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的燈

我租住在六樓，樓道頂燈開關在我房門左邊。對門小兩口與我同鄉，卻無視我多次貼出的提示：請隨手關燈。東北人愛搞笑，我隨后貼出一條搞笑語：關一下燈能死呀？

大叔，你干嘛非要關燈！對門男一大早就來質問我。我說不關燈浪費電！他說，錯，電是供人用的。我們用電，國家賺錢。這不是浪費是消費！

對門女緊隨其夫，嚷，女兒上學要遲到了，你還廢什么話！撕下我貼在墻上的搞笑語扔在地上，又懟道，跳你的廣場舞去吧，做你的免費理療去吧！

我像一條缺氧的魚，干張嘴說不出話。浪費從前是“極大的犯罪”，現在咋變成了消費？世界地球日那天，小區倡議居民節能環保，停止用電一小時，這說明什么？我去找小區物業，建議將六樓改成聲控燈，物業說承重墻（電源線槽在墻內）不能擅自改動。按說我大可不必操這份心，可是不關燈我總覺得有事悶在心里釋放不出來，整個人都不舒坦。資源不可再生，浪費讓我心疼。

傍晚，對門女帶著女兒上樓，我站在門前給她說，你們年輕人忙，顧不上關燈。你把每晚回家的時間告訴我，我出來關燈！她懟我，人家的隱私憑啥告訴你？我被打臉，她女兒看不下去，爺爺，我爸爸開出租車，收工時間不確定。我強撐著說，沒關系。人老了覺少，你爸爸啥時回來我都等，等他回來我就出門來關燈。

對門男每天半夜收工回家，聽到他回來，我出門關燈，不關掉樓道燈我就睡不著。沒出半個月，我患了失眠癥。思來想去，在房門上方安上監控攝像頭，通過手機監視樓道，看見燈亮著我就出來把它關掉，然后回來睡覺。

一天傍晚，對門的小女孩出現在攝像頭里，喊我，爺爺，您能出來一下嗎？我打開房門問，孩子，遇到什么事啦？

女孩有點靦腆，有點激動，還有點緊張。爺爺，老師給全班同學布置了一項任務，要每位同學給鄰居送一份驚喜，我想把驚喜送給您，您樂意嗎？

我被驚到，喜到。樂意，爺爺樂意！

女孩抬手指向我身后的墻壁，爺爺，您看。

墻壁開關旁邊貼著一幅兒童畫，太陽公公和向日葵，還寫了兩個彩鉛字：丁丁。

爺爺，明天早上我來找您。女孩說，您要是感到驚喜就給我簽個名，我交給老師。轉回身打開家門，進門時還回頭留給我一個微笑。

我看著墻上的畫，納悶，我會被這幅畫驚喜嗎？夜里，對門小兩口出現在監控里，看到女兒貼在墻上的畫，乖乖關掉了樓道燈。我很吃驚，女兒的一幅畫輕而易舉地改變了這對小夫妻，可他們為什么對我那么抵觸？莫非我那條搞笑語雷到了他們？

次日早上，我的房門被敲開，對門一家三口站在門外，向我鞠躬。對門女說，大叔，對不起！她將三百元錢塞到我手里。前天我給老媽買救急藥，多虧您幫我收快遞，替我付到付款。謝謝您老！以前是我們做得不對，以后我們全家保證隨手關燈。

看到對門女誠懇的樣子，我禁不住自問，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鄰里相處不能沒善意，你要沒有善意，就不會有眼前這份驚喜。

小女孩送上本和筆，爺爺，您能給我簽字嗎？

當然！我笑道，你的簽名畫真是及時雨，讓人皆大歡喜。

不，爺爺，女孩說，丁丁不是我的名字，是一條燈謎。燈字去掉火字旁就是丁。丁丁，你猜到了嗎？

我感嘆，現在的孩子，真聰明。

解良：兩屆遼寧文學院簽約作家，作品散見于多家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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