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展
勞動生產率反映的是單位勞動投入所帶來的產出,不僅在較大程度上決定著勞動報酬,也在一定程度上衡量了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水平。一國經濟增長的源泉正是勞動生產率和勞動投入的增長,因此,勞動生產率增長又是影響經濟增長的重要因素。伴隨著中國人口老齡化速度的加快,勞動供給數量不斷下降,這又使得勞動生產率增長成為未來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并且,促進勞動生產率增長也符合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戰略要求。中國經濟目前處于向高質量發展階段不斷轉變的進程中,高質量發展的要求就是要不斷優化要素利用方式以提高其生產率,而提升勞動生產率正是這一要求的具體表現。
分析勞動生產率增長因素的現有研究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文獻從產業結構角度分析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變動的原因。楊天宇等建立了包含勞動力市場扭曲和部門效率差異的三部門一般均衡模型,分析了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自2007年以來放緩的原因。結果發現,第三產業勞動生產率低速增長是導致中國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放緩的主要原因。然而,該研究缺乏對第三產業勞動生產率增長來源的進一步探討,無法給出其低速增長的根源所在。
第二類文獻從增長動力來源角度探索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的源泉。王玲等將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分解為純生產率效應(由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帶來的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丹尼森效應(勞動力配置結構變動帶來的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和鮑默效應(前兩種效應交互作用帶來的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均發現純生產率效應對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貢獻度最大,其次是丹尼森效應,鮑默效應的增長貢獻度較低。這一類分析較為表面且缺乏具體的實踐指導意義。并且,研究對象主要集中在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等三大部門,行業分類較為粗糙,研究結果無法給政府制定具體的產業政策提供較為有效的參考依據。胡晨沛等將行業數擴大至9 個,并將勞動生產率增長分解為結構效應和增長效應,但是該研究仍然缺乏對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動力來源的考察。
第三類文獻著重考察勞動就業人口對勞動生產率增長的影響。中國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通過一系列的體制改革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相關領域的制度性障礙,農業勞動力得以從生產率較低的農業部門退出,進而流入生產率較高的非農部門。農業勞動力由農業向非農業,以及由農村向城市的轉移在較大程度上對勞動資源進行了重新配置,優化了勞動資源利用效率,成為過去四十多年中國勞動生產率以及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之一。一方面,隨著中國人口紅利的逐漸消失,勞動年齡人口不斷下降,上述勞動力轉移的速度出現了明顯下降,由之帶來的勞動重新配置效應也在下降。另一方面,中國的人口轉變日益表現出具有世界上最快的老齡化速度、最大規模的老年人口以及未富先老的特征。已有研究發現,人口老齡化給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帶來明顯的負面效果。這類文獻主要是通過計量模型檢驗人口老齡化對勞動生產率增長的影響,同樣缺乏對勞動生產率增長來源的分析。并且,人口老齡化只是影響勞動生產率增長因素中的一個,并不是根本性因素。中國政府可以實施相應的人口經濟政策消除人口老齡化帶來的負面影響,并保障中國成功收獲“第二次人口紅利”。
本文認為對影響勞動生產率增長因素的分析需要從供給側角度,即動力來源解析勞動生產率增長率。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主要有:首先,與現有文獻不同的是,本文基于生產函數,采用標準的增長核算法將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分解為資本深化、勞動質量提升和全要素生產率(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TFP)三項,分析各動力來源對勞動生產率的增長貢獻并探索2008年以來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放緩的動力轉換。其次,為了考察勞動力在行業間的重新配置效應對勞動質量提升帶來的促進作用,本文將勞動質量進一步分解為勞動力在行業間的重新配置帶來的質量改善和除此之外其他因素帶來的勞動質量改善。最后,本文大幅改進所用數據以提高結果的準確度,采用理論上的雙平減方法測算實際增加值及其增長率,并基于勞動工作時間測算勞動投入,大大減少產出和投入兩方面的測算誤差對結果帶來的影響。
一個行業的總產出表示為資本投入、勞動投入、中間投入和TFP的函數,即

