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代工路上，為什么先站出來的是立訊和奇瑞？

姬婧瑛

在跨界選手紛紛涌入造車大軍的當下，立訊精密聯合奇瑞開創了全球整車ODM業務先河，做造車潮中的“賣鏟人”。

對于電子代工起家的立訊精密，專注Tier1全球領軍者目標的實現，是其專業所長的合理延伸。而對于新能源車集中于低價小車，難以在高端市場搶食的奇瑞，率先轉型整車ODM業務，聯手立訊切分Tier1大蛋糕，完成市場卡位，當是理智的選擇。

值得期待的是，哪些品牌會成為它們的第一批客戶？

2022年2月11日晚間，立訊精密（002475）發布公告，與奇瑞控股、奇瑞汽車、奇瑞新能源在安徽蕪湖簽署戰略合作協議，立訊精密控股股東立訊有限公司（簡稱“立訊有限”）以100.54億元對價，購買青島五道口持有的奇瑞控股19.88%股權、奇瑞股份7.87%股權和奇瑞新能源6.24%股權。

此外，立訊精密與奇瑞新能源將在未來3個月內將組建合資公司，從事國外傳統品牌車企及國內新Smart EV（智能電動汽車）品牌的整車研發及制造。合資公司的股權結構預計為，立訊有限認繳5億元，持有注冊資本的30%，奇瑞新能源認繳11.67億元，持有注冊資本的70%。立訊精密將借此向成為Tier 1（一級供應商）領軍者的中長期目標進軍。

對于外界對立訊精密造車的解讀，立訊精密董事長、總經理王來春稱立訊不造車，聯合奇瑞成立合資公司，意在把握整車制造ODM（原始設計制造商，從設計到生產自行完成，品牌方僅貼牌即可）的窗口期。

“立訊精密的汽車業務從0啟動，歷經10年發展實現突破，達到目前營收規模，所以實現從0到1或1到100的突破難度是非常大的，特別是在這個時期，如果按照當前節奏和速度，我們擔心會錯過窗口。尤其當有ODM機會出現時，我們也擔心會失去進入關鍵零部件的機會，所以我們在當前時點與奇瑞進行合作。”

窗口期被王來春反復提及。對于電子元器件代工起家、擁有營收超800億元消費電子基本盤的立訊精密來說，未來智能汽車爆發期的零配件業務，是其規劃的新成長曲線。

立訊精密最“出圈”的是，其從富士康的供應商，躍升為可與富士康比肩的代工巨頭，其創始人王來春由富士康的打工妹成長為千億市值公司掌門人，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進階故事。

2004年在深圳成立、 2010年8月在深交所主板上市的立訊精密，主營連接線、連接器等電器元器件的研發和生產，客戶由起初的電腦等3C產品，逐步延伸到通訊、醫療和汽車領域，覆蓋龐大的終端市場。

隨著業務范圍的拓展，立訊精密營業收入由2012年的31.47億元增長至2020年的1260.22億元，年復合增長率高達58.61%，同期凈利潤由3.38億元增至74.91億元，年復合增長率47.3%。上市以來，立訊精密連續十年轉增股本（僅2020年未實施轉增），連續11年分紅派現，合計分紅23.43億元，分紅率9.42%。

如此迅猛增長的業績和分紅回報，體現在資本市場的表現上，是其市值較上市初增長了超100倍，妥妥的深圳本土成長起來的造富工廠之一。立訊精密創始人王來春和王來勝兄妹的財富也一路水漲船高，從2012年首次登上新財富500富人榜后排名一路向前，2021年兩人以1611.4億元的財富躍至17位。

在聯合奇瑞進軍車圈之前，2012年，立訊精密已正式開啟了汽車領域的連接線、連接器業務。起初，主要承載汽車相關業務的子公司是福建源光電裝有限公司，專營汽車電子裝置制造（汽車發動機控制系統、車身電子控制系統等系列）及汽車組合線束、塑膠配件等零部件制造。其2012年凈利潤555.22萬元，2013年凈利潤即翻倍至1001.63萬元，說明了立訊精密向汽車連接器領域延伸業務的可行性。

延伸產業鏈，立訊慣用的方法是“收購”。2018年，立訊精密體外的香港關聯公司BCS（BCS Automotive Interface Solutions Hong Kong Limited，簡稱“BCS”）收購了汽車零配件國際四大Tier1巨頭之一的采埃孚在中國的公司。這是立訊精密汽車零配件業務加速發展的關鍵一役。

