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現狀與發展研究

王以倫 秋鳴

(同濟大學國際足球學院 上海 200092)

國家發展改革委聯合中國足球協會、體育總局和教育部制定了《中國足球中長期發展規劃（2016—2050）》，將保險作為重要的配套政策和保障措施，引導保險公司根據足球運動特點開發職業球員傷殘保險、校園足球和社會足球人身意外傷害保險等多樣化保險產品，并鼓勵企事業單位、學校、個人購買［1］。中國足球的持續健康發展離不開保險的支持，而目前國內足球運動傷害的相關保險還處于起步階段，因此有必要對現狀進行研究，并探索出合適的發展道路。

1 國內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的現狀

在國內，足球相關保險的發展是一個漸進的過程。2003年，中國吉林的18歲運動員姜波在訓練場被雷電擊中，當場身亡；2006年中超聯賽沈陽金德隊外援班古拉拼搶中左眼被踢破而失明等不幸事件，面臨著無保險可賠的情形，促使國家體育總局和中國足協大力發展保險事業。但我國體育保險總體上未形成完整的體系，足球的發展缺少來自保險業的強大助力。

1.1 職業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產品實用性不足

職業足球具有高速度、強對抗的特點，意外傷害具有必然性。如果球員發生較為嚴重的傷病，不僅需要醫療和康復費用，還會降低球員價值。球員自身職業生涯將遭受長期的負面影響，而俱樂部也面臨巨額損失。缺少體育保險的保障，球隊和球員承擔過多的風險而尋求不正當手段抵消風險，一度成為我國職業足球“假賭黑腐”問題形成因素之一［2］。

職業足球因而需要保險來轉移意外傷害帶來的不利后果。2002 年，中華全國體育基金會正式實施優秀運動員傷殘互助保險，2017年為優化對運動員的保障，基金會發布《優秀運動員傷殘互助保險辦法（試行）》并沿用至今，把足球歸入風險等級第二檔的項目，保費為110 元/年，最高賠付可達50 萬元。根據基金會官網公布的數據，2007—2017年足球賠付次數共計353次，占總賠付次數的2.54%，在45個項目里位于第14位，賠付率不低。

傷殘互助保險價格低廉，能為足球運動員提供基本的保障，但也存在以下問題：一，保險范圍主要涵蓋省級高水平運動隊以及作為高水平運動隊后備力量培養的學生，但足球職業化改革后，已不再采用與其他項目類似的“業余體?！∈嘘牎獓谊牎比壟囵B模式，效力中超、中甲等職業球員主體不在保險范圍內；二，賠償金額最高為50萬元，與長期且高昂的治療、康復費用以及身價上的間接損失相比是杯水車薪；三，各運動項目僅有保費上的區別，沒有提供結合足球項目自身特點的保險條款；四是互助保險雖然會把理賠記錄運動項目、傷情、傷殘等級等整理成表，但沒有制成可供分析的保險理賠數據庫，不利于今后的分析和完善。

傷殘互助保險更可以被認為是針對優秀運動員的特殊撫恤金，沒有真正意義上體現商業體育保險市場運作機制的效果［3］。不過，國內商業保險機構雖已參與足球相關保險產品的開發，但還未能起到實質性的作用。

目前，中超等國內職業足球聯賽已經明確，如果俱樂部未給某球員購買意外傷害保險，就不允許其上場比賽。然而，這一舉措未能真正起到為俱樂部和球員補償損失的效果（見表1、表2）。

表1 某中超球隊U19青年隊投保情況

表2 某中超球隊一線隊及預備隊投保情況

中超俱樂部的理賠數據可以反映部分中國職業足球比賽意外傷害相關保險現狀。極低的賠付人數、賠付次數、賠付金額和賠付率，與職業足球頻繁的傷病和高額的醫療支出不相匹配。目前，職業足球的意外保險理賠需要國內三甲醫院提供證明，隊醫勞務、進口藥品、海外醫療以及球員身價等間接損失等，均無法得到賠償，因此國內足球俱樂部的投保只起到象征性的作用。

