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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程序正義的自主性價值

2022-04-03 14:44:25陳瑞華
江淮論壇 2022年1期
關鍵詞:司法改革

摘要:我國刑事司法改革的經驗表明,審判程序公正程度的提高,不僅可以增強程序自身的內在道德性,還可以對裁判結果具有影響、選擇和決定的效果。這主要體現在“庭審實質化改革”所帶來的程序自治效應、審判程序改革導致的結果選擇功能、量刑規范化改革引發的裁量限制作用以及涉案財物追繳程序改革所促成的程序阻隔效果等方面。據此,我們可以提出一種“實質的程序正義”的理論假設,這一理論可以克服程序工具主義和程序本位主義的局限性,更好地解釋程序正義對于裁判結果的積極塑造效果。這是程序正義自主性價值的又一體現。

關鍵詞:程序正義;司法改革;程序工具主義;程序本位主義;程序自治

中圖分類號:D925.2?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2)01-0005-012

一、引 言

在程序正義理論的學術史上,一直存在著程序工具主義與程序本位主義這兩種競爭性的學說。(1)程序工具主義的局限性是不證自明的,也是造成“重實體輕程序”的重要原因。從本質上看,程序工具主義學說否定了法律程序的獨立價值,不承認程序正義的自主性意義,將程序視為實現理想結果的手段(2),將程序正義看作實現實體正義的保障,甚至將程序性權利等同于維護實體性權利的工具(3)。如果堅持程序工具主義的觀點,我們就永遠無法解決以下兩個理論難題:一是只有那些有助于實現某種“理想”結果的程序,才是有價值的,否則就是有缺陷的,甚至是不正當的;二是司法人員只要做出了“正確”“合法”或“合理”的裁判結果,那么,他們即便違反法定的訴訟程序,或者遵循不公正的程序,也是無可厚非的,是可以容忍的,甚至是不需要加以譴責和否定的。

與程序工具主義相比,程序本位主義堅持了一種程序自主性的立場。這一觀點并不否認實體正義的重要性,但認為程序正義具有一種“非工具價值”,一種“內在的道德性”(4)。這主要表現在司法人員通過一場公正的審判,要對給予那些受裁判結果影響的利害關系人參與對話、協商、對抗以及影響裁判者的機會,承認其自主的法律主體地位,使其人格尊嚴得到尊重(5),同時保證審判程序得到被裁判者乃至社會公眾最大限度的價值認同,使得裁判結果連同審判過程獲得公信力(6)。應當說,這種對法律程序內在道德性的強調,的確是程序本位主義的重大理論貢獻。但是,這一學說回避了程序與結果的關系問題,要么將程序正義視為獨立于實體正義的內在價值,要么簡單地得出“公正結果是公正程序的自然延伸”的結論。既然程序正義本身就是法律程序所要實現的理想目的,那么,為什么我們還要強調“預防冤假錯案”?為什么提出“疑問時做有利于被告人的解釋”這一裁判原則?為什么還要設置上訴程序和再審程序,對那些經過公正審判所產生的錯案,通過新的審判程序來加以糾正呢?

其實,無論是程序工具主義還是程序本位主義,在程序與結果的關系問題上,都堅持了一種“抽象的實體正義”的觀點,也就是將所謂“公正的裁判結果”視為一種先驗的、靜態的和普遍適用的理想結果。這種“抽象的實體正義”,主要是指通過刑事審判過程來實現一種符合公平正義理念的裁判結論。在刑事審判中,這種實體正義可以簡單地表述為“不枉不縱”,通常可以包括以下基本要素:發現事實真相,正確適用實體法,實現同案同判和無差異處理結果,恰當地適用自由裁量權,等等。由于預先樹立了這一抽象的實體正義標準,司法人員就要根據這一標準來驗證和評判刑事審判活動是否取得了成功。在程序工具主義論者看來,法律程序的設計和實施都要致力于實現這一實體正義目標,也要將是否有助于實體正義的實現作為評價標準。而根據程序本位主義的立場,上述實體正義的目標固然是正當的和值得追求的,但司法人員不應在脫離程序正義的情況下追求這一理想結果,而是應優先考慮維護程序的公正性,確保審判過程符合“內在的道德標準”。

但是,這種“抽象的實體正義”理念,最多可以被視為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理想目標。正如羅爾斯所說,刑事審判只能實現一種“不完善的程序正義”,也就是雖然可以確定程序公正的標準,也可以設立實體結果的公正標準,卻無法發現一種可以實現公正結果的公正程序。(7)畢竟,司法人員即便遵守了公正的審判程序,也仍然會在認定事實上發生誤判,甚至作出不公正的定罪量刑結論。這顯然說明,所謂“發現事實真相”和“不枉不縱”等抽象的實體正義,只能屬于一種“上帝視角”下的理想裁判目標,而不具有現實的可操作性。在刑事審判過程中,司法人員經常要面對如何作出司法裁判的問題,也會面臨如何在不同的裁判方案中作出選擇的問題。

例如,司法人員究竟是要通過庭審過程來形成對案件事實的認識,還是在庭審程序之外尋求作出裁判的依據?又如,在出現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案件中,司法人員會面臨究竟是選擇“不放縱有罪者”還是“不冤枉無辜者”的問題。再如,面對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法院究竟是要照單全收,還是要接受更加全面的量刑信息,從而避免量刑裁判結果的不公正和不均衡呢?在檢察機關提出追繳涉案財物申請的情況下,法院究竟如何確定追繳的財產范圍,從而避免利害關系人的合法財產受到不公正地剝奪呢?

