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藥定價權的爭奪

辛穎　凌馨

輝瑞生產的新冠口服藥Paxlovid已經進入中國市場一個月，效果如何？

深圳第三人民醫院（下稱“深圳三院”）此前采購1000人份的輝瑞新冠藥，主要用于有高風險因素新冠肺炎患者。2022年4月26日，深圳三院院長盧洪洲向《財經·大健康》介紹，3月24日-4月20日，該院共37例患者使用Paxlovid，用藥安全，無明顯副作用。

這37例患者中，達到《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治方案第九版》出院標準的，8天內有15例（40.5%），11天內34例（91.9%），兩周內36例（97.3%）。

Paxlovid是口服小分子藥物，每5天一療程，每療程一盒，每名患者只使用一個療程。2021年12月最先在美國緊急獲批。其二三期臨床試驗數據顯示，能夠減少新冠肺炎非住院患者住院或死亡率高達89%，也因此獲得世界衛生組織（WHO）推薦，目前用于治療有高度住院風險的輕度和中度新冠肺炎患者。

這款藥一上市即收到多國政府采購訂單。數據分析公司Airfinity預計，在2022年，將實現236億美元的收入，成為有史以來最暢銷的治療藥物之一。

與療效同樣受到關注的是Paxlovid的定價，最早在美國的采購價為每療程529美元（約合人民幣3363元）。價格這么高，WHO擔心，一些中低收入國家患者可能無法及時得到Paxlovid的治療。

2月，中國緊急批準Paxlovid進入中國市場。中國醫藥健康產業股份有限公司負責2022年度Paxlovid在中國大陸市場的商業運營。3月，該藥被臨時性納入醫保，中國大陸醫保的采購價是2300元。

目前，各方更加關注的是，誰將成為下一個新冠口服藥，對Paxlovid的市場和定價發起沖擊？

近日，“Paxlovid在澳大利亞售價6.8澳元（約合人民幣32元）”“美國售價僅為10美元”等言論在網上快速傳播，體現出在新冠病毒流行時，人們對平價新冠藥的期盼。然而，《財經·大健康》了解到，網絡所傳價格并非Paxlovid的實際定價。

一位醫藥行業專家介紹，作為最大買家的美國，采購了Paxlovid多達2000萬個療程，采購價為每盒529美元（約合人民幣3363元）;歐洲多個國家政府采購價為每盒600美元-700美元（約合人民幣3814元-4450元）不等;中國臺灣、香港地區采購價每盒700美元左右（約合人民幣4450元）。

據《財經·大健康》了解，輝瑞與各國政府實際結算價格有可能會比公開價格略低一些，這也是國際藥品采購的常見策略。

在美國，新冠疫情期間，部分Paxlovid藥品通過指定藥店向患者發放，并允許發放機構額外收取約10美元藥品管理費。目前，多數藥店為公益目的免去了這項藥品管理費，但也有藥店繼續收取。

“網上所傳Paxlovid在美國售價為10美元的說法，其實就是美國部分藥店收取的藥品管理費。”上述專家說。

對于澳大利亞的Paxlovid價格，據澳大利亞藥品福利計劃（PBS，相當于澳大利亞醫保）官網顯示，該藥在澳獲批上市時間為2022年1月20日，計劃自2022年5月1日開始納入醫保支付范圍，官方公布的采購價為1113.93澳元（約合人民幣5261元）。

而據《財經·大健康》了解，中國最終拿到Paxlovid原研藥定價為一盒2300元，這是5天一個療程的用藥，目前為該款原研藥全球最低價格水平。

要真正拿到更低價格的Paxlovid，就得看專為中低收入國家開放的仿制藥。

輝瑞公司與藥品專利池組織（MPP）簽署協議，在新冠疫情結束前允許MPP授權特定企業仿制Paxlovid，并以仿制藥成本價向剛果、烏干達等95個中低收入國家銷售。

此前，另一款由默沙東生產的新冠口服藥Molnupiravir在美國一個療程的費用為700美元，印度Dr.Reddy’s Laboratories.Ltd披露，其仿制藥單療程費用降為18.77美元。

MPP授權36家公司生產Paxlovid仿制藥，這些公司來自印度（19家）、中國（5家）、韓國（2家）等國。WHO強調，輝瑞與藥品專利池簽訂的許可協議限制了可以從仿制藥生產中受益的國家數量。

另外，即便是幾家已經獲得授權的仿制藥公司，也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能拿出符合國際標準的仿制藥。

雖然中國有企業獲得仿制權利，但這些仿制藥都不能在中國銷售。原因是中國不屬于Paxlovid的MPP授權仿制藥供應范圍。

上述醫藥行業專家分析，主要原因有二：一是MPP主要面向低收入和中低收入國家，按照世界銀行認定標準，主要指人均國民收入（GNI）不高于4095美元的國家，而中國2021年人均GNI水平已超過1萬美元;二是原研藥企業的商業利益考慮。對于中國、巴西等體量較大且具有一定購買力的市場，原研藥企業一般不將其列入MPP授權地區。

