的任務，積極打造數字貿易示范區，為參與電子商務國際談判、形成數字貿易中國方案積累經驗。對照CPTPP和DEPA條款，結合電子商務的實際需求，以貨物貿易數字化為核心，以服務貿易數字化為延伸，以數字基礎設施互通和安全為保證，對產品版權、防盜軟件、源代碼開放、數據流通、信息保護、不正當競爭、保守商業秘密和數字化產品稅收等行為設立詳細而明確的規范要求。例如，DEPA是首個引入電子發票規則的數字貿易協定，可對照其中規定，推動電子發票系統互聯互通，提升電子發票系統的可互操作，強化對電子商務的制度安排，在內容廣度和約束力度上向高標準協議靠攏，從而實現跨境電商系統的全面電子化、標準化。在臨港新片區的試點基礎上，可酌情進一步推廣至其他區域。

此外，CPTPP、RCEP等也對包括爭端解決機制在內的現有國際商事仲裁制度帶來新的變化，如更注重效率，且CPTPP爭端解決機制非常重視合作與磋商方式，這與我國歷來注重通過外交協調方式來解決國際爭端的初衷不謀而合。我們要對標、對表這些協定的內容，吸收現有通行的國際仲裁規則，結合中國特色，圍繞跨境電商的知識產權國際保護等全球普遍關注的問題，創新國際商事爭端解決機制，進一步凸顯磋商、斡旋、調解和調停的作用，更好提升“上海仲裁”的公信力；條件成熟時，整合長三角資源，打造基于上海的亞太仲裁中心，適當擴大現有仲裁機構的案件受理范圍，同時，建立審理國際商事糾紛的中國最高人民法院第四國際商事法庭。在近期召開的最高人民法院商事專家委員會會議上，我已專門提出此建議。

2.更加積極主動參與國際合作。全球信任合作是跨境電商發展的基石，加強這一領域的國際合作，正當其時。上海要努力推動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性開放，積極探索、主動融入全球電子商務規則體系，以上海跨境電商綜合試驗區為抓手，加強在跨境電商全流程各領域的國際合作，鼓勵跨境電商企業尤其是平臺企業在更大范圍、更深層次實現互聯互通，促進外貿業態融合和貿易產業融合，不斷擴大跨境電商零售進口試點，積極參與制定跨境電商外匯管理、與電子商務相關的物流和運輸服務等方面的國際制度和標準，引領數字貿易和跨境電商的發展方向。

例如，加強政策協調，依托國家“一帶一路”倡議和自貿區建設，爭取在部分跨境電商比較發達的國家之間率先建立起統一、簡便、分層征收的進口關稅監管體系。開展與主要貿易伙伴電子認證服務機構的交流合作，試點區塊鏈技術和數字貨幣在數字貿易結算中的應用，探索未來國際貿易支付的發展路徑。鼓勵跨境電商企業和行業組織總結實踐經驗，積極參加WTO、世界經濟論壇、進博會等有影響力的多邊平臺組織的電子商務相關討論，主動與世界分享我國在跨境電商的創新做法。今天的“上海跨境電商發展高峰論壇”就是一種很好的形式，讓大家互相碰撞火花，促進跨境電商持續健康發展，買全球、賣全球，共享數字貿易發展新機遇。

又如，在數據跨境流動方面，上海自貿區已經試點開展數據跨境流動安全評估，應基于此，進一步確立跨境數據流動管理的基本原則，處理好《中華人民共和國個人信息保護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數據安全法》等國內法施行與國際高標準貿易協定談判的制度銜接，探索WTO規則框架下的跨境服務監管體系，為我國在全球開展互認的數據跨境流動規則奠定基礎，建立具有全球公信力的國際征信合作平臺，進而推動我國的行業標準成為國際或區域性的標準。

3.創新海外倉發展模式。一是依托自貿區的政策優勢，實現邊境倉與海外倉共同發展。利用自貿區的地理優勢，設立第三方保稅倉儲基地，既可作為出口產品的邊境倉，便捷地發貨到周邊國家，還能作為進口產品的海外倉，大大降低產品破損率，方便實現本土退換貨。許多無力自建海外倉的中小微跨境電商，可以選擇租賃自貿區內的邊境倉和海外倉。二是借助全球經銷商的倉庫，打造全球虛擬海外倉物流體系。出于風險考量，中小微企業應適當減少固定資產投資占比，充分利用消費國經銷商、代理商的線下門店，通過跨境物流信息管理系統整合其庫存，構成一個大型的虛擬海外倉，從而大幅降低倉儲費用，加快配送速度。三是研發跨境物流信息系統，有效管控全球物流和資金安全。開發涵蓋訂單接入、頭程運輸、出口報關、結匯退稅、境外倉儲管理、尾程配送、售后服務等全過程在內的跨境物流信息管理系統，實現跟蹤產品流轉軌跡，詳細統計匯總海外運費、倉儲費、裝卸費及本地配送費用。通過大數據分析，跟蹤和改善跨境電商企業庫存信息、訂單履行狀況、物流成本表現、貨物物流狀況，提高跨境物流服務質量。此外，整合資源，支持跨境電商、物流企業等共建共享海外倉，探索開放式的海外倉經營模式，即所有商家都可以付費參與，線上線下均可實現交易，線上模式通過樣品陳列、電子支付、快遞配送實現；線下模式則在商場、超市等實體店內體驗后直接購買，可由具有商超、展會、電子商務等經驗的第三方團隊運營。創新是引領發展的第一動力，要通過創新包括海外倉在內的跨境電商模式，降低成本，擴大效率，營造良好生態。

踏上新征程，中國將以更加開放的心態，在世界的舞臺上更加成熟、更加充滿活力，期待跨境電商不斷進行新嘗試，取得新突破！

（作者系全國政協常委、民建中央副主席、上海市政協副主席、上海市社會主義學院院長、上海中華職教社主任、上海公共外交協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