其中,Y、K、L、X和T分別代表行業的總產出、資本投入、勞動投入、中間投入和TFP。


從增加值角度,總產出增長率可以表示為


聯立式(2)(3),得到行業的增加值增長率表達式

經濟整體增加值增長率(Δln)表示為細分行業增加值增長率的加權平均,即


將式(4)代入式(5),得到經濟整體增加值增長率的表達式

經濟整體的勞動生產率被定義為=,其中和分別表示經濟整體的實際增加值和勞動工作時間。式(6)兩邊減去經濟整體勞動工作時間的增長率(Δln),得到經濟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率表達式如下:

式(7)等號右邊第一項表示單位勞動工作時間的資本投入增加對經濟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貢獻,即資本深化帶來的增長效應;第二項表示勞動投入質量提升對經濟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貢獻;第三項是行業加權TFP對經濟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貢獻。鑒于經濟整體的資本深化、勞動質量改善和TFP均是來自行業層面的加權平均,式(7)也反映出各行業資本深化、勞動質量改善和TFP對經濟整體的貢獻。

“行業間重新配置帶來的勞動質量改善”是指各類別勞動者(從年齡、教育、性別、所屬行業等維度進行區分)從所獲回報低的行業流入回報高的行業所帶來的勞動質量改善,主要包括四種效應:高回報行業勞動工作時間增加帶來的正重新配置效應、低回報行業勞動工作時間減少帶來的正重新配置效應、高回報行業勞動工作時間相對減少帶來的負重新配置效應、低回報行業勞動工作時間相對增加帶來的負重新配置效應。“行業間重新配置以外的因素帶來的勞動質量改善”是各勞動類別勞動投入變化中,所屬行業以外的勞動類別構成變化給各行業勞動質量改善帶來的增長效果的經濟整體加總值,下文稱之為勞動投入構成變化效應。各勞動類別的經濟整體的平均工資被用來衡量所屬行業以外的該勞動類別對產出的貢獻。
為了考察經濟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行業來源,本文將其增長率分解為

其中,h是行業的勞動工作時間占經濟整體勞動工作時間的份額,LP是行業的勞動生產率。式(9)表示經濟整體的勞動生產率增長率是各行業的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加權結果和勞動工作時間增長率加權結果的總和。
本部分首先從增長動力角度分析中國勞動生產率的增長來源,以及2008年以來增長動力轉換狀況,然后從行業角度分析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行業來源,以及2008年以來行業來源的變動情況,最后對于促進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三大動力來源,即資本深化、勞動質量改善和TFP,分析各行業的增長表現及其對經濟整體的增長貢獻。
中國勞動生產率在各時期的增長動力來源及其變動狀況見表1。1978—2018年,中國經濟的年均增長率為7.8%,其中1.3%來自勞動工作時間增長率,6.4%來自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可見,勞動生產率是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貢獻者,這呼應了現有文獻中的觀點。進一步分解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發現,整個時期資本深化貢獻了5.4%的增長率,貢獻度高達80%以上,勞動質量改善貢獻了1.0%的增長率,而TFP并沒有發揮其作用。這印證了中國勞動生產率乃至經濟整體增長過度依賴資本投入的特點。地方政府之間的增長競爭在較大程度上解釋了中國經濟在過去四十多年取得的快速增長,為了贏得增長競爭,地方政府傾向于不斷增加投資以刺激地區經濟增長,甚至不惜大幅壓低勞動力成本以吸引資本流入。此外,整個時期TFP增長率為0,表明當前過度依賴資本投入推動經濟增長的模式并不具有可持續性,使得未來中國勞動生產率和經濟整體的長期增長面臨著嚴峻的挑戰。
進一步分解勞動質量改善發現,整個時期勞動力在行業間流動帶來的重新配置效應貢獻了0.3%的中國勞動質量改善,余下的0.7%來自勞動投入內部構成變化帶來的質量改善。自1978 年改革開放起,伴隨著一系列的體制改革,限制勞動力流動的制度性障礙逐漸被消除,相比于資本市場,勞動市場相對較少受政府干預行為影響,兩方面因素使得勞動力可以相對自由地遵循市場規律流動。勞動力在行業間的流動優化了其配置效率,促進了中國勞動質量上升。勞動投入內部構成的變化對勞動質量改善的促進作用更為明顯。勞動構成變化是指從年齡、教育、性別等維度對勞動進行區分,其中邊際生產率高的勞動類別將會逐漸替代邊際生產率低的勞動類別,優化了勞動投入結構,帶來勞動質量的上升。岳希明等發現,受教育水平提升對勞動質量改善的促進作用最大,即勞動者的受教育程度增加提升了其勞動技能,且不斷替代勞動技能較低的勞動者,勞動投入結構的優化促進了勞動質量改善。中國歷來重視教育,且教育的高回報率特點比較明顯,隨著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者的比重上升,教育維度對中國勞動質量改善仍將發揮著重要的推動作用。