我國刑事審判制度改革的進程,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程序正義理念得到逐步加強的過程。自2014年以來,司法改革決策者提出了“審判中心主義”和“認罪認罰從寬”的司法改革課題。經過數年的改革探索,我國初步形成了兩種審判程序:一是建立在被告人認罪認罰基礎上的量刑協商程序[1];二是建立在被告人不認罪基礎上的普通程序。前者可以被稱為“合作性司法程序”,后者則可被視為“對抗性司法程序”。[2]前一種程序孕育了一種以“結果控制”為中心的程序正義理論,又被稱為“協商性的程序正義”理論;而后一種程序則蘊含著一種以“程序控制”為主要標志的程序正義理論,又被稱為“對抗性的程序正義”理論。而無論是協商性程序正義理論還是對抗性程序正義理論,都不同程度地賦予審判程序對于實體結果的影響、選擇和塑造作用。[3]例如,作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核心要素的量刑協商機制,就包含著控辯雙方通過自主自愿的協商、對話和妥協來形成量刑方案的制度要素[4];而作為審判中心主義改革核心要素的“庭審實質化”方案,本身也包含著從直接、言詞和辯論的庭審程序中形成裁判結論的意思。[5]

與此同時,我國刑事訴訟法還建立了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初步將涉案財物的追繳納入訴訟程序的軌道,這一方面限制了法官在量刑方面的自由裁量權,另一方面也使得確定涉案財物的范圍問題成為一種實質性的裁判對象,使得量刑程序和涉案財物追繳程序對于裁判結果的塑造能力大大提高。

我國司法改革的經驗足以表明,刑事審判程序不能僅僅被視為實現抽象實體正義的手段和工具,程序正義也不僅僅具有一些形式化的內在道德標準,而是對于司法裁判結果具有一定的影響、選擇和塑造作用。假如沒有程序正義的這種塑造作用,那么,所謂的司法裁判結論通常就屬于對檢察機關起訴意見的簡單認同,所謂的“實體正義”往往無從談起。相反,刑事審判越是強化程序正義的理念,檢察機關的公訴意見就可以受到越加實質性的審查,案件的裁判結果也就越具有更大的不可預測性和不確定性,訴訟程序對于實體結果的塑造作用也就越加顯著。

本文擬以對抗性司法程序為范例,從程序與結果的關系問題為切入點,簡要分析程序正義對于實體裁判結果的塑造作用。根據我國的司法改革經驗,程序正義對于司法裁判結果的塑造作用可以分為四個方面:一是程序自治效應,就是從審判程序中形成裁判結果;二是結果選擇功能,就是在定罪裁判中選擇一種消極的實體正義結果;三是裁量限制作用,就是在量刑裁判中限制法官的自由裁量權,避免“同案不同判”的結果;四是程序限制效果,就是在刑事審判中引入“對物之訴”的程序,對檢察機關提出的有關追繳涉案財物的申請作出實質性審查,避免任何與案件無關的財產被追繳或者沒收。本文將依次對這四種程序塑造作用作出理論上的討論,并對相關的改革課題進行反思性評論。最后,按照“從經驗到理論”的研究思路,筆者還將在上述討論的基礎上,提出一種新的程序正義理論的假設,以作為對這一問題的理論總結。

二、程序自治效應

程序正義對裁判結果的塑造作用,首先體現在一種“程序自治效應”上。所謂“程序自治”,是指案件的裁判結果應當從刑事審判過程中產生。無論審判程序在多大程度上體現了程序正義的價值,作為一種最低限度的要求,審判程序對于裁判結果的形成具有唯一的決定作用。具體而言,法官的裁判結果應當產生在全部審判程序結束之后,而不能在審判程序啟動之前或者結束之前產生;法官的裁判結論應建立在通過當庭舉證、質證和辯論所形成的內心確信的基礎上,而不是來自于庭外產生的預斷、偏見或者傳聞的基礎上;法官的裁判應建立在控辯雙方提出并經過當庭質證的證據、事實的基礎上,而不能將任何一方的證據、事實、觀點隨意地排除于定案根據之外。[6]在一定程度上,我國2014年以來啟動的“審判中心主義改革”和“庭審實質化改革”,對于程序自治效應的實現起到了推動作用。

長期以來,我國一直存在著刑事審判程序“流于形式”的問題,刑事法官并沒有在庭審過程中形成裁判結論,也沒有將對案件事實的認定建立在當庭進行的舉證、質證和辯論的基礎上。法官要么在庭審前對案件的裁判結局形成了先入為主的預斷,要么在庭審過程中受到了庭外因素的干擾和影響,要么在庭審結束后通過向上級法院請示匯報來接受裁判的指令或建議。這就等于架空了整個刑事審判過程,使得刑事審判程序形同虛設。[7]

