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紂為虐的網絡電話服務商

夏雨

為電信網絡詐騙提供電話線路的人須承擔刑事責任嗎？2021年10月29日，江蘇省徐州市銅山區人民法院判決一起特殊的詐騙案，三名被告人為他人實施電信網絡詐騙提供通信傳輸服務，被以詐騙罪判處刑罰。

江蘇某高校教授顧宏生家的固定電話接到一個錄音電話，對方稱顧家用電異常，如果需要人工服務可按“9”。轉到人工臺后，對方在電話里自稱“國家電網客服中心”，在核實顧宏生的姓名和住址后，表示有人冒用其身份在南京市鼓樓區安裝了一個電表。

接著，對方稱將電話轉接到南京市公安局，由一個自稱許斌的“警官”接聽。顧宏生表示，國家電網說其身份信息被冒用。許斌則讓顧坦白交代犯罪行為，說其涉嫌販毒。隨后，對方將電話交給一個自稱陳陽的“警官”，陳陽表示，顧宏生已經被立案！

當日19時，陳陽打電話讓顧宏生上網查看逮捕證。顧宏生按網址登錄后果然看到了逮捕證，上面有他的照片和身份號碼。第二天，顧宏生主動打電話與對方聯系。對方提出，考慮到其教授的身份，可以讓其申請“資金審查”，即把銀行賬戶中的錢上繳國庫。

一個自稱王云的“科長”與陳陽輪番上陣，演技可謂精湛——既讓顧宏生相信自己確實已經涉嫌犯罪，又不至于夸張到穿幫。

王云要求顧宏生，要么當日11時前趕到北京，把所有銀行賬戶材料交給執法機關;要么去南京市公安機關接受處理。當時顧宏生要在11時前趕到北京已不可能，只有去南京市公安局這一條路。王云掛斷電話后不久，正當顧宏生準備前往南京市公安局時，陳陽又打來電話，說如果他去公安局，就會被逮捕。王云則在一旁說，要想避免被逮捕，就得馬上將全部銀行賬戶交給他們，由他們將賬戶里的錢“代為上繳國庫”，且對外要絕對保密。

經兩人這么一折騰，顧宏生對他們的話深信不疑，選擇直接匯款這個相對簡單的應對之策。于是，被蒙在鼓里的顧宏生陸續向對方轉賬，當天共分5次向對方提供的銀行賬戶轉賬58.23萬余元。

幾天后的一大早，對方又打電話要求顧宏生繳納取保候審保證金50萬元。顧宏生遂在3天內將借來的50萬元轉到對方提供的銀行賬戶。后來王云說，上級要求再繳納保證金94.47萬元，并要求顧宏生辦理網上銀行、銀聯卡和密碼器。顧宏生到工商銀行辦了一張新卡，并在兩天內將從朋友、同事處借來的81萬元通過網上銀行轉給王云。由于顧宏生轉的錢不夠，王云遂提出，剩下的保證金由他先墊付。

幾天后，一個自稱陳進的人打電話說，王云因為墊付保證金被關進了看守所，要求顧宏生繳納238萬元保證金，后來又改口說可先繳納四分之三，即178.5萬元。顧宏生只得再次籌錢，在10天里陸續按照提示向陳進轉賬178.5萬元。陳進又說，國家金融監管部門要顧宏生繳納海外保證金100萬元。顧宏生遂向陳進轉了100萬元。

警惕電信網絡詐騙 （圖/視覺中國）

后來，陳進稱已經將材料提交。不久，有人打電話來“審問”顧宏生，并提出讓其再繳納73萬元。顧宏生遂借來73萬元，并在兩天內將錢轉出。接著，對方要求顧宏生補交之前欠的四分之一的保證金59.5萬元。已經被蒙了心智的顧宏生繼續籌錢，并將錢轉出。

3天后，對方又打來電話，稱金融監管部門要求顧宏生繳納房產保證金300萬元，后又改口說只須繳90萬元。顧宏生籌來90萬元并轉款。對方打來電話，說法院讓其繳納房產清查保證金的一半，即30萬元。顧宏生在3天內將籌來的30萬元轉出。