1.2 業余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產品缺乏

根據《中國足球中長期發展規劃》，全社會經常參加足球運動的人數，未來應當超過5000萬人。我國醫療保險并不保障由于體育風險而帶來的殘疾和身故，只能保障業余球員面臨的部分體育風險［4］。在商業保險上，還缺乏針對業余足球運動員的專項保險，可供選擇的主要是綜合性的意外傷害保險。

2012—2018 年，國內人身意外傷害保險保費收入穩步上升，每年增幅，總體呈向上態勢。人身意外傷害保險隨著消費者風險意識的增強，逐漸成為居民工作生活中防范意外風險的重要工具。互聯網場景營銷更是為人身意外傷害保險的發展帶來了新活力。

人身意外傷害保險的推廣帶動了業余球員投保意識的提升，但市場上可供業余球員購買的綜合性意外保險，雖然包含醫療誤工津貼、住院護理津貼、意外傷害身故與殘疾、意外傷害醫療等保障責任，但不對運動項目，甚至不對是否參與運動作出區分。隨著參與足球運動的人數增多，發生意外傷害的可能性增大，現有意外保險產品的保費、保額等將不再適合。對于科學、市場化更強的體育保險產品，風險數據統計起到了重要作用。各項體育活動受傷人數和各年齡段的受傷率，是體育保險公司度量體育風險及科學定價的重要依據［5］。現有意外傷害看似“大而全”，但無法為足球項目提供充足的統計數據，導致保險精算基礎薄弱，不利于保障廣泛開展的業余足球。

國內意外傷害保險還局限在對個人自身意外傷害的保障上，但足球場上還存在著對他人的傷害。一是對其他運動員的損害，如將對方球員鏟倒導致受傷。二是非運動參與者的損害，如球員將球踢飛，擊中觀眾或者行人。三是第三者責任，業余足球導致的人身損害，有時難免會引起司法上的糾紛。如在2017年京02民終1046號民事判決中，楊某、柏某分屬兩支業余足球隊的隊員，兩人在搶球過程中，楊某倒地骨折受傷，因此住院5 天。法院判決楊某自愿購買的意外傷害保險，保險利益歸于自己，但保險公司已經報銷的費用，柏某也該予以賠償，最終總計183968 元［6］。這筆賠償對于業余球員是不菲的費用，所以業余球員存在自己造成他人意外受傷而發生經濟損失的索賠訴求。

英國體育保險公司Insure4 sport 針對業余足球的保險，既賠償自身意外受傷的醫療支出、工資損失等，也賠償對他人傷害造成的相關支出。而國內雖也有商業保險公司推出業余足球專項保險，如2017年，小雨傘保險正式推出足球運動意外險，由小雨傘提供互聯網平臺，平安保險承保，其目標為在“互聯網+”的時代大背景下，更便于足球愛好者獲得保險服務。但在2017—2019 年，總計只賣出379 份，保費合計1895 元，缺乏需求導致產品推廣價值意義不大，2019年即宣告下線。小雨傘足球運動意外險在產品設計上與普通的人身意外傷害保險沒有明顯的區別，因而業余球隊對其的認可程度不高。

1.3 校園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保障不足

近年來，各級政府對足球特色學校投入力度增大，校園足球發展得到高度重視，2017 年校園足球特色學?？倲颠_到20213 所［7］。校園足球的開展形式較為多樣，包括體育課、體育考試、運動會、校內校際比賽等，發生人身損害的保險責任也存在不同。足球意外傷害相關保險險種不全、普及不廣、法律政策不明，成為校園足球開展“怕受傷”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

基于文獻計量學對1995—2015年中文體育類核心期刊有關青少年校園足球的213篇論文進行分析，得出現今國內校園足球的安全問題不容樂觀，保險制度不完善是其問題之一［8］。一般可供學校選擇的保險產品包括校方責任險和學生意外傷害保險。