這種“庭審形式化”問題帶來了多重負面的后果。一方面,審判程序的虛置化導致各種為規范審判程序所設立的原則和制度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包括審判公開原則、回避制度、辯護制度、交叉詢問等在內的一系列制度安排,變成一種“形式化”的法律規范,而對裁判結果失去實質的制約作用。另一方面,法庭審判的“走過場”又使得各種為避免冤假錯案所建立的制度發生結構性的失靈,法庭審理的糾錯功能受到削弱,刑事法官對于檢察機關提出的公訴主張不具有實質性的審查能力,法庭作出無罪判決的案例比率逐年下降,刑事誤判的發生難以避免。[8]

對于這種“庭審形式化”問題,立法部門和司法實務界一直給予了高度重視,并將解決這一問題作為我國刑事司法改革的重要課題。1996年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推動了一場“刑事審判方式改革”,仿效英美引入了對抗式訴訟的若干因素,朝著解決庭審形式化邁出了一大步。通過這次修訂,刑事法官在開庭前不再對案件事實進行實質性審查,法官庭前查閱公訴方證據材料的范圍受到諸多限制,改造后的交叉詢問機制得到初步確立,控辯雙方在庭審中的對抗性得到諸多方面的保障。尤其是該法首次確立了“疑罪從無”的規則,為刑事法官否定公訴方的指控意見提供了法律依據。盡管經過2012年的修訂,我國刑事訴訟又恢復了“案卷移送制度”,使得法官又獲得了庭前查閱公訴方案卷的機會,但總體上,1996年的改革明顯降低了刑事法官庭前產生預斷的可能性,有效地督促法官通過庭審過程來形成裁判結論。[9]

2014年,我國司法改革決策部門啟動了新一輪司法體制改革,提出了“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的改革課題。這一改革的目的在于“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的檢驗”。為達到這一目的,有關改革文件強調“全面貫徹證據裁判規則,嚴格依法收集、固定、保存、審查、運用證據,完善證人、鑒定人出庭制度,保證庭審在查明事實、認定證據、保護訴權、公正裁判中發揮決定性作用”。

究其實質,“審判中心主義”改革將改變偵查、審查起訴與審判的關系作為重要內容。這一改革一旦真正得到推行,那么,我國公檢法之間的法律關系也將被作出相應的調整,我國的刑事司法體制將擺脫原有的“偵查中心主義”,從“流水作業模式”走向“審判中心主義模式”。這顯然屬于刑事訴訟縱向構造的重大調整。但是,由于我國憲法、法院組織法、檢察院組織法都確立了“分工負責、相互配合、相互制約”的基本原則,改革決策者并沒有提出任何改變我國刑事司法體制的重大改革舉措,因此,這種“審判中心主義”的改革并沒有得到實質性的推進,我國偵查、審查起訴和審判三階段之間的法律關系也沒有發生顯著的改變。司法實踐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具有技術性的“庭審實質化”改革方案。

所謂“庭審實質化”,是一種以解決庭審形式化為直接目標的審判制度改革方案。根據這一方案,法院對于案件事實的認定要通過法庭審理程序來加以實現,具體說來,就是讓“訴訟證據出示在法庭,案件事實查明在法庭,訴辯意見發表在法庭,裁判結果形成在法庭”,使得法官對案件事實的判斷建立在通過當庭舉證、質證和辯論所形成的內心確信的基礎之上。為實現“庭審實質化”的改革目標,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了“三項規程”(庭前會議規程,法庭調查規程,非法證據排除規程),推出了一系列旨在強化程序正義的改革措施,如將庭前會議界定為庭審準備程序,法院可處理會導致庭審中斷的程序性事項,組織控辯雙方展示證據,歸納控辯雙方爭議焦點,但不得處理定罪量刑等實體性問題;完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明確了非法證據的范圍,確立了法院審查和排除非法證據的具體規則和程序,規范庭前程序和庭審環節對證據合法性爭議的處理程序;健全法庭調查程序,將證據裁判、程序公正、集中審理和訴權保障確立為法庭調查的基本原則,規范開庭訊問、發問程序,落實證人、鑒定人出庭作證制度,完善各類證據的舉證、質證、認證規則,等等。[10]

“庭審實質化”改革方案的本質,是強調法院的裁判結果形成于庭審過程之中,激活審判程序對司法裁判結果的塑造能力。這種改革方案一旦得到實現,就有可能產生以下幾個方面的積極效應:首先,在庭審之前,法官盡管可能通過閱卷對案件事實形成一定的偏聽偏信,但他們可以通過庭前會議中對控辯雙方主張、證據和爭議焦點的了解,程度不同地減輕這種預斷和偏見,至少不會“先定后審”甚至“先判后審”,這就為法官平等地接受控辯雙方的證據、主張和觀點創造了制度保障。其次,在庭審過程中,法官通過聽取證人、鑒定人的當庭陳述,聽取控辯雙方的交叉詢問,來對證人證言和鑒定意見的證明力作出實質性判斷。這種根據當庭舉證、質證和辯論所形成的內心確信來作出對案件事實的認定,使得控辯雙方對庭審過程的參與,可以對裁判結論的形成發揮直接、充分和有效的影響。尤其是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可以通過提出與公訴方不一致的證據、事實和法律觀點,促使法官擺脫對公訴方案卷的依賴,從而對案件作出獨立自主的裁判結論。再次,通過對公訴方證據的合法性進行當庭審查,聽取控辯雙方對非法證據排除的質證和辯論意見,法官可以對偵查活動的合法性進行專門的審查,對于依法應當排除的非法證據排除于裁判根據之外,這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公訴方的證據體系,甚至影響公訴方指控的效果。最后,假如審判集中原則可以得到切實的貫徹,那么,法官在庭審結束后,就可以不再訴諸院庭長或者審判委員會的內部審批或者討論決定,也可以不再向上級法院進行請示匯報,法官就有可能根據當庭對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所形成的認識來作出司法裁判。