表1 中國勞動生產率的增長來源 %
為了反映政策和沖擊對中國勞動生產率和經濟增長帶來的影響,本文以重大事件發生的年份為時間節點將整個時期分為五個分時期:1992 年鄧小平南方談話,堅定了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道路,激發了市場活力;2001年底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進一步融入國際市場;2008年金融危機給中國經濟帶來較大沖擊;2012年以來,中國經濟面臨較大的下行壓力,不僅經濟增長率逐漸放緩,以往依賴大量要素投入驅動增長的粗放型模式所帶來的負面問題日益突顯,比如產能過剩、環境污染嚴重、能源過度消耗等,中央政府開始萌發將政策側重點向推動供給側改革轉變的想法。結果顯示,中國經濟增長率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逐漸加快,于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后、全球金融危機之前(2002—2007年)達到峰值10.3%,之后受2008 年金融危機影響出現下降,受宏觀經濟環境影響在2012—2018 年進一步降至5.4%,相比2002—2007 年的增長黃金期,下降了近5 個百分點。勞動時間增長率自1978 年以來呈現下降趨勢,尤其是自2008年以來開始出現負增長。相比于勞動時間,勞動生產率在各時期均對中國經濟增長發揮主要的推動作用,尤其是2008 年以來,在勞動時間增長率出現下降的情況下,勞動生產率仍然保持著較快的增長率,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的重要推動力。
從勞動生產率的增長動力來看,資本深化在各時期一直是勞動生產率的主要增長來源,其增長率在各期間逐漸加快,于2008—2011 年達到9.3%。為了應對2008 年金融危機帶來的沖擊影響,中國政府于2008 年底啟動4 萬億元財政刺激計劃,大量資本的注入促進了資本深化在2008—2011 年高速增長。勞動質量改善在各時期對勞動生產率的增長貢獻次于資本深化,但在1992—2001 年和2002—2007 年的增長貢獻被TFP 超過或接近。勞動質量改善自1978 年以來呈現上升的趨勢,于2008—2011 年達到峰值后降至2012—2018 年的0.7%。勞動構成變化帶來的質量改善在2012—2018 年的下降是導致整體勞動質量改善在此期間下降的主要原因。勞動構成變化效應除了在2002—2007 年略低于重新配置效應以外,在其余各時期的增長幅度均超過后者,成為中國整體勞動質量改善的主要貢獻者。勞動重新配置效應在2002—2007 年達到峰值,主要原因或許在于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國內市場逐漸向世界打開,大量流入的外國資本與國內廉價的勞動力相結合催生了東部沿海地區大批以出口為主的勞動密集型加工企業的涌現,而這正與中國勞動資源的比較優勢相符,并促使中國在此時期成為“世界工廠”。
TFP 在1992—2001 年和2002—2007 年取得了明顯的增長,前一個時期的增長或許得益于1992 年初鄧小平南方談話堅定了市場化改革的決心并激發了加快市場化改革的熱情,以及黨的十四大明確提出“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市場在經濟活動中的作用得以增強,促進了TFP上升;2002—2007年的增長或許源自兩方面因素,一是外國資本與中國勞動相結合,提高了資源利用效率,二是國內市場向世界打開,涌入的外國企業加劇了市場競爭程度,促使企業不斷提高TFP。受金融危機影響,TFP 增長率在2008—2011 年出現較大幅度的下降,主要有以下原因:中國政府于2008 年底啟動4萬億元財政刺激計劃,大量資本流入效率較低的國有企業,效率較高的中小企業較難獲得資金支持,資源配置有悖于市場規律,造成資源錯配現象的產生,進而抑制了TFP增長;金融危機導致東部沿海地區大量私營或中小加工企業破產倒閉,而這些企業正是促進中國TFP 上升的主力軍,市場主體的大量缺失在較大程度上阻礙了TFP 增長。2012 年起中國經濟增長率出現放緩的跡象,同時以往的粗放型增長模式帶來的負面問題也日益突顯,這促使中國政府萌發將政策導向由刺激需求逐漸向推動供給側改革轉變的想法。中央政府分別于2015 年提出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2017 年提出經濟向高質量發展階段轉變,兩者的本質內容均是要求企業不斷優化資源利用方式以提高資源利用效率,最終推動中國TFP增長。這或許是中國TFP 在2012—2018 年取得增長的主要原因。縱觀各個時期,即使是在增長較快的1992—2001 年,TFP 對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貢獻度僅為16%。近年來,TFP 增長率的下降使得下一階段中國勞動生產率和經濟整體的高質量發展處于重重困境中,能否扭轉TFP下降趨勢以及實現其快速增長在較大程度上依賴于政府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決心和努力。