2008 年，教育部聯合財政部、保監會頒布《關于推進校方責任保險完善校園傷害事故風險管理機制的通知》，要求中小學校原則上購買校方責任險，且不得向學生收取費用，由學校公用經費支出［9］。校方責任險的保險范圍包括學校體育設施存在安全隱患導致的保險責任以及體育教學管理或訓練等過失導致事故的保險責任，減輕了學校開展體育活動的顧慮。但校方責任險不包括體育固有風險導致的傷害事故的保險責任，如球員在拼搶過程中受傷，屬于意外傷害保險的范疇。在校園足球活動中，學校提供場地，教師往往會擔任裁判或者教練，但也存在足球項目固有的風險。校方責任險在保障上還具有不充分性。

意外傷害保險不以學校是否有責任為前提，包括體育固有風險導致的傷害事故的保險責任，與校方責任險具有互補性。學生意外傷害保險主要指學平險，有意外傷害、疾病身故、意外醫療、住院醫療等最基本的保障，價格低廉，利于普及。但2015年后，教育部禁止學校代收商業保險費，且保險公司被禁止進校銷售保險［10］。因此，學平險的推廣程度下降，需要家長、教師自身提高保險意識，引導學生購買意外傷害保險。學平險存在著保額低、疾病住院等待期長且不包含自費藥物，必須按照醫保的范圍進行報銷等劣勢［11］，市場上也沒有校園足球專項的保險產品，可供選擇的也多是綜合性的意外保險。

總之，無論是職業足球，還是業余足球、校園足球，我國與之相關的運動傷害相關保險還處于起步的階段。

2 國內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的發展路徑

2.1 健全法律法規

我國《體育法》基本沒有涉及保險方面的內容，缺乏專門的體育保險規范性法律文件。因此，如果在足球場上發生運動傷害，體育保險的責任認定和司法適用就在實踐中成為難點。

中國足協章程規定，業內爭議不得提交法院，只能向足協仲裁委員會申訴，事實上是強制足協會員放棄尋求司法救濟的權利［12］。在班古拉一案中，呂剛抬腳過高，鞋釘重重地踢在了班古拉的左眼上，致其失明。足協宣布此事為意外事故，致害方并非蓄意傷害，因此不需要承擔責任。但若走司法程序，如果呂剛行為是放任或對受害人安全的極度漠視，則應對傷害承擔民事責任［13］。判定致害方和受害方的責任，足協仲裁委員會的判決對于保險責任的認定是否具有終局性，還需要依照法律的判決，這涉及意外傷害保險和責任保險中條款的適用。保險機構如需完善職業足球運動傷害保險的體系，還需要法律法規具有更明確的表述。

業余足球和校園足球中，由于比賽時間地點隨機，參與者多為熟人，沒有嚴格的規則和裁判，校園足球活動中，既有學校的強制性，又有學生的自愿性，這就導致在理賠過程中與保險責任直接有關的事實難以查清。美國《新阿普爾曼體育娛樂保險法與實務手冊》，將法律與體育保險實務案例相結合，為市場提供了可供參考的案例模板，提高了體育保險實務的執行能力，可為中國的保險公司提供借鑒［14］.。

目前，意外險理賠中保險公司處于弱勢的地位。法院傾向于保護索賠人，會尋找產品在銷售、條款上的所有漏洞。但是遇到理賠欺詐或者騙保的情況，如果涉及金額不是過大，騙保人不會承擔任何法律責任。互聯網平臺的意外險因為理賠操作簡便，更成為保險業的重災區。再加上整個行業黑名單制度未完善，銀保監會對消費者個人信息的保護制度，讓各保險公司間的黑名單無法共享。因而對于情況復雜的足球運動傷害，需要完善現有法律，才能提高保險公司的開發產品的積極性。

2.2 政府推動資源整合

足球運動傷害風險基礎數據的缺失，導致保險公司對足球保險產品的開發望而卻步。國內保險和足球行業都起步較晚，因此銀保監會應鼓勵各家保險公司進行足球運動傷害保險理賠數據共享，建立“保險理賠數據庫”。對瑞士國家事故保險基金的理賠數據庫進行分析，可以發現，對于業余球員，有30%的受傷發生在非正式足球比賽中。由更深入的數據分析發現，關于受傷的特征，優勢腿比站立腿受傷的頻率更高，且與以往職業球員的研究相反，踝部和膝蓋是受傷最頻繁的部位［15］。因此，保險理賠庫內容的積累是開發和完善足球運動受傷相關保險的重要基礎。

