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金山”不放松 十年“王權”夢成空

尚紀　吳宜澤

新華社

“兄弟，應酬完了沒？去你家樓下聊幾句。”涉案留置對象馮某手機里的一條短信引起廣東省廣州市紀委監委辦案人員的注意。

“留置不能解除了，請你將涉及這條信息的人和事交代清楚。”面對辦案人員出示的證據，馮某只得將短信中涉及的人員及線索和盤托出，廣州農村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廣州農商銀行”）原黨委書記、董事長王繼康嚴重違紀違法事實就此浮出水面。

2019年6月中旬，廣州農商銀行原行長助理被留置;7月上旬，重要行賄人被抓捕;7月下旬，王繼康被立案審查調查并采取留置措施。

消息一出，廣州的金融圈瞬間“炸了鍋”。經查，2006年至2019年，王繼康在先后擔任廣州農村信用合作社（下稱“廣州農信社”）黨委副書記、副理事長、主任，廣州農商銀行黨委書記、董事長等職務期間，嚴重違反中央八項規定精神，違反黨的政治紀律、組織紀律、廉潔紀律，違反國家法律，涉嫌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伙同他人共同收受或單獨收受財物折合人民幣2.85億元。

當一枕“王權”美夢轉瞬破滅于紀法鐵拳之下，王繼康才幡然醒悟，追悔莫及。

王繼康剛剛到任時，還是廣州農商銀行前身的廣州農信社正在困境中苦苦掙扎。當時權力分散的三級法人機構，讓作為廣州農信社“一把手”的王繼康備受冷落。

王繼康將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火”燒向了“三級法人分治”的分權體制。經過大刀闊斧的改革，農信社開始實行一級法人統管。盡管該做法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幫助農信社擺脫困境，但也使諸多重要權力集中于王繼康一人之手。王繼康搖身一變成了手握農信社大權的“話事人”。然而，王繼康不但沒有珍惜這份來自組織的信任，帶領農信社走出困境，反而將更多的精力用在培養“自己人”上。

“廣州農商銀行的干部，我都是讓他們兩年一輪崗，聽話的上，刺頭的下，用誰舍誰就我一句話的事。”擔任廣州農商銀行黨委書記兼董事長的十余年中，王繼康獨攬大權。當整條放款鏈條上的關鍵干部盡在掌控后，他一言九鼎、說一不二的家長式作風就此成形，廣州農商銀行也被異化為他家的“后院”。

作為廣州金融圈炙手可熱的“財神爺”，王繼康是眾多老板翹首以盼、輪流等候的座上賓。銀行有多少資金可以貸款，貸款條件如何，一切都在王繼康設立的“規則”之中。貸不貸、貸給誰、貸多少，王繼康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

金融領域案件由于具有涉案金額大、得利人員多、作案手法隱蔽等特點，常被視作反腐敗“深水區”。因涉案人員普遍智商較高，反調查意識較強，使得金融領域案件在調查過程中取證難度極大。王繼康作為經濟學碩士、企業管理專業博士，在巧取斂財的過程中，規避監管的手段更是花樣百出。

“之前有老板親自拿7000萬元上門來求辦事，他當場拒絕。后來別人給他推薦加拿大的別墅，前后運作了大半年他也沒收。他是不會直接收受財物的。之所以這么多年很少有他的舉報信，是因為每一筆受賄款都經過了精心設計。”王繼康身邊的助手曾坦言，自己為了摸清這位上司的個性可是下足了功夫。也正因如此，每當各大老板有求于王繼康時，都會請這位助手“謀篇布局”，不但行賄金額要足夠誘人，而且行賄手法也要天衣無縫。為了行賄方案能入“王董”法眼，各大老板可謂是煞費苦心。

在案件調查過程中，那些“運籌帷幄”于信息“內幕”與交易“門道”之間的作案手法令人眼花繚亂。知悉內幕信息的王繼康，曾安排助手授意商人盧某以每股1.2元的價格向其轉讓500萬股股票，高位賣出后獲利上千萬元。2015年7月至8月，A股一只股票突然結束連日下跌，走出反轉走勢，區間漲幅高達125%。在這一跌一漲中，幕后老板與王繼康之間高達2000萬元的權錢交易悄然完成。在這些交易過程中，王繼康不曾使用相關人員的銀行賬戶和證券賬戶進行操作，操作過程也是以類似資源配置的形式進行掩護，最后將贓款資金以外地公司名義直接用于外地投資項目，三重掩護之下隱蔽性極強。