“庭審實質化”改革的推行,可以確保程序正義發揮一種“程序自治效應”。 庭審結果具有最低限度的不可預測性,法官有能力對檢察機關提出的起訴主張進行實質性的審查,可以根據當庭所采納的證據、所認定的事實以及在適用法律上所形成的認識,削弱乃至推翻公訴方的意見。這說明,法官不再以所謂的“抽象的實體正義”作為審判的前提,而可以通過庭審程序對裁判結果實施有效的影響、決定和塑造作用。

當然,“庭審實質化”改革的推行會遇到一系列制度障礙,程序正義要發揮上述“程序自治效應”也會面臨諸多方面的困難。要確保法院的裁判結果從法庭審理程序中形成,需要解決一系列的制度難題。例如,在案卷移送制度得到恢復的情況下,如何有效地削弱公訴方的案卷材料對法官的影響,防止法官產生過于強烈的預斷或偏見,這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又如,在庭審過程中,如何建立一種有效限制法庭休庭時間和次數的制度,防止法庭任意中斷審理過程,避免法官隨意地進行“定期宣判”,確保法官通過連續不斷的庭審來直接形成裁判結論,這也是一個需要攻克的制度難題。再如,我國已經推行了“讓審理者裁判”的司法改革,大大擴大了獨任法官和合議庭的獨立審判權,但是,法院內部仍然存在著庭長、院長簽發裁判文書的制度,仍然運行著內部請示匯報制度,審判委員會仍然擁有對“重大、疑難、復雜案件”的討論決定權。這些“司法行政化”問題不解決的話,庭審實質化改革就無法得到真正實現。還有,在法院受制于外部壓力的司法環境下,法院的無罪判決率呈現逐年下降的趨勢,這一局面假如不發生根本扭轉,法院將很難做到從庭審程序中形成獨立的裁判結論,“庭審實質化”的改革目標也難以真正實現。

三、結果選擇功能

所謂“結果選擇功能”,是程序正義對實體裁判結果加以塑造的又一方式。這里所說的“結果選擇”,是指在不同的實體正義目標之間,刑事審判程序所具有的選取、放棄或者過濾的能力。一般來說,“抽象的實體正義”只是一種先驗的、理想的公正裁判結果,在司法實踐中往往表現為一些相互對立的價值要求,其中,“不放縱有罪者”和“不冤枉無辜者”就屬于兩種難以兼得的實體正義要求。前者通常站在國家和社會利益的立場上,強調對犯罪事實的正確揭示,對刑事實體法的準確適用,以及對犯罪人適當的定罪量刑。后者則秉持保障人權的理念,重視對無罪者的保護,對于在犯罪事實是否成立方面存在疑問的案件,采取“疑罪從無”的處理方式。對于“不放縱有罪者”,我們一般稱為“積極的實體正義”;而對于“不冤枉無辜者”,我們則將其視為“消極的實體正義”。

相對于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而言,法院在實現“積極的實體正義”目標方面,并不具有先天的資源優勢。首先,法律將法院定位為“審判機關”,其主要職能是對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案件進行審理和作出裁判,而不是主動承擔刑事追訴職能,更不能對未經起訴的犯罪人和犯罪事實采取積極的追訴行動。所謂“法官只能審理向其提出指控的事實”,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其次,法院主要通過法庭審理和庭外調查核實證據的方式進行訴訟活動,一般難以收集超出公訴方案卷范圍的證據材料,而主要依靠控辯雙方提交的現有證據材料,對檢察機關指控的罪名是否成立作出審查和判斷。所謂“法官的使命是裁斷,而不是發現”,就形象地表達了這個意思。再次,在法庭審理過程中,法官并不像偵查人員那樣,可以采取“直線式”的調查證據方式,而是采取“兩造具備,師聽五辭”的聽審方式,面對在訴訟主張、觀點和立場等方面直接對立的控辯雙方,法官不得不接觸兩種以上不一致的證據、事實和觀點,這就為法官“順利”接受檢察機關的指控主張制造了法律上的障礙。即便是一個充滿偏見的法官,在正常的法庭審理中,也不可能像偵查人員或檢察官那樣,采取赤裸裸的追訴立場,而不得不在形式上保持“客觀裁判者”的形象。

自1996年以來,隨著我國刑事司法改革的不斷推進,刑事審判程序越來越多地體現了程序正義的要求。這形成了兩個方面的結果:一是刑事審判程序在形式上越來越增強了公正程度,二是審判程序對于案件裁判結果的選擇能力逐漸提高。經驗表明,我國法院在貫徹“公正審判”理念方面越是進步,就越有能力實現“消極的實體正義”,有時甚至采取“寧縱勿枉”的價值選擇。這顯然說明,程序正義在對裁判結果的“結果選擇”方面,確實可以發揮顯著的作用。對此,可以從四個方面作出簡要分析。