相比于1978—2007 年,中國經濟增長率在2008—2018 年下降了2.4%,主要源自勞動時間增長率的下降,后者下降了3.6%。相比于前一時期,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盡管在2008—2011 年和2012—2018 年逐漸下降,但在2008—2018年的平均增長率相比1978—2007年上升了1.2個百分點,對中國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進一步增強。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上升主要來自資本深化,后者上升了2.1%。中國政府于2008年啟動的4萬億元刺激計劃對中國經濟產生了深遠影響,明顯增強了勞動生產率乃至經濟整體增長對資本投入的依賴性。勞動質量自2008年以來上升了0.3%,其中重新配置效應下降了0.2%,勞動構成變化效應上升了0.5%。相比于2008—2011年,教育維度帶來的勞動質量改善雖然在2012—2018年出現了一定程度的下降,但是在2008—2018 年對中國勞動質量改善的促進作用大幅高于重新配置效應。TFP 增長率自2008年以來下降了1.2%,抵消了一半由資本深化和勞動質量改善帶來的勞動生產率增長率。
中國勞動生產率在各時期增長的行業來源及其變動狀況見表2。本文按照Wu的行業分類標準將中國經濟行業生產率數據庫中的37個行業重新劃分為表2中的9個行業,其中工業部門按照在產業鏈上所處的位置分為能源、中間材料、投資品和消費品制造業,服務業部門被歸類為三大部門:“服務業1”包括交通運輸及倉儲、郵政和信息服務與金融業三個細分部門,“非市場服務業”包括公共管理和社會組織、教育與衛生和福利事業三個細分部門,“服務業2”包括余下的所有服務業部門。1978—2018 年,中國勞動生產率的年均增長率為6.4%,其中5.1%來自行業勞動生產率的增長,1.3%來自行業工作時間份額的增長。從行業勞動生產率來看,整個時期,除了能源部門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出現下降以外,其他行業的勞動生產率均取得了不同程度的增長率,其中三個制造業部門以及兩個市場服務業部門的增長最為顯著。整個時期,工業整體貢獻了2.7%的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率,服務業整體貢獻了1.8%。可見,工業,尤其是其中的制造業部門是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主要行業來源,市場服務業部門也發揮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從行業工作時間份額來看,整個時期農業部門的工作時間份額出現了下降,兩個市場服務業部門的工作時間份額出現了明顯上升。造成農業部門工作時間份額下降的主要原因是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經濟的逐步發展,大量勞動力從農業部門流出。吸收農業勞動力的部門主要是服務業部門,工業和建筑業只是吸收了較少部分的農業勞動力。
分時期來看,行業勞動生產率在各時期均是中國整體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主要來源,尤其是在2012—2018年,貢獻了全部的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行業增長格局基本沒有改變,即在各時期三個制造業部門和兩個市場服務業部門勞動生產率的增長較為明顯,對行業勞動生產率的增長發揮主要的促進作用。從行業工作時間份額來看,農業部門工作時間份額在各時期均保持著下降趨勢,表明農業勞動力一直處于流出狀態。農業部門流出的勞動力主要被服務業部門吸收。2002—2007年農業工作時間份額下降最快,表明農業部門流出的勞動力達到峰值。工業部門,尤其是其中的制造業部門成為這一時期吸收農業勞動力的主要部門。這印證了前文提出的觀點,即2002—2007 年東部沿海地區大量涌現的勞動密集型加工企業吸收了大量農業勞動力,打下了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的基礎。同時,服務業在這一時期也吸收了一部分農業勞動力,工業和服務業勞動工作時間份額的上升推動了行業工作時間份額的增長率在此期間達到峰值的2.9%。增長黃金期過后,工業部門吸收的農業勞動力又進一步流入服務業部門,這一現象在2012—2018 年尤為明顯。2012—2018 年,不僅是農業部門,工業部門也表現出勞動力流出的特點,服務業部門吸收勞動力流入的地位得到進一步增強。

