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錮”與“監禁”

摘 要：“監錮”“監系”為宋朝的一組司法同義新詞，二者有共同語義“監禁”，都為并列式結構動詞，多充當謂語，二者主要差異表現在擔任句法職能以及使用的語言環境方面。

關鍵詞：《漢語大詞典》;新同義詞;監錮;監禁

本文基于《漢語大詞典》整理出宋朝監禁語義場新同義詞一則——“監錮”與“監禁”，本文的新同義詞指的是由宋朝誕生的至少有一個義項相同的幾個新詞所構成的一組詞，且這些詞的詞性相同。下面將先用表格形式把每組詞在《漢語大詞典》（以下簡稱《漢大》）的釋義與首書證列舉出來，然后對其展開辨析。

[辨析]

[監錮]

“監”，《說文·臥部》：“監，臨下也。從臥，?省聲。，古文監從言。”段玉裁注：“監，臨下也。《小雅》毛傳：‘監、視也。’許書。，視也。監，臨下也。古字少而義晐，今字多而義別，監與鑒互相假。”即段玉裁認為“監”與“鑒”互為假借字，驗之于甲金文，“監”之甲骨文有作（寧滬1.500）、（摭續190）等形，古人以水為鏡，象人在盆側照鏡子之義，“監”之金文有作（頌鼎）、（頌簋）等形，其“自視”之義更顯然，故徐中舒在“監”下釋：“監，象人俯就于盛水之器鑒照其面容之形，為‘鑒’之本字。甲骨文所從之，金文已漸偽為。《說文》：‘監，臨下也。從臥，?省聲。’《說文》說形實沿金文之偽，更以從皿為?省聲，尤誤。”[1]故監、鑒本為一字，本義為“照視”，《爾雅·釋詁下》：“監，視也。”又《廣韻·鑒韻》：“鑒，照也。亦作監。”《書·呂刑》：“上帝監民，罔有馨香。”孔傳：“天視苗民無有馨香之行。”后引申“監禁、關押”之義，如文天祥《宮書監詩序》：“予監一室，頗瀟灑”之“監”即為此義。

“錮”，《說文·金部》：“錮，鑄塞也。從金，固聲。”段玉裁注：“凡銷鐵以窒穿穴謂之錮。”徐鍇《系傳》：“鑄銅鐵以塞隙也。”可知，“錮”之本義為“用金屬熔液填塞空隙”，如《漢書·賈山傳》：“冶銅錮其內。”顏師古注：“錮，謂鑄而合之也。”后引申為“監禁”之義，較早見之于《后漢書·崔寔傳》：“董卓以是收烈付郿獄，錮之。”

“監錮”的構詞由“監禁+監禁”組合，“監”“錮”均為動詞性語素，表示“監禁”之義，凝結成同義并列式結構動詞，在宋朝產生，可見19例，下面將擇其典型列之如下：

1、御箭翎皆以兩末黑中白羽為之。今監錮市人，求之不可得。——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一百八十《仁宗》

2、知而不舉者，減犯人罪三等。即事發逃亡，量所犯輕重，均備賞錢，或監錮收捉。——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四百九十八《哲宗》

3、諸路民以田宅抵市易錢，欠不能償，公錢滯而不行，欠戶有監錮之患。——宋李燾《續資治通鑒長編》卷二百九十九《神宗》

4、每三人或五人結為一保，遞相覺察，凡保中有人犯罪逃走，許大理寺監錮，同保人追捉。——宋李心傳《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九十一

5、間有陳詞，官吏附勢，不能推割，至有田產已盡而稅籍猶在者，監錮拘囚，至于賣妻鬻子、死徙而后已。——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卷第一百八十二《炎興下帙八十二》

由上可知：（1）“監錮”為并列式結構動詞，在句中充當謂語句法成分，做謂語時，其后既可承接賓語，如例1之“監錮”的賓語為“市人”;也可不承接賓語，如例5之“監錮”。（2）“監錮”還可充當定語，由“之”連接充當定語修飾中心語，如例3之“監錮”即由“之”連接作“患”的定語。（3）“監錮”為兩個同義語素構成，其語義強調監禁。

綜上：“監錮”為宋朝產生的司法新義新詞，為并列式結構動詞，在句中可充當謂語、定語句法成分，其語義強調監禁。“監禁”在宋朝文獻可見19個出處，延續使用至清代，可見其使用頻率或相對較低，但其生命力強。《漢語大詞典》在“監錮”的釋義后缺少明朝的書證，列之如下，以供參考：

6、十一月，命錦衣衛逮，閑住太監李芳杖八十，送刑部獄監錮待決。——明王世貞《弇山堂別集》卷一百《中官考十一》

[監系]