其一,自2010年最高人民法院通過司法解釋確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以來,直到立法機關在刑事訴訟法中全面確立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法院將一系列非法證據納入排除的對象,并確立了一種“審判之中的審判”。[11]通過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實施,法官可以對偵查行為的合法性進行司法審查,對于偵查人員非法獲取的指控證據排除于法庭之外。這一制度的有效運行,可以使偵查行為的合法性成為法庭審判的對象,有可能削弱公訴方的指控證據體系,更有可能增強被告人及其辯護人的辯護效果。實證研究的結果表明,除了那些極為罕見的案件以外,法院在一般案件中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運用,對于無罪判決的作出并沒有發揮顯著的推動作用。但至少,法院對非法證據的排除,有可能促使法院在檢察官指控數罪的案件中,將部分罪名加以推翻,或者將較重的罪名改為較輕的罪名;對于偵查人員非法取證的案件,法院即便不作出排除非法證據的裁決,也有可能對被告人作出“量刑上的寬大處理”。(8)

其二,自2010年以來,最高人民法院通過發布刑事證據規則和法庭調查規程,強化證人出庭作證制度,激活交叉詢問機制,限制庭外證言筆錄的證據能力,對于公訴方的指控形成了實質性的限制。經驗表明,相對于間接和書面的審判方式而言,直接和言詞的審判方式更有助于控辯雙方充分地參與庭審過程,對證人證言、被害人陳述、鑒定意見等言詞證據作出實質性審查,這顯然有助于維護公正的審判。[12]與此同時,通過直接和言詞的審判方式,法官不再將公訴方提交的庭外言詞證據作為定案的根據,而是親自聽取證人的口頭陳述和控辯雙方的交叉詢問,將不真實、不相關或不合法的控方證據排除于法庭之外。在一定程度上,法官在法庭調查程序中貫徹程序正義的要求,可以將那些有爭議的言詞證據加以排除,從而對公訴方單方面提交的指控事實產生合理的疑問。近年來,我國法院對一些冤假錯案的糾正,幾乎都是通過對言詞證據的證明力加以否定,并進而得出對犯罪事實的證明沒有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13]

其三,辯護制度的逐步發展,使得辯護律師參與的案件范圍得到擴大,參與的訴訟階段大大提前,參與的效果得到顯著加強,這有助于對強大的刑事追訴方構成有效的制衡力量,防止法院動輒接受公訴方的指控主張,避免作出無根據和不公正的有罪裁決。與嫌疑人、被告人自行發表辯護意見的制度相比,辯護律師的有效參與,可以大大增強嫌疑人、被告人的辯護能力,為檢察機關指控犯罪的成功設置程序障礙,促使法官兼聽則明,注意有利于被告人的證據、事實和法律觀點,避免偏聽偏信,不成為檢察機關指控的“接盤手”,防止作出不公正的定罪量刑。近年來,被追訴者在偵查階段即可以委托辯護律師,或者依法被指定法律援助律師進行辯護;辯護律師的會見、閱卷和調查權得到不同程度的保障;辯護律師自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向在押嫌疑人、被告人核實有關證據材料;辯護律師被要求承擔忠誠義務,尊重委托人的意愿,不得在違背委托人意愿的情況下發表不利于委托人的辯護意見;律師的有效辯護開始受到重視,并在制度設計中有所體現……這些發生在辯護領域的制度變革,可以保證被追訴者充分而有效地參與裁判制作過程,在辯護律師的幫助下對裁判結果施加積極的影響。經驗表明,與被告人自行辯護的案件相比,在律師參與辯護的案件中,法院作出無罪、準許撤回起訴、推翻部分罪名、降低量刑幅度、排除非法證據的裁決的幾率,具有程度不同的提高。[14]

其四,無罪推定原則的逐步貫徹落實,大大改善了被告人及其辯護人的訴訟地位,提高了辯護方的防御能力,并有可能促使法院作出“疑罪從無”的裁決。我國立法機關經過數次修訂刑事訴訟法,逐步吸收了無罪推定原則的若干因素,1996年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首次確立“疑罪從無”規則,將被追訴者以提起公訴為時間節點先后稱為“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2012年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確立了檢察機關承擔證明責任的規則,并引入了“排除合理懷疑”的證明標準。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對于“疑罪從無”規則的落實問題更是三令五申。這種對無罪推定原則的吸收,區分了“事實上有罪”與“法律上有罪”,使得被告人不承擔證明自己無罪的責任,而享有“被推定無罪”的訴訟特權;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沒有作出積極辯護的義務,而只需要通過消極辯護,指出檢察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還“沒有排除合理懷疑”,就可以促使法官作出有利于被告人的解釋。這顯著改善了被告人的地位,對控辯雙方不平衡的地位進行了必要的矯正。這種旨在加強程序正義的制度設置,可以避免法官隨意地接受檢察機關指控的事實,避免被告人受到無根據的和不公正的定罪。在一定程度上,“獲得無罪推定”可以被視為被告人的一項訴訟特權,而這項特權最終保障了被告人“不受任意定罪的權利”。