表2 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的行業來源 %
相比于1978—2007 年,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在2008—2018 年上升了1.2%,其中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率上升了2.4%,行業工作時間份額增長率下降了1.2%。可見,2008 年以來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對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促進作用進一步增強。除了非市場服務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出現明顯下降以外,其他各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上升對整體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上升起到不同的推動作用,其中又以工業為主。工業整體上升了1.8%,對整體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率上升的貢獻度達75%。各行業工作時間份額增長率在2008—2018 年的下降最終導致整體行業工作時間份額增長率在此期間的下降,其中農業部門工作時間份額增長率上升0.1%是因其增長率在2008—2018年放緩所致,并沒有改變農業部門工作時間份額下降以及勞動力流出的局面。
本部分對分時期做了重新劃分,將整個時期分為三個分時期,即1978—2001 年、2002—2007 年和2008—2018 年,重點比較中國經濟各行業在2002—2007 年增長黃金期前后的變化情況。各行業資本深化速度及其對經濟整體資本深化的貢獻如圖1 所示。1978—2018 年各行業資本深化均取得了不同程度的增長,其中增長較快的是農業、能源和非市場服務業。資本深化的增長取決于資本投入和工作時間兩者的相對增長。整個時期,只有農業部門的工作時間增長率出現下降,該部門較快的資本深化增長除了來自自身較快的資本投入帶來的增長貢獻以外,還有源自其工作時間下降帶來的增長貢獻。其他行業的資本深化增長更多的是來自快速的資本投入帶來的增長貢獻,其中服務業部門的資本投入增長率最快。在各行業資本深化對經濟整體的增長貢獻中,“服務業2”的貢獻尤為顯著,這不僅是源自其快速的資本深化增長,年均增長率為7.7%,也是源自其較高的資本報酬份額。整個時期,“服務業2”的平均資本報酬份額最高,為21%。服務業整體對經濟整體資本深化增長的貢獻度超過40%,成為中國經濟資本深化增長的主要行業來源,緊隨其后的是工業,貢獻度接近40%,其中來自制造業部門的貢獻度接近30%。
分時期來看,1978—2001 年行業間的資本深化速度相差不大,最高的是能源行業,年均增長率為9.5%,最低的是建筑業,年均增長率為4.1%。造成各行業資本深化對經濟整體增長貢獻之間存在較大差異的主要原因在于資本報酬份額的不同。農業、工業部門和兩個市場服務業部門對經濟整體資本深化的增長貢獻度普遍較高的主要原因均是來自這些部門較高的資本報酬份額,而這是導致建筑業和非市場服務業對經濟整體增長貢獻度較低的主要原因,兩個行業的資本報酬份額僅為2%~3%。2002—2007 年服務業部門的資本深化增長明顯加快,尤其是非市場服務業,但是該行業較低的資本報酬份額致使其對經濟整體的增長貢獻度較低。農業部門較高的資本深化增長主要來自工作時間增長率的下降,但是資本報酬份額由前期的12%降至3%使其對經濟整體的增長貢獻度大幅度下降。三個制造業部門的資本深化速度普遍較低的主要原因在于這些部門在此期間吸收了大量農業勞動力,工作時間增長率大幅度上升。“服務業2”對經濟整體資本深化增長貢獻的主導地位在此期間已然顯現出來,一是來自其資本深化的加快,二是來自其資本報酬份額的上升,由前期的17%上升至25%。中國政府于2008年底推出的經濟刺激計劃促使各行業資本投入在2008—2011 年出現高速增長,然而2012 年以來中國經濟面臨的下行壓力以及隨后推行的供給側改革使得各行業的資本投入出現明顯下降,其中工業部門下降最為顯著,因此各行業在2008—2018年的資本投入增長率相比前期并沒有出現明顯的上升。各行業資本深化速度在2008—2018 年的普遍上升主要來自工作時間增長率的下降,其中農業部門下降最快,年均下降5.6%。然而,農業部門資本報酬份額的進一步下降使其對經濟整體的增長貢獻度繼續下降。兩個市場服務業部門對經濟整體資本深化增長發揮主要的推動作用,其中以“服務業2”為主,主要源自其資本深化的加快和資本報酬份額的持續上升。