收購標的天合汽車零部件（蘇州）有限公司（簡稱“天合零部件”），成立于2007年12月28日，由采埃孚的亞太集團全資子公司天合亞太有限公司（簡稱“天合公司”）全資成立，在中國市場生產汽車零部件等。2018年5月15日，BCS收購了天合公司持有的天合零部件的全部股東權益。交易完成后，天合零部件更名必賽斯汽車科技（蘇州）有限公司，負責人變更為王來春。2020年7月，該公司更名為立勝汽車科技（蘇州）有限公司（簡稱“立勝汽車”），成為立訊系內汽車組件業務的重點企業。2021年，立訊精密與立勝汽車的關聯交易不足億元。

值得一提的是，采埃孚在中國投資建廠的2007年，正是國際汽車巨頭和產業鏈公司紛紛向亞洲市場擴張的時期。后來，隨著中國汽車產銷量連續13年穩居全球第一，中國本土汽車產業鏈也快速成長，并通過國際并購等手段，具備了與國際巨頭爭搶市場份額的能力。立訊系的BCS收購天合公司，就是一個代表。

雖然立訊精密將與奇瑞成立合資公司，但BCS仍是立訊布局汽車產業的重要籌碼。王來春向投資者披露，BCS除原有業務外，現已增加了智能駕艙、智能駕駛、電源模塊、車聯網等業務，客戶包括大眾、通用、特斯拉、BBA（奔馳、寶馬、奧迪）及日本三大品牌。未來，這一體外業務如果注入上市公司，上市公司的汽車業務體量將會提升。

立訊精密在2020年報中披露，其在汽車領域專注于整車“血管和神經系統”的汽車電氣以及智能網聯，具體產品包括整車線束、特種線束、新能源車高壓線束和連接器、智能電氣盒、RSU（路側單元）、 車載通訊單元（TCU）及中央網關等，產品線已較2012年初期更為豐富。

那么，立訊精密為何在這一時點大力拓展汽車組件業務？我們從縱向時間來看其汽車業務的增速。

2014年，立訊精密汽車組件業務營收7.23億元，2020年增至28.44億元，成為新的利潤增長點，極大填補了電腦組件業務營收下滑的缺口（圖1）。

立訊精密2021年半年報顯示，其汽車互聯產品及精密組件營業收入為17.74億元，占總營收的3.68%，較2020年同期增長38.99%，是公司整個業務盤中增速僅次于電腦組件的業務線（表1）。

這個增速驗證了，立訊精密在這個時點成立合資公司，擴大汽車Tier1業務的必要性。合資公司成立后，如果業務按照預期擴展，立訊精密的汽車組件的營收增速或會更快。2022年2月14日，大盤繼續下跌的大行情下，立訊精密開盤漲幅一度超6%，是投資者給出的反饋。

因此，向汽車ODM業務延伸，是立訊精密專業的延伸，相對于冒然造車，是更為理智的選擇。

智能汽車，已被各界反復論證是接棒地產的下一個萬億藍海。汽車行業正處在由傳統制造向科技制造轉型的過程中，汽車逐漸由單純的代步工具發展為集娛樂、辦公、消費等于一體的“車輪上的互聯空間”。Z世代消費群體對汽車智能化、個性化的需求被激發，汽車行業正處在向超級智能終端過渡的節點。

在特斯拉的引領下，汽車以智能座艙為突破口，通過液晶儀表和中控大屏等創造了全新的人車交互體驗，延展智能手機的功能到車機，和手機實現無縫連接。汽車的智能甚至延伸至車、路、云協同的超時空聯通層面。智能汽車，正在成為萬物智聯時代的重要載體和介質，誰會允許自己錯過？

上汽集團董事長陳虹曾稱，上汽要將靈魂掌握在自己手中，這一言論幾乎代表了主機廠對“三電系統”、“智能座艙”等核心部件的共同態度。但是，智能手機行業發展的規律顯示，千機競帆的野蠻生長一定會向寡頭市場進化，最后玩家就是少數幾個品牌。隨著市場集中度上升，寡頭品牌的產業鏈工廠也會活得很好，富士康、立訊精密、藍思科技、歌爾股份等均是智能手機產業鏈上千億市值的佼佼者。

手機產業鏈工廠/代工企業，向汽車行業延伸業務，已不是新鮮事。

同為“果鏈”巨頭的富士康，為實現收入來源多元化制定了新目標，2025-2027年為全球10%的電動汽車提供零部件或服務。

為此，2021年1月13日，富士康與吉利控股宣布成立合資公司，為全球汽車及出行企業提供代工生產及定制顧問服務。2021年12月27日，合資工廠山東富吉康智能制造有限公司在山東淄博成立，被視為業內第一家專門的代工企業。