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到,刑事審判程序越多地體現程序正義的理念,司法人員就越有可能避免被告人受到無根據的和不公正的定罪,實現“不冤枉無辜者”的價值目標。當然,公正的審判程序所能發揮的這種“結果選擇功能”,也將隨著審判制度的進一步改革而得到更加充分的發揮。目前,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的實施仍然面臨著多方面的困難,法院不啟動排除程序、拒絕對偵查行為合法性進行司法審查乃至拒絕作出證據排除裁決的情況,仍然普遍地存在著;在證人出庭作證制度的落實方面,法律至今沒有確立類似傳聞證據規則這樣的保障機制,沒有建立實質的非法證言排除規則,使得法院在傳召證人、被害人、鑒定人、專家輔助人、偵查人員出庭作證方面,仍享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在律師辯護方面,我國法律所確立的強制性指定辯護的適用范圍仍然太小,大量無力委托辯護人的被追訴者,無法獲得法律援助律師的無償辯護,而即便是被追訴者委托的辯護律師,面對法官事先閱卷、隨意宣讀案卷筆錄甚至庭外進行請示匯報的情況,仍難以對法官的裁決施加有效的影響。在無罪推定原則的貫徹方面,我國法律仍然存在一些使被追訴者處于不利境地的法律條款,如對偵查人員的提問承擔“如實回答”的義務,積極辯護可能被認定為“沒有悔罪表現”,并進而成為法院從重量刑的根據。

四、裁量限制作用

程序正義對裁判結果的塑造作用,還可體現在對法官自由裁量權的限制上。這種“裁量限制作用”主要發生在量刑裁判領域。本來,為限制法官在量刑上的自由裁量權,刑法確立了罪刑法定、罪責刑相適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刑罰謙抑等諸多原則。盡管如此,在對每一案件的刑事處罰上,司法人員仍然擁有兩個方面的自由裁量余地:一是對刑罰種類的選擇,二是對刑罰幅度(特別是自由刑幅度)的調節。 檢察機關向法院提起公訴時,通常會提交兩份獨立的訴訟文書:一是作為定罪申請書的起訴書,二是作為求刑申請的量刑建議書。在后一份訴訟文書中,檢察機關會向法院提出適用刑事處罰的種類和幅度。由于最高檢察院提出了“精準量刑”的公訴要求,并將法院對量刑建議的采納率作為對各級地方檢察機關的考核標準,因此,檢察官通常會向法院提出較為具體明確的量刑建議。當然,與定罪問題不同,刑事法官在量刑裁判上一般都具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性。尤其是在經過法庭審理發現了新的量刑事實和量刑情節,或者發現檢察機關所認定的量刑情節不能成立,所提出的量刑建議有失偏頗的情況下,法官還有可能在量刑上擁有較大幅度的裁量空間。

在2010年以前,我國刑事訴訟法確立了定罪與量刑一體化的審判程序,法院經過一場完整的審判活動,既要解決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問題,也要對有罪被告人的刑事處罰作出裁決。這種定罪“附帶量刑”的審判程序,沒有給予控辯雙方就量刑種類的選擇和量刑幅度的確定進行法庭抗辯的機會,使得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既無法提出新的量刑事實和量刑情節,也無法對公訴方的量刑建議提出有力的挑戰。結果,法官就有可能主導了整個量刑裁判過程,他們既有可能直接對公訴方的量刑建議加以采納,也有可能根據自己獲得的量刑事實來選擇新的量刑種類或量刑幅度。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于法官的量刑裁判難以施加積極有效的影響。[15]

2010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動了一場“量刑規范化”改革運動。出于解決“同案不同判”問題的考慮,也為了限制法官在量刑方面的自由裁量權,最高人民法院從兩個方面作出了制度調整:一是發布了量刑指導意見,對常見罪名確定了“基準刑”,并對若干法定量刑情節設定了較為明確的“數量化調節比例”,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并壓縮了司法人員在量刑幅度上的裁量余地;二是確立了“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也就是在將起訴書與量刑建議書加以區分的前提下,將法庭調查分為定罪調查和量刑調查這兩個程序,將法庭辯論分為定罪辯論和量刑辯論這兩個階段,同時還在裁判文書中分別設定了“定罪裁判的說理”與“量刑裁決的說理”,以督促法官對量刑裁決的依據作出更為充分的闡述和論證。

2012年修訂后的《刑事訴訟法》吸收了上述量刑規范化改革成果,對定罪審理程序與量刑審理程序作出了相對分離。盡管這一改革具有一定的保守性和妥協性,并沒有引入定罪程序與量刑程序完全分離的審判程序,但是,控辯雙方可以圍繞著量刑問題進行舉證、質證和辯論,這有助于確保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充分參與量刑裁判的制作過程,增強量刑程序的對抗性和透明度,確保法院對檢察機關提出的量刑建議進行實質性的審查,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法官在量刑上的自由裁量空間。