為了將手中掌握的巨額信貸資金“轉”入私人口袋，王繼康還精心設計了一條培植老板、扶持項目、靠錢生錢的“變現巧徑”。廣州農商銀行為企業提供信貸資金，對應的都有具體項目、抵押物或擔保等約束條件，表面上看似合理合法，但其中的經營收益分成卻通過“白手套”流入了王繼康的腰包。這些項目他大多只是參與開頭，具體經營過程則“放任自流”，甚至到底合作了多少項目、規模有多大、現狀是怎樣都不甚了解。

王繼康在外以“商”自居，與老板們“在商言商”，走得親近、處得熱絡。對自己的親人，他也想方設法為他們“開后門”、“走捷徑”。王繼康30多歲的女兒，一直租住在香港的小公寓里，這成為商人“圍獵”王繼康的“軟肋”。在“親信”的運作下，王繼康收受商人王某葦所送價值一億元的香港小區房一套以及價值逾百萬元的家具，以供其女兒居住使用，就此創下單筆受賄金額最高紀錄。為掩人耳目，該房產既不掛在王繼康本人及其女兒名下，也不掛在與王繼康有關的人名下，購買資金則是通過地下錢莊轉移境外，整套偷梁換柱式的利益輸送手法幾乎令人無從查起。

“隨著退休年齡的臨近，我越來越擔心大權旁落，越來越舍不得手中的權力。因為無法忍受離開權力的那種失落感，我開始謀劃在體制外依舊能延續自己影響力的方法……”面對鏡頭，王繼康吐露真言，眼中是無盡的懺悔。

商海春/新華社

“云山路遙，不待揚鞭先奮蹄，上遼京、進天府、問鼎中原，蘇魯湘豫能立足;珠水浪高，何懼風急自懸帆，下村莊、入商圈、服務人民，工農中建試比肩。”這是廣州農商銀行改制五周年時，王繼康親筆寫下的豪邁詩篇。王繼康到任后，廣州農信社從一個存款不足500億元、在市場競爭中舉步維艱的“小角色”，發展成為資產規模高達8000億元、在香港聯交所主板上市的大型商業銀行。這其中，王繼康的個人功績不容忽視。然而，就是這么一位能人，卻一頭栽倒在權力的“美夢”里，與大權在握時的“威風八面”相比，大權旁落后的“無人問津”令王繼康瘋狂。

從“用權、專權”至“貪權、戀權”，王繼康曾與自己的心腹干將“促膝長談”，讓其趁著他在位時，著手“培養”幾個老板，加大對其項目信貸資金投放力度，換取項目未來的利潤，屆時“兄弟兩人二一添作五”進行分賬。

王繼康還提前布局，利用金融創新平臺和衍生工具另辟蹊徑，搭建新的投融資平臺，妄圖打造在他退休后依然可以掌控的“領地”。王繼康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將“現權”轉為“期權”，從而在體制外的“金融江山”延續自己的“王權”美夢。

可王繼康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以為滴水不漏的那些專業手法，在紀法面前根本就是“皇帝的新衣”。紀檢監察干部先是從專業領域戳穿了王繼康企圖巧借配資模式瞞天過海的受賄手法，接著通過細致取證坐實了其收受房產的違法行為，最后以深入細致的思想政治工作喚醒了他內心的良知。

案情大白、塵埃落定后，這位昔日的行業精英慨然長嘆：“悔初不該抵制監管，以至我跳出制度大權獨攬;悔后不該戀權不忘，以至我心存僥幸機關算盡;內悔不該自作聰明，鋌而走險害人害己;外悔不該任人唯親，閉目塞聽違法亂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而今回首，十年光景，盡化‘王權夢’。”

至此，廣州農商銀行腐敗案以金融“巨鱷”王繼康的認罪服法而結案告終。

（摘自七一網 七一客戶端/《黨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