“監”，上文已釋，本義為“照視”，后引申為“監禁、關押”之義。

“系”，“繫”的簡體字。《說文·糸部》：“繫，繫也。一曰惡絮。從糸，毄聲。”段玉裁注：“繫，繫也。一曰惡絮。一曰猶一名也。繫讀如谿黎。曡韻字，音轉為纖。纖，苦堅切。《廣韻·十二齊》、《一先》皆曰：‘纖，惡絮。是也。’《釋名》曰：‘煮繭曰莫。莫，幕也。貧者著衣可以幕絮也。或謂之牽離，煮熟爛牽引使離散如絮也。’”又馬敘倫：“王念孫謂‘繫’即《廣雅》‘’謂之之，亦即《漢書·外戚傳》‘赫蹏書’之‘赫蹏’。蓋于音皆可通，于書皆有證。然古書率以‘繫’為系縛字，系音匣紐，繫音見紐，同為舌根音，蓋繫為系縛系懸之系本字，其語原即系也。繫則以聲同支類連語，而惡絮者乃字義。”[2]馬敘倫此說可取，《經典釋文》：“繫，本系也。”再觀“系”之甲骨文，有作（合集6）、（合集16238）等形，象手持連在一起的絲之形，故“繫”之本義當為“栓、系結”。《禮記·禮器》：“三月繫，七日戒，三日宿，慎之至也。”鄭玄注：“繫，繫牲於牢也。”后引申為“約束”之義，如《玉篇·糸部》：“繫，約束。”進一步引申出司法語域的“拘囚”之義，如《禮記·月令》：“（孟夏之月）斷薄刑，決小罪，出輕繫。”《史記·越王勾踐世家》：“湯繫夏臺，文王囚羑里。”

“監系”的構詞由“監禁+拘囚”組合，融合成“監禁拘囚”義，其中，“監”“系”均為動詞性語素，且二者為同義語素，凝結成并列式結構動詞“監系”。“監系”是宋朝產生的新詞，在宋朝可見42例，且生命力強，延續使用至清朝，《漢語大詞典》未在“監系”的釋義之后僅列舉宋朝1例書證，未能完整展現“監系”的生命歷程，下面將擇其典型，列之如下：

1、官司徒然追取，百姓枉受監系，要宜分別久近，稍從蠲放。——宋袁說友《東塘集》卷十二《倚閣臨安府諸縣苖稅殘零狀》

2、以一衰老朝不謀夕之百姓監系累月，復加箠楚之毒，十指兩踝皆有痕損，夫安得不死？——宋黃榦《勉齋集》卷二十七《臨川代郡守申綱運利病》

3、穆陵恐甚，不自安，遂將排辦巨珰陳詢盡監系聽命。黎明，穆陵至陳朝謝罪，且言內臣排辦不謹，取自行遣。——宋周密《齊東野語》卷十一

4、犯私販者不問多寡，概遭黥徒;逋官課者不恤有無，動輒監系。囹圄充斥，率是干連;詞訟追呼，莫非枝蔓。——元脫脫《宋史卷四一九列傳第一七八》

5、曹再審勘，張漢如何肯招，受不過嚴刑，只得誣服，認做謀殺之情，監系獄中候決。——明安遇時《包龍圖判百家公案》第七卷

6、而李州守亦得其詳，欲借此逼其金，遂發一朱單，拘至官，責二十五，監系數日。——清《研堂見聞雜記》

由上可知：（1）“監系”為并列式結構動詞，在句中主要充當謂語句法成分，其后一般不承接賓語，多受狀語修飾，表明拘禁時間、地點，如例6之“監系”后跟“數日”表示時間，例5之“監系”后跟“獄中”表示地點。（2）“監系”還可做遭受類動詞的賓語，如例1之“監系”即為“受”的賓語。（3）“監系”的語義指向監禁，同“監錮”相比，結合二者所使用的語言環境，可發現“監錮”多用于發號施令時用語，或者時還未被監禁之前的用語;而“監系”則多用于已經進行監禁的語言環境。

綜上：“監系”為宋朝產生的司法新義新詞，為并列式結構動詞，在句中可充當謂語、賓語等句法成分。其語義指向監禁，多用于表達已經進行監禁的語言環境之中。“監系”在宋朝產生，使用頻率高，生命力強，延續使用至清朝，《漢語大詞典》未能完整展現“監系”的生命歷程，上文已各舉元明清1例書證，以供參考。

小結：以上分別對“監錮”“監系”等詞展開辨析，歸納其異同如下。

[同]“監錮”“監系”等詞均為宋代時期形成的司法新義新詞，皆有共同語義“監禁”，都是并列式結構動詞，在句中多都可擔任謂語句法成分，且使用頻率都相對較高，生命力都頑強，延續使用至清代。

[異]“監錮”“監系”等詞的差異主要表現在句法職能和使用環境等方面。（1）在句法職能方面，除了都能擔任謂語句法成分外，“監錮”還可充當定語成分，“監系”還能充當賓語句法成分。（2）在使用環境方面，“監錮”多用于未被判決前發號施令的語言環境，“監系”多用于判決后已經進行監禁的語言環境。

參考文獻

[1]徐中舒：甲骨文字典[Z]，四川：成都辭書出版社，1990年，第930頁。

[2]李圃：古文字詁林（第9冊）[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1244頁。

作者信息：向羽，性別：女，籍貫：重慶沙坪壩區，民族：漢，學歷：碩士，單位：海南師范大學，單位郵編：571158，研究方向：古代法律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