圖1 各時期行業資本深化速度及其對經濟整體的貢獻度注:各行業對經濟整體資本深化的貢獻由其資本深化速度與資本報酬份額相乘得到。
各行業勞動質量改善及其對經濟整體勞動質量改善的貢獻如圖2所示。1978—2018年,各行業均取得了不同程度的勞動質量改善,其中以服務業最為明顯。勞動質量改善反映了勞動投入內部高生產率勞動類別對低生產率勞動類別的替代效應。隨著大量勞動力流入服務業部門,高生產率勞動者在服務業總就業人數中所占比重也隨之上升,優化了服務業從業人員結構,提高了服務業勞動質量。并且,大量勞動力的流入大大擴大了服務業企業雇傭高生產率勞動者的選擇空間,進一步促進了其勞動質量上升。整個時期“服務業1”的勞動質量改善最為顯著,主要原因在于所屬的郵電通信業和金融保險業更加傾向于雇傭高學歷的勞動者。農業部門在整個時期對經濟整體勞動質量改善的增長貢獻度最大,主要原因在于其較高的勞動報酬份額。整個時期農業的平均勞動報酬份額為30%,遠高于其他行業。
分時期來看,農業在各時期的勞動質量改善并不顯著,并且對經濟整體勞動質量改善的增長貢獻度明顯下降,由1978—2001 年超過100%降至2008—2018 年的5%,這不僅是由自身勞動質量上升緩慢所致,也同樣源自其勞動報酬份額不斷下降,由1978—2001年的近40%降至2008—2018年的17%。三個制造業部門勞動質量在1978—2001年改善幅度較低,在2002—2007年更是出現下降,主要原因在于工作時間增長率不斷上升。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工業部門,尤其是制造業部門吸收了大量從農業部門流出的勞動力,并且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后,大量涌現的勞動密集型加工企業進一步加快了制造業部門吸收農業勞動力的速度。然而,這些加工企業主要從事低端產品的生產制造,所雇勞動者以低技能勞動者為主,使得這些企業的勞動工作時間明顯上升,但是勞動質量改善緩慢甚至下降。服務業在各時期的勞動質量改善均顯著優于其他行業,其中“服務業1”的勞動質量改善始終保持著領先地位。各行業勞動質量在2008—2018 年明顯上升,主要源于工作時間增長率的大幅下降,其中工業部門的下降幅度最大,使得工業部門,尤其是制造業部門的勞動質量出現了明顯改善。