經驗表明,在量刑規范化改革完成之后,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有機會提出新的量刑事實和量刑情節,改變了原來法庭上只出現法定和酌定從重情節的局面,使得一些法定或者酌定從輕處罰的情節有可能出現在法庭上,甚至還有可能使法官接觸到一些新的法定減輕或免除處罰的情節。與此同時,被告人及其辯護人對公訴方提交的不利于被告人的量刑事實,也有機會進行有力的質證,對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提出更具有說服力的辯護意見。[16]尤為重要的是,在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中,被告人及其辯護人不僅可以關注那些立案時出現的“已然量刑情節”,還可以通過積極的努力推動一些“未然量刑情節”的形成,這主要包括坦白、自首、立功、刑事和解、退贓退賠、修復法益、認罪認罰、作出合規承諾,等等。這些“未然量刑情節”幾乎都是法定或者酌定的從輕、減輕、免除處罰的情節。而在檢察機關提起公訴時,這些情節要么還沒有出現,要么還沒有引起檢察機關的重視,因此往往難以成為支持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依據。這也從一個角度證明了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往往是有失偏頗的,甚至是操之過急的,未必能夠建立在全部量刑事實的基礎上。

有鑒于此,通過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的實施,控辯雙方有可能從各自角度提出不同的量刑事實和量刑情節,使得法官可以接觸到大量在開庭前難以獲得的量刑信息,并可以從控辯雙方的舉證、質證和辯論中獲得有關量刑問題的認識。從充分發揮量刑功能的角度來看,法官可以綜合各方面有關量刑事實和法律適用的意見,從報應、懲罰、威懾、預防等多種功能兼顧的角度上,確定一種適當的刑罰種類和刑罰幅度。這顯然說明,在量刑程序的公正性得到加強的情況下,無論是量刑情節的類型和范圍,還是對基準刑的設定,乃至各種量刑情節對量刑幅度的調節比例,都具有一定的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而經過控辯雙方圍繞量刑問題展開的舉證、質證和辯論,法官可以對有利和不利于被告人的量刑事實和量刑情節作出認定,對量刑種類作出重新選擇,對量刑幅度作出恰如其分的調整。由此,法官在量刑方面的自由裁量權就受到了量刑程序的有效限制,一種公正的量刑程序可以對量刑裁判結果產生一定程度的塑造作用。

當然,量刑程序的改革仍然有進一步推進的空間。這場發生在2010年前后的改革探索,經過2012年刑事訴訟法的修訂,最終并沒有形成定罪程序與量刑程序完全分離的程序格局。結果,法官在對被告人是否構成犯罪并沒有作出裁判的情況下,還要對定罪和量刑問題進行交叉性的法庭調查,并組織交叉性的法庭辯論,這既容易在定罪方面形成預斷和偏見,也無法保證法官對量刑問題展開徹底的調查。[17]與此同時,對于被告人及其辯護人而言,在這種定罪與量刑相對獨立的程序中,在選擇無罪辯護和量刑辯護方面也會陷入困難的境地。他們一旦選擇無罪辯護,然后再提出量刑辯護的意見,就會產生一種“自我否定”的效果。畢竟,量刑辯護建立在承認被告人有罪的基礎上,而無罪辯護則建立在否定指控罪名的前提下,兩者同時提示,會使法官產生“被告人承認有罪”的印象。可以說,如何確保定罪程序與量刑程序的分離,可能是我國刑事審判制度有待解決的一個重大改革課題。[18]

五、程序阻隔效果

在對抗性司法程序中,被告人不認罪,辯護律師協助其開展無罪辯護,控辯雙方處于利益沖突和立場對立的狀態。檢察機關在提起公訴時,除了提出定罪申請和量刑建議以外,還可以提出追繳涉案財物的申請。這種“涉案財物”可以包括違法犯罪所得及其孳息、有關的犯罪工具以及違禁品。在刑事訴訟理論上,檢察機關為追究刑事責任而對被告人提起的訴訟請求,一般被稱為“對人之訴”;檢察機關為追繳涉案財物所提起的訴訟請求,則被稱為“對物之訴”。[19]對于檢察機關提出的對物之訴,法院經過審判一旦加以確認,就有可能追繳涉案財物的裁決,除了將依法認定的被害人財產加以返還或者賠償以外,還要將其他被追繳的財產直接予以沒收,收歸國庫。由于對物之訴涉及剝奪被告人、近親屬以及其他利害關系人的財產權利,因此,如何確保相關審判程序的公正性,確保這些利害關系人獲得有效參與過程的機會,就成為當代刑事審判制度的重大改革課題。

所謂“程序阻隔效果”,是在涉案財物追繳程序中程序正義對于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訴訟主張的一種程序阻斷和實質審查作用。過去,在沒有將涉案財物追繳納入審判程序的情況下,偵查機關事先對“犯罪所得及其孳息”等涉案財物,作出了查封、扣押、凍結的強制性處分,甚至對那些不易保存的財物作出了實質性處置。對于檢察機關有關追繳上述涉案財物的申請,法院并不組織專門的審判程序,而只是圍繞著定罪和量刑問題組織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并附帶調查涉案財物的歸屬問題。結果,在被告人、近親屬以及其他利害關系人無法提出異議,也無法參與調查和辯論的情況下,法院就依據職權直接作出了有關追繳涉案財物的裁決。這種無法保障利害關系人參與機會的審理方式,難以對檢察機關的訴訟申請作出實質性的審查,通常只是流于形式的“確認程序”而已。

自2012年以來,隨著刑事訴訟法確立了專門的“違法所得沒收程序”,在被追訴人逃匿、死亡案件中檢察機關提出沒收違法所得的申請后,法院發出公告,利害關系人在公告期內提出異議和參加訴訟申請的,法院要組織開庭審理,允許利害關系人委托訴訟代理人參加專門的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對于所作的裁決,允許利害關系人提出上訴,從而引發有關沒收問題的第二審程序。[20]一種體現程序正義理念的對物之訴制度建立起來。

