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陰里修煉

1

一天，朋友摸著我的頭發羨慕地說：“你竟然沒有一根白頭發。”其實白頭發也有，不過不多，在它成勢之前，已被我雷厲風行地拔而除之。那幾根白發暫時威脅不到我，如今擺在我心頭的一個疙瘩，是掉發的煩惱，我的辮子曾經粗如馬尾，現在竟然像耗子尾巴一樣的細溜。我在短視頻軟件里經常看到賣假發片、劉海片的，鏡頭里，就像鋪草坪一樣，模特本來光禿禿的頭頂，發片一鋪，立馬郁郁蔥蔥。那還等什么？買起。

商品很快送到。手拿制作精細和真發完全沒有區別的劉海，按照說明，把它安放在我的頭頂。鏡子里的人頂著所謂的空氣劉海，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

先生回來后，我得意地在他面前擺了個造型，喜滋滋地問：“看看我今天有什么變化？”

他邊喝水邊認真地打量起我來，突然撲哧一聲大笑，樂不可支道：“劉海還弄假的？”生怕一錘子砸不死我，還不忘再大聲補了一句：“臉大得嚇人！”

我轉身走向廚房，鍋鍋碗碗開始熱鬧起來，它們只要不躥到地上，就不代表我在發脾氣，我只是炒菜時手腳重一點而已。

2

這是一個中年婦女進入服裝店的場景。我閃進店，想為自己買些換季衣服。

滿店的各式女裝。我對老板娘說：“現在我竟然連買新衣服的欲望都沒有，是不是有點可怕？”

老板娘粉嘟嘟的一個麗人，莞爾一笑，說：“都是剛到的新品，試試嘛。拿兩件試一下，說不定一下子心花怒放。”

我欣然選了幾件試穿起來。

晚上，翻箱倒柜地找出以前買過卻從未用過的口紅，還有粉底液。我把它們一一擺放在梳妝臺，又把第二天早上的鬧鐘提前了半個小時。

明天開始，我也要做一個精致的女人。

一夜的憧憬，一夜的好夢。鬧鐘一響，竟有點小激動，立馬躍身而起。

梳洗完畢，湊在鏡子前，我學著美妝博主，用手指蘸著粉底液在臉部點上一個個圓點，很快，順著臉頰，興奮地跑出兩路“小腳印”。

接下來的兩天，我的神經時刻緊張，差不多小鏡子不離手，不時地查看妝容。進食的時候，不得不先拿紙巾把口紅擦掉，完了再重新抹上一遍。如此這般，一天下來，嘴唇微微有點疼痛。

幾天后，我終于放棄。

哎，本是山中粗野之人，哪來精致可言？還是素面朝天痛快！

3

某晚，我做了一個嚇人的夢：住在人間的我，竟然被一群蝦兵蟹將押去東海龍宮，在一個由蛤蜊精當法官的審判庭接受審訊。

這蛤蜊精修行還未到年頭，拿起驚堂木在判案上猛地一敲，尖叫著向我發問：“你曾經的小蠻腰呢？你體重秤上飆升的數字，本官可是清楚得很。長在你身上的每一塊肉肉都不會是無辜的，你不好好交代，難道要讓我判你變成一條胖鯉婆不成！”

我急忙大喊：“大人，聽我解釋，我有過努力：三年前，在瑜伽房里揮汗如雨；兩年前，辦過兩張游泳卡；一年前，在健身房買了三十節的私教課……”

“結果呢？”蛤蜊精冷冷地直視。

結果？沒有堅持，何來結果？

我滿臉羞愧地低下頭，牙齒一陣嘎吱，卻說不出一句話。

大汗淋漓，被嚇醒！

健身房在一棟高樓里。在22層的落地窗前先來個熱身慢跑，窗外已燈火輝煌，我隨著跑步機快速跑動，仿佛整個城市也在我的腳下動了起來。

背著運動包從健身房走出來的時候，我感覺有一種難得的豪邁，似乎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夜色中，頭頂有幾顆星在閃動。

我連著堅持了五個晚上，終于在第六個晚上，閉著眼癱坐在家中的床上動彈不得。

正看著電視新聞的先生見著我的狼狽，無奈地嘆了口氣，指著電視畫面開導我：“看看人家華春瑩，年紀與你相仿，身段也相差不大，可人家的氣質與才華，哪一點不讓人欣賞？”

先生語氣溫和，加上這實實在在滿是體貼的話，讓我感受到一陣幸福襲來。我暗暗尋思：也是，年紀在這兒，既然歲月不饒人，那我就要更好地“款待”自己——用這仍是大好的時光去學習去充實！

“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我想，內心篤定且豐盈的人應該懂得接納自己，懂得享受青春時的華美，也懂得享受衰老時的靜謐。

是的，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應是一道唯美的風景。

陸奇：江蘇省企業家作家協會會員，在《南昌日報》《寧波日報》等報刊發表散文多篇。

編輯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