圖2 各時期行業勞動質量改善速度及其對經濟整體的貢獻度注:各行業對經濟整體勞動質量改善的貢獻由其勞動質量改善速度與勞動報酬份額相乘得到。
各行業TFP在各分時期的增長表現與整個時期的平均增長表現較為一致,即制造業部門的TFP增長率較高,推動了中國經濟整體TFP 的上升,其中投資品制造業表現最好;服務業的TFP 增長率較低,嚴重抑制了中國經濟整體TFP的上升,其中非市場服務業表現最差。另外,建筑業TFP在2002—2007年的快速上升或許得益于1998 年國家取消福利分房制度,推動住宅建設市場化改革,促進了建筑業TFP 的上升。并且,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進一步擴大了建筑市場對外開放的范圍,外國企業的進入加劇了國內建筑市場的競爭,迫使中國建筑企業不斷提高TFP。

圖3 各時期行業TFP增長率及其對經濟整體的貢獻度注:各行業對經濟整體TFP的貢獻由其TFP增長率與增加值份額相乘得到。
本文首先分別從增長動力和行業角度解析中國勞動生產率在1978—2018 年的增長來源,并探索2008 年以來增長動力轉換和行業來源變動狀況,然后分析各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三大動力來源表現及其對中國經濟整體的增長貢獻。研究發現,1978—2018 年中國勞動生產率的年均增長率為6.4%,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度超過80%,且貢獻度在分時期呈現上升趨勢,尤其在勞動時間增長率自2008年以來出現下降的情況下,勞動生產率貢獻全部的中國經濟增長率。資本深化是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主要動力來源,這在危機后中國政府實施刺激計劃的2008—2011 年表現的尤為明顯。勞動質量改善對勞動生產率增長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其中勞動構成變化帶來的質量改善發揮主要作用。整個時期TFP對勞動生產率的增長沒有發揮作用。勞動生產率增長率在2008—2018年進一步上升了1.2%,其中資本深化速度上升帶來的增長貢獻占絕對主導地位,勞動構成變化帶來的質量改善促使整體勞動質量改善對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上升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TFP增長率的下降抵消了一半由資本深化和勞動質量改善給勞動生產率增長率上升帶來的促進作用。
制造業和市場服務業部門是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主要行業來源,同時推動了后者在2008—2018年的進一步上升。服務業吸收了大量從農業部門流出的勞動力,其工作時間增長是推動整個時期經濟整體勞動工作時間增長的主要行業來源。各行業勞動時間增長率在2008—2018年的下降導致了經濟整體勞動時間增長率在此期間的下降。資本深化是推動各行業勞動生產率增長的主要動力來源,后者均在不同程度上推動了經濟整體資本深化水平的提升。各行業取得的勞動質量改善推動了其勞動生產率增長率的上升,其中服務業表現較好并推動了經濟整體勞動質量的上升。農業部門的勞動質量改善幅度雖然較小,但是在中國經濟中占據的較大份額使其對經濟整體的勞動質量改善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TFP對制造業部門的勞動生產率增長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其中投資品制造業表現最好且對中國整體TFP增長發揮主要的推動作用。非市場服務業TFP增長率的大幅下降不僅抑制了自身勞動生產率的增長,也阻礙了經濟整體TFP的增長。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本文得到以下政策啟示:第一,政府應加大并加快推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力度,激勵企業通過改進資源利用方式、增強自主創新或引入新技術等多種方式相結合以不斷提高TFP,最終推動中國勞動生產率從依賴于要素投入推動的粗放型增長模式逐漸轉變為依賴于TFP 驅動的效率型增長模式。第二,加大對教育的投資力度,包括高等教育、職業教育和技能培訓等方面,提高勞動者的受教育水平以充分發揮勞動構成變化帶來的質量改善對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起到的促進作用。第三,繼續消除限制勞動力流動的障礙,協助進城務工人員解決諸如住房、醫療和教育等困難以促進勞動力跨行業以及跨地區的轉移,充分發揮勞動重新配置效應帶來的質量改善對中國勞動生產率增長起到的促進作用。最后,加大推動《中國制造2025》指導綱領的實施力度,促進制造業TFP 的進一步上升,這仍將是中國經濟TFP 增長的主要推動力。同時,通過推廣實施數字化經濟技術、加強從業人員的職業培訓和提高從業人員的服務意識等方式提高服務業的服務效率,進而彌補服務業,尤其是其中的非市場服務業效率不高的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