2021年,隨著《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的施行,在被告人到案的案件中,允許“案外人”參與的對物之訴制度初步得到建立。根據這一司法解釋,法院在審理過程中,應當對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物及其孳息的權屬、來源情況,是否屬于違法所得或者是否屬于其他應加以追繳的涉案財物進行調查,責令公訴人說明情況并加以舉證,聽取被告人及其辯護人的意見。由此,對涉案財物的追繳問題首次被納入法庭調查的對象。與此同時,案外人對于查封、扣押、凍結的財物及其孳息提出異議的,法院應當聽取案外人的意見,必要時,可以通知案外人出庭。根據刑事審判的經驗,所謂“案外人”,就是在被告人、被害人等公訴程序當事人以外,對查封、扣押、凍結的涉案財物提出權屬異議的其他利害關系人。(9)

相對于被追訴人逃匿、死亡案件的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而言,這種案外人參與訴訟的涉案財物追繳程序,可能涉及大量更為常態化的刑事案件。這種將涉案財物追繳納入法庭調查程序,并允許案外人參與訴訟過程的審理程序,相對于原有的審理程序而言,顯然更有利于保證被告人、被害人以及其他利害關系人對案件審理過程的有效參與,在將案外人確立為“當事人地位”的前提下,確保他們通過舉證、質證和發表意見來影響案件的裁判結局。

在一種更為公正的涉案財物追繳程序中,程序正義對于裁判結果的程序阻隔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被告人、被害人與案外人可以對偵查人員查封、扣押、凍結涉案財物的合法性提出挑戰。這些利害關系人參與審判程序,可以從與檢察機關不同的角度,提出新的證據、事實和法律意見,從而確保法院對偵查人員查封、扣押、凍結涉案財物行為的合法性和必要性進行全面的司法審查。其次,上述利害關系人通過舉證、質證和發表意見,可以有效質疑檢察機關所提出的追繳涉案財物的申請,防止刑事法官不加質疑地接受公訴方的申請,促使公訴方對涉案財物屬于犯罪所得及其孳息、犯罪工具或者違禁品的事實,承擔證明責任,同時獲得對全部或者部分涉案財物的合法性提出抗辯的機會。再次,上述利害關系人通過提出新的證據、事實和法律意見,可以督促刑事法官對涉案財物的權利歸屬問題作出實質性的法庭調查,對于依法應當追繳的涉案財物與利害關系人的合法財產作出有根據的區分,避免侵犯利害關系人的合法財產。尤其是對那些與被告人發生過正常民事交易的“善意第三人”,法院應通過審理加以甄別和確認,并對其民事合法權益作出有效的保護。

在一種趨于公正的涉案財物追繳程序中,偵查人員對涉案財物的查封、扣押、凍結行為,不再具有不可挑戰的權威性;檢察機關就追繳涉案財物所提出的訴訟請求,不再成為不可動搖的司法定論;法院對于涉案財物權利歸屬的審理,也不再流于形式,而有可能作出不同于偵查人員和檢察機關的裁判結論。這顯然就是程序正義對于涉案財物追繳裁判結果的塑造作用。

當然,相對于被追訴人逃匿、死亡案件的“違法所得沒收程序”而言,這種被告人到案案件的涉案財物追繳程序還有著進一步改革的空間。例如,改革決策者可以借鑒前一程序的設計,引入公告期制度,責令法院發出追繳涉案財物的公告,允許被告人、被害人和案外人提出異議,參與審判程序。又如,對于“案外人”的范圍,法律應作出更為明確的界定,應當包括所有對檢察機關申請追繳的涉案財物的權利歸屬提出異議的自然人和單位,案外人與被告人、被害人一樣,都在涉案財物追繳程序中具有“當事人”的地位,享有當事人的權利。再如,可以考慮設立相對獨立的涉案財物追繳程序,刑事法官在結束對被告人定罪和量刑問題的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之后,應組織專門的涉案財物追繳程序,在此程序中也設立相對獨立的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程序。這可以仿照違法所得沒收程序的庭審方式作出相關的制度安排。最后,只要被告人、被害人和案外人在公告期之內提出異議,要求參加涉案財物追繳程序,法院就應一律組織專門的法庭審理,保證上述利害關系人參與訴訟的機會。當然,上述利害關系人沒有提出異議的,法院也可以仍然保留原有審判方式,通過原有的法庭調查和法律辯論,來附帶解決涉案財物的追繳問題。[21]

只要改革決策者接受保障個人財產權利的理念,秉承程序正義的精神,上述改革設想就具有實現的可能。涉案財物追繳程序的公正性只要繼續得到加強,這種審理程序就可以進一步發揮其“程序阻隔效果”,使得偵查機關和檢察機關追繳涉案財物的行為受到實質性審查,法院作出限縮追繳范圍甚至推翻追繳申請的裁決,就具有更大的可能性。

六、一種實質性的程序正義理論

傳統的程序正義理論接受了一種“抽象的實體正義”理念,將其視為一種先驗的、獨立的、理想的結果