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對俄強硬做派的盤算與代價

項昊宇

在俄羅斯宣布停止俄日和平條約談判、日方提出抗議后，3月22日俄駐日大使加盧津在日本外務省對記者發表講話。

俄烏沖突爆發以來，日本追隨美歐對俄羅斯采取了空前嚴厲的制裁措施，并突破戰后限制，對烏克蘭提供軍援。有關做法反映出日本在意識形態上進一步綁定歐美，竭力維護美國與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同時也透露出借機突破戰后束縛、加速“國家正常化”進程的政治盤算。

日俄關系重陷困境

日本毗鄰中俄兩個大國，傳統地緣戰略思維是“避免與中俄同時兩線作戰”。為牽制中國，安倍政府著力發展對俄關系。2013年制訂的日本首份《國家安全保障戰略》稱“日俄正在推進安保和能源等各個領域的合作，提升雙邊關系水平”。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爆發，安倍為不影響“北方四島”（俄稱南千島群島）談判進程，在對俄制裁問題上態度消極，在西方陣營內部遭到詬病。安倍任內與普京維持著良好的個人關系。隨著安倍下臺，日本國內對“北方四島”回歸期待下降，對俄態度趨冷。

聲稱更加重視“價值觀外交”和“人權外交”的岸田文雄，在對俄制裁方面有意展現與安倍時期的區別，意在對內迎合保守右傾化政治氛圍下的“厭俄”民意，對外彰顯日本“大國地位和擔當”。岸田政府將俄烏沖突明確定性為“俄羅斯對烏克蘭的侵略”，在政策行動上與美歐步調一致，采取了包括凍結俄金融機構及普京等政要的資產、將俄排除出國際結算系統（SWIFT）、對俄軍事相關產業及半導體等高科技產品實施出口管制等嚴厲制裁措施。

俄方隨即做出強硬回懟，雙方外交戰不斷升級。先是俄駐日大使加盧津宣稱俄方將做出有力回應。3月7日，日本被俄政府列入“非友好國家和地區”名單，日方召見加盧津大使提出抗議。3月21日，俄外交部宣布停止“俄日和平條約”談判，岸田公開表示“無法接受，強烈抗議”，日本副外長再度召見加盧津大使提出抗議。日本國內有分析指出，此番對俄制裁恐將使日方徹底失去要回“北方四島”的希望。此外，安倍時期與俄方簽署的一系列雙邊經貿合作項目也面臨停擺風險。如果日俄在俄遠東地區開展的能源開發項目、綜合農業合作項目中斷，將嚴重削弱日俄關系的基礎。

直面多重影響

日本國內認為，俄烏沖突引發國際金融和商品市場動蕩，導致國際社會對立加劇，危機長期化將對國際秩序和地緣格局產生深遠影響，進而影響日本經濟利益、安全環境和地緣處境。

能源危機首當其沖。俄羅斯是日本第二大煤炭供應國、第五大原油和液化天然氣供應國。隨著國際大宗商品特別是原油價格飆升，日本國內能源供應嚴重承壓。日本深度參與了俄羅斯遠東油氣開發的“薩哈林”項目。日本經產省與伊藤忠、丸紅等企業共同出資并占三成股權的“薩哈林1號”生產原油，三菱商事和三井物產分別出資12.5%和10%的“薩哈林2號”生產天然氣，六成供應日本國內。美國埃克森美孚公司和英國殼牌石油公司已相繼宣布退出與俄方的合作。如果日方追隨美英撤出項目，勢必嚴重威脅日本國內能源安全。經過艱難權衡，4月初日本政府不得不表示“不打算撤出”。

經濟安全風險上升。雖然俄羅斯僅為日本第14大貿易伙伴，俄烏沖突及對俄制裁對日本外貿總體影響有限，但隨著俄能源出口受阻、俄烏兩國小麥和玉米減產，全球能源和糧食供應鏈受到沖擊，日本國內冷凍食品、加工食品、食用油和紙制品等相繼宣布漲價。有日本經濟學家預測，4月以后日本國內物價上漲水平將達到2%的近年最高水平。此外，俄烏兩國是鈀、氖氣等稀有資源的重要產地，沖突導致的減產將為全球半導體和汽車產業鏈帶來斷供風險。目前在烏日企雖然只有57家，但半數從事汽車等制造業，目前工廠基本停產，進出口貿易中斷。

地緣安全環境惡化。隨著美俄矛盾重新激化，近年來俄羅斯著力強化遠東地區軍事部署，深化中俄軍事安全合作。2021年以來，俄海軍在鄂霍茨克海和日本海附近的活動明顯強化，尤其是12月1日俄方在千島群島部署射程500公里的“棱堡”沿岸防御導彈，引發日方警惕。2021年10月中俄海軍聯合艦隊穿越津輕海峽，今年初俄太平洋艦隊舉行大規模海上演習，均引發日本國內高度關注。就在日方宣布制裁后不久，3月15～16日俄艦隊大舉穿越津輕海峽和宗谷海峽，被解讀為“對日示威”之舉。有評論指出，對俄制裁使日本與中俄韓朝四個鄰國關系同時緊張，地緣困境加劇，安全壓力空前。

危機助推“國家正常化”進程

俄烏沖突為日本右翼保守勢力推動“國家正常化”進程提供了新的契機。日本對俄政策態度的變化，折射出日本國家安全觀念和戰略演變的幾個新趨向。

一是意識形態上“綁定”美歐。在政治和社會思潮保守右傾化不斷發展的大背景下，日本對外戰略思維日趨僵化，國內對于俄烏沖突的看法和對俄政策缺乏理性多元的爭論，朝野政黨和各大媒體眾口一詞主張對俄施壓。3月初有民調顯示，高達82%的受訪者支持對俄經濟制裁，81%的受訪者認為俄烏沖突會產生外溢影響，危及日本國家安全。

二是涉軍民意進一步“脫敏”。3月27日，岸田首相在日本防衛大學畢業典禮上稱，俄烏沖突“可能演化為二戰以后世界和日本最大的危機”，“日本不能排除任何選項，需要從根本上強化防衛力量”。日本國內圍繞修改“和平憲法”、發展自主防衛能力的討論也明顯升溫。特別是德國宣布提升國防支出和建立國防特別基金，對日本保守勢力形成新刺激。岸田政府已宣布年內完成修訂《國家安全保障戰略》和《防衛計劃大綱》，將擴大防衛開支，致力于發展進攻作戰能力，包括加快推進擁有“對敵方基地攻擊能力”的論證。3月底的民調顯示64%的受訪者贊成日本“強化防衛能力”，大大高于27%的反對比例。

三是對外尋求“安全保障”，進一步謀求強化日美軍事同盟，深化“印太”安全合作。安倍晉三鼓吹與美國“核共享”的言論雖被官方出面澄清，但也博得部分贊同和跟進之聲。日本政府向烏克蘭提供1億美元“人道主義援助”物資中包含防彈背心、頭盔等軍需裝備，這被視為變相突破“武器裝備轉移三原則”之舉。

四是涉臺消極動向更加突出。一方面，日本國內有人認為俄羅斯受到西方制裁后更加依賴中國，中俄戰略綁定將更加緊密，當前局勢也有利于緩解美國對華壓力，中國或坐收“漁翁之利”。另一方面，日本高度關注烏克蘭危機對臺灣問題的影響。岸田在國會質詢中聲稱“關注（俄烏沖突）對臺灣海峽局勢的影響”。一些政客和媒體公然將烏克蘭類比為臺灣，大肆炒作臺海風險，妄稱“臺灣有事等同于日本有事”，渲染威脅，鼓噪加強對華軍事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