WHO指出，輝瑞公司缺乏透明度，使得公共衛生組織難以準確了解藥物的供應情況、哪些國家參與了雙邊交易以及它們支付的費用，并強烈建議輝瑞的定價和交易能夠更加透明，擴大Paxlovid藥品專利池許可范圍，以便更多的仿制藥能夠以可承受的價格快速生產。

現實疫情是，奧密克戎已成為主要流行株，鑒于奧密克戎傳播快、致死率低，在普遍接種疫苗的情況下，已經大大降低了發展為重癥的病人比例，這使對應重癥的Paxlovid變得不那么急迫。

“目前Paxlovid的臨床使用范圍是老年、肥胖、有基礎病的高風險因素患者。”一位三甲醫院臨床醫生介紹。

國際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醫學》4月14日刊登文章介紹，在一項對Paxlovid藥物2期-3期雙盲、隨機、對照的臨床試驗中，納入了有癥狀、未接種疫苗、非住院且進展為重癥新冠肺炎風險高的成人患者，并以1∶1的比例將他們隨機分配接受Paxlovid或接受安慰劑，每12小時給藥一次，持續5天。試驗評估了截至第28日的COVID-19相關住院或全因死亡、病毒載量和安全性。

該研究結果顯示，與應用安慰劑相比，應用Paxlovid治療有癥狀患者使進展為重癥的風險降低了89%，且無明顯安全性問題。上述醫藥行業專家表示，該研究有一項比較大的局限，就是參與試驗者都是未接種疫苗者，這與中國已經大范圍接種疫苗的情況不同。

4月22日，WHO更新了新冠治療指南，推薦Paxlovid用于發生嚴重疾病和住院風險最高的非重癥新冠肺炎患者，例如未接種疫苗、年齡較大或免疫抑制的患者，同時建議不要用于風險較低的患者，因為發現其益處可以忽略。

《財經·大健康》向輝瑞相關負責人詢問Paxlovid在中國的臨床試驗計劃如何，截至發稿，尚未得到回復。

Cantor Fitzgerald旗下Louise Chen分析師團隊在報告中表示，輝瑞Paxlovid在今年一季度的銷量并不如預期，但對該公司的全年業績預測維持“不變”。

公開信息顯示，美國采購的2000萬個療程Paxlovid，截至4月上半月，輝瑞已交付了150萬個療程，全美藥店里仍有50萬個以上療程的Paxlovid可供使用;日本政府與輝瑞簽署了200萬個療程的Paxlovid合同，截至3月底，輝瑞已向日本政府交付了近1萬個療程，僅開出了2900個療程的用量。韓國政府數據顯示，截至4月17日，韓國已經接收了足夠62.4萬人使用的Paxlovid，但僅使用了庫存的約三分之一。英國政府向輝瑞采購了275萬個療程的Paxlovid，但英國國家衛生服務中心的數據顯示，截至4月9日，僅有6000多名患者使用了這種藥物。

更重要的是，后來者正在對輝瑞發起挑戰。日本政府稱，將考慮有條件提前批準日本制藥商鹽野義制藥公司研制的抗新冠口服藥上市。據媒體報道，美國政府在尋求增加新冠藥物儲備的過程中，已與鹽野義制藥進行談判。

而在中國，據《財經·大健康》不完全統計，目前已有14款新冠口服藥在緊急研發中，開拓藥業、君實生物、真實生物的口服藥均已進入III期臨床試驗。

4月6日，開拓藥業公布其新冠口服藥普克魯胺治療輕中癥非住院新冠患者的III期臨床試驗關鍵數據，稱可改善新冠相關癥狀，包括發熱、氣短、咳嗽，改善持續優于對照組到至少第28天。不過，其尚未公布全人群III期臨床試驗結果，這可能是影響最終能否獲批上市的關鍵。

開拓藥業相關人士對《財經·大健康》表示，將積極推進向中國、美國及其他國家和地區的國家藥物監管機構申請緊急用藥使用授權（EUA）許可。

君實生物同蘇州旺山旺水生物合作開發的新冠口服藥（VV116），在烏茲別克斯坦獲得緊急使用授權。4月19日，VV116開展了一項研究，直接對比Paxlovid，早期治療輕-中度COVID-19有效性和安全性的多中心、單盲、隨機、對照III期臨床研究，備受業界期待。

一位國內新冠藥物研發人士分析，一旦國產新冠口服藥上市，一個療程的定價可能在500元左右，上下浮動200元。這還是考慮到，“新冠口服藥作為新藥剛上市，因研發成本，定價略高”。

這一預測價格參考的是抗流感病毒口服藥的定價，國內仿制的達菲上市時，定價是五天用量約300元。

（劉錦平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