而富士康的母公司直接進入了造車領域。2021年10月18日，富士康母公司鴻海（2317.TW）正式推出純電SUV Model C、純電轎車Model E與電動巴士Model T三款電動車，有一點追隨特斯拉的意味。

相較于科技公司、傳統整車廠、互聯網公司、地產公司等紛紛下場造車的熱情，王來春稱，“我們的優勢在于能看清市場的機會與挑戰，不會出于盲目追風造車，而是通過主動選擇，在有限資源投入中獲得最好的結果”。立訊精密亮明了不造車的底牌。“Smart EV帶來的機會不只包括整車，更加包括生命力更強的Tier1。Tier1的市場規模本身幾乎是所有車企總產值的70%，如大家所熟知的全球4大Tier1廠商博世、日本電裝、采埃孚、麥格納，成立時間都在50年以上，收入規模都在300億美金以上，其中沒有中國企業。而全球前100大Tier1廠商中，中國企業也僅有8家。新的格局下，市場需要ODM造車。”這個領域中國企業的“空缺”，意味著未來中國產業鏈公司擁有巨大的機會和空間。

“立訊精密專注于為市場提供產業鏈的零組部件解決方案，也致力于成為全球汽車零部件Tier 1領導廠商。我們要抓住這一時機，在未來3個5年實現Tier1騰飛。”王來春反復強調了把握時間窗口的重要性。

商機稍縱即逝。如同智能手機行業出現業務分工，蘋果、小米這樣的品牌方，以輕資產模式運營，專注產品的研發和設計，必然有富士康、立訊精密這樣的專業代工生產企業，以重資產規模化生產求生存。智能汽車產業鏈也會出現專業分工，這是立訊精密堅定進軍汽車ODM的原因。

截至2022年9月30日，賬面躺著156.68億元現金的立訊精密為何沒有選擇獨立運作，而是聯合奇瑞一起？

王來春稱：“立訊精密與奇瑞做ODM是為別人造好車，就像早年宏碁與緯創、華碩與和碩的合作一樣。有了奇瑞整車開發的基礎，公司和奇瑞才可能幫別人造好車。如果單靠立訊，缺乏這種基礎，一定會錯過窗口期。”“在國內ODM造車上，目前基于奇瑞已有的產能平臺及未來奇瑞新能源的相關規劃，立訊精密不需要過多的投入，且我們志在參與，重在Tier1，會結合利益考慮決定。”

為了把握住有限的窗口期，盡可能精簡投入，立訊精密選擇站在整車廠的肩膀上，那么，為什么是奇瑞？

從立訊精密的立場出發，其急需支持平臺幫助自己在重要零組件業務上快速實現從0到1，在規模高速成長中實現1到100。

王來春稱，立訊精密多年來在消費電子積累的經驗、市場口碑，可以協同奇瑞開拓另一個新產業——為別人造好車。這顯然是立訊精密主動推動的合作。

那么，對于擁有獨立品牌的整車企業奇瑞而言，為何會選擇進入汽車ODM業務，未來會不會面臨代工與自主品牌的互搏？我們且從奇瑞的發展來分析。

奇瑞汽車，是安徽蕪湖地方國資企業，奇瑞QQ是其15年前的代表作（2007年推出第一款QQ），上市7年銷售80萬輛，連續7年蟬聯微轎銷量冠軍，彼時是中國自主品牌的領頭羊。

但是，定價較低的QQ似乎將奇瑞的品牌牢牢定在了“低端”序列中。2010年后，奇瑞開始向擁有更多溢價的高端系列“鋪攤子”。近10年來，奇瑞先后推出高端品牌觀致、瑞麒和威麟、星途。目前，觀致已出售給寶能集團，瑞麒和威麟已停用。2019年新推上市的星途品牌，2019年銷量僅1.4萬輛，2020年銷量1.8萬輛。

同為自主品牌的吉利和長城，旗下的高端品牌領克和WEY，在2021年末累計銷量分別超過了60萬輛、13.6萬輛。單看2021年，吉利汽車全年銷量132.8萬輛，旗下領克銷量超22萬輛；長城汽車全年銷量128萬輛，旗下WEY銷量5.84萬輛。而奇瑞汽車全年銷量為96.19萬輛。