相對于職業足球和業余足球，校園足球保險的經費支出更依賴政府的支持。2016年，國務院要求“完善校方責任險，探索建立涵蓋體育意外傷害的學生綜合保險機制”［16］。從宏觀政策看，足球特色學校提供運動傷害相關保險，得到了政府的鼓勵。2016年，上海試點推出學校體育運動意外傷害設計的專項基金，從基金來源看，學校是唯一出資方，根據學生人數，建立專項保障基金。足球特色學校可以以此形式進行自保。“保險基金”和校方責任險、人身意外傷害保險等“商業保險”的經費可能會加重學校經濟負擔［17］。因此，政府應當與學校相協同，以政府財政和體彩公益金加以支持。按照每生5～10元的標準，實現青少年體育專項保險預算，這些資金僅占體育彩票公益金總額的3%～6%［18］。一些城市，如鄭州，從校園足球專項資金中劃撥一部分，為全市校園足球特色學校的學生提供免費保險，學生家長不用出資［19］。但這需要結合當地的財政實力以及足球特色學校的基數，制訂符合當地實情以及政府、學校、學生相聯動的保險方案。

2.3 保險業加強服務意識

目前，國內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還處于起步階段。需求側：職業到業余的運動員保險意識普遍不高，對運動員也缺乏保險產品專業知識的引導。供給側：保險公司對足球這一新興市場也持審慎態度。因此，一支精通足球又熟悉保險業務，并能夠提供完善服務的中介機構參與足球與保險的運作十分重要。

高效率的體育保險經紀人制度（英國和美國等）和體育保險代理人制度（日本等）是成熟的體育保險市場的標志［20］。目前，中國只有中體保險經紀公司一家專門從事體育保險，相較于發達國家還遠遠不足。

對于業余足球和校園足球，保險公司可以主動與球隊、教練溝通，根據各隊的實際情況，為他們推薦合適的產品。小雨傘足球專項保險3年僅賣出379份，主要原因是僅與幾支業余球隊建立了聯系，導致產品的銷售渠道不穩定。目前，市場上出現部分業余球隊管理平臺APP，如螞蟻足球、我愛足球等，包含各個地區聯賽、球隊、球員等數據，并做一些線下的賽事運營，展開社區互動與約戰，提供訂場服務。保險公司可以與這類平臺加強聯系，向業余足球、校園足球推薦合適的保險，也可通過了解業余足球、校園足球的客戶需求，完善自身的產品。2018 年，財政部明確保險公司營銷員適用的最低檔稅率從20%降至3%，稅負將得到極大緩解，對于保險公司營銷員增員和留存帶來利好［21］，這也對更多人力投入草根足球運動傷害相關保險的服務起到了積極作用。

對于職業足球運動意外傷害保險這一相對更需要專業服務的市場，可以發展國內的體育保險經紀人。體育保險經紀人除向球員推薦保險產品外，還可以從事運動意外傷害相關保險的風險評估、投保后的跟蹤管理服務、對保險人和被保險人提供咨詢服務、協助保險人進行理賠、協助保險人設計新的險種等工作，利用足球和保險兩方面的專業知識，成為溝通職業球員和保險公司的橋梁。目前，國外經紀人已開始開拓Scheme模式，該模式下，經紀人確定客戶群體的個性化需求后，與保險公司共同完成保單設計，設計出的保單也由經紀人直接向投?？蛻翡N售，并收取費用［22］。保險經紀人通過與職業球員群體更加緊密接觸及市場調查，對客戶需求做出更加準確的響應，提高職業球員群體的購買體驗。

3 結語

在國內，與足球運動傷害相關的保險還處于初步發展的階段。實現《中國足球中長期發展規劃（2016—2050）》中關于各級比賽數量、球員數量等目標，離不開保險的風險保障。無論是職業足球，還是業余足球、校園足球，都需要更完備的運動傷害相關保險。體育保險應該成為一個國家體育事業健康發展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