就這樣，在前后約一個半月時間里，顧宏生因聽信陳陽、王云等人的謊言，陸續多次向對方指定的銀行賬戶轉款，總共被騙720.23萬元，其中662萬元都是借來的。

相關證據顯示，虛構上述多個身份實施電信詐騙的是網名叫“Eric”的境外犯罪分子，他經一個叫劉鑫（另案處理）的人介紹，租用了從事網絡電話業務的劉兆、金昊等人提供的網絡電話線路。

2013年3月，劉兆開始在四川成都做網絡電話生意，先是在某平臺上租用服務器，購買大量號碼和卡，后來自己經營網絡電話線路。金昊也是做網絡電話業務的，從2013年起做語音群撥、回撥。金昊聯系劉兆，兩人建立合作關系。劉鑫向劉兆租用通話線路，根據通話時間按照0.12元/分鐘計費，其通話量不大，都是群呼。

Eric為了實施電信詐騙，提出向劉鑫租用電話線路。劉鑫基于此前與劉兆建立的合作關系，遂加大交易量，從劉兆處租用電話線路，加價轉租給Eric，從中賺取利潤。后來，劉兆聘請吳早勝（另案處理）負責管理和維護網絡電話，并與客戶聯系。

Eric成為劉鑫的新客戶后，劉鑫的電話線路使用量猛增。劉兆遂聯系合作伙伴金昊，金昊報價0.11元/分鐘，劉兆轉租給劉鑫時將價格提高到0.14元/分鐘。為了確保有利潤，劉鑫在劉兆報價的基礎上繼續加價，以0.18元/分鐘的價格轉租給Eric。

吳早勝事后證實稱，Eric的電話線路使用量不斷增加，劉兆、劉鑫等人的獲利也隨之增多。

劉兆知道將電話線路用于詐騙是違法的，所以特別關注劉鑫租用電話線路的使用情況。劉兆發現，劉鑫撥出的號碼都是大批量的，而且屬于特定號段，通話接通率只有10%～30%，還有很多是空號。劉兆事后坦承，當時發覺劉鑫使用電話線路不正常，懷疑可能是用于撥打詐騙電話。他為此事專門打電話問過劉鑫，但劉鑫不承認。

后來，金昊和吳早勝也發覺劉鑫的電話線路使用不正常，懷疑可能是用來實施詐騙。劉兆權衡后，通過平臺將打往一些地區的電話阻斷了。

盡管如此，幾個月下來，劉兆等人還是獲取了高額收益。截至被公安機關查獲時，劉鑫使用網絡電話產生的費用累計有五六十萬元。劉鑫稱，其將劉兆提供的電話線路轉租給Eric后，共獲得差額利潤20余萬元。

顧宏生發覺自己被騙后報警。徐州市銅山區公安局立案偵查，金昊、劉兆因提供電話線路涉嫌犯罪，被抓獲歸案。

金昊、劉兆是否具有犯罪故意？能否與實際實施詐騙的人員成立共同犯罪？法院經審理認為，《刑法》第十四條規定：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發生危害社會的結果，并且希望或者放任這種結果發生，因而構成犯罪的，是故意犯罪。本案中，金昊與劉兆等人合作，設立具有群撥、群呼功能的通信傳輸線路，并將線路租給他人使用。其間，金昊、劉兆等人根據通話時長，接通率，群撥、群呼同一號段等方面的異常，判斷他人正在利用其提供的通信傳輸線路實施電信詐騙活動，并關閉了一些地區的號段。結合金昊、劉兆的行為，可以認定其二人在明知提供的通信傳輸線路被他人用于實施電信詐騙的情況下，為牟取非法利益繼續提供服務，放任了危害結果的發生，其主觀上具有刑法意義上的間接犯罪故意。

法院認為，金昊、劉兆明知他人實施電信網絡詐騙，仍提供通信傳輸等技術支持，致使被害人被他人騙取數額特別巨大的款項，其行為均構成詐騙罪。

2021年10月29日，徐州市銅山區人民法院判決：金昊、劉兆因犯詐騙罪，均判處有期徒刑3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萬元。

電信詐騙主要是通過電話、網絡和短信方式，編造虛假信息，設置騙局，對受害人實施遠程、非接觸式詐騙，呈現出高度團伙化、專業化的特征，已形成產業鏈條。本案提醒人們：明知他人利用信息網絡實施犯罪，仍為其犯罪提供各種技術支持，或者提供廣告推廣、支付結算等幫助，情節嚴重的均構成犯罪。

（文中除金昊、劉兆、劉鑫、吳早勝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