同為自主品牌，無論是汽車總銷量，還是高端品牌的銷量，吉利和長城均已后來居上。

另外，伴隨高端化的高昂投入和銷量低迷造成的收支差擴大，奇瑞汽車的財務狀況也不容樂觀。Wind數據顯示，從2010年至2017年8月30日，奇瑞汽車共發行了33只公司債券，融資合計超446億元。

奇瑞汽車發債時披露數據顯示，2010-2017年其凈利潤合計25.07億元，甚至難以覆蓋融資利息。

縱向來看，實施高端戰略后的奇瑞汽車，營收再未超過2011年的427億元高點，凈利潤也再未超過2007年的10.14億元高點。

奇瑞汽車2018年三季度凈利潤錄得凈虧14.43億元，資產負債率達到74.53%，遠高于吉利汽車和長城汽車50%左右的負債率。

自身造血不足，債務壓力之下，奇瑞走上了“混改”之路。2018年9月17日，奇瑞在長江產權交易所公開掛牌征集投資方，實施增資擴股。

2019年12月，青島五道口新能源汽車產業基金企業（有限合伙）（簡稱“青島產業基金”）以75.86億元認購奇瑞控股30.99%的股份，以68.63億元認購奇瑞汽車18.52%的股份。另外，青島產業基金還從華泰資管、蕪湖瑞創受讓了奇瑞控股總共19.56%的股份。

概括一下，青島產業基金支付約196.01億元，換來了奇瑞控股51%、奇瑞汽車35.58%的股權，成為兩家公司第一大股東，取代蕪湖國資委成為奇瑞控股實際控股人，從而間接控股奇瑞汽車。

值得一提的是，青島產業基金之所以攜百億資金相助，是因為青島市政府正在打造汽車城，以投資吸引奇瑞落地或是主因。

其官網顯示，青島汽車產業新城位于即墨主城區北部，總規劃面積93平方公里，是青島市確定發展汽車及零部件產業的唯一專業功能區。截至2021年10月，青島汽車產業新城已引進了包括一汽-大眾、一汽商用車基地、一汽-大眾發動機三大龍頭項目等101個重點項目。

增資擴股兩年后，青島產業基金即將持有的部分奇瑞系公司股權轉讓給立訊精密，或因奇瑞兩年內未能在青島做到產業落地。但是，該筆交易僅涉及青島產業基金與立訊精密之間的股權交易，奇瑞并未獲得新增資金。那么，奇瑞聯手立訊精密的合作，則意不在資金。

再來看奇瑞新能源車的銷量情況。2020年，奇瑞新能源銷量4.3萬輛，銷售收入31.95億元。2021年，奇瑞新能源汽車銷量10.9萬輛，同比增長144.6%。其中，小螞蟻上市4年累計銷量超25萬輛，居精品純電小車銷量前列。奇瑞QQ冰淇淋自2021年7月啟動盲訂，6個月的預售期訂單超7萬輛。這樣的銷量，僅能與造車新勢力第三梯隊威馬汽車、零跑汽車相比，這個區間參與者最多、同質化較高、競爭也更為激烈。

重要的是，奇瑞新能源車主要是純電小型車，很難向高端化轉型。鑒于奇瑞在油車領域高端化轉型的慘淡和債務教訓，其在新能源汽車賽道應不再會冒然高端化。同時，未來智能化進階的路程上，面對巨頭的爭奪和廝殺，奇瑞勝出的機會不大。

但是，從立訊精密挑選合作伙伴的視角來看，具備完整的技術、產品研發體系和獨立自主的整車制造平臺，且已具備成熟產能的奇瑞汽車，是國內為數不多適合開展ODM造車業務模式的伙伴，能夠為奇瑞汽車及其他品牌商提供從整車開發到量產的綜合服務。基于奇瑞的造車優勢，未來合資企業將由奇瑞主導，立訊精密將在業務、客戶等方面進行協同。雙方站位清晰。

在智能汽車起錨之際，奇瑞汽車換個思路，率先轉型進入汽車 ODM陣線，聯手立訊精密去切分產業鏈上的大蛋糕，堪稱明智之舉。畢竟，在這個萬億藍海市場嚴酷的分化機制下，有人站上山頭，有人淘汰出局，中間必然有人退居幕后。有限的市場容量下，智能汽車行業一定會出現專業代工企業，奇瑞和立訊的聯手，或有機會成為卡位代工市場的雙贏之作。

雙贏合作的另一面是，合資公司需要克制推出自主品牌的沖動，避免代工品牌與自由品牌的競爭困境。在這樣的基礎上，哪些車企會成為立訊精密和奇瑞ODM業務的第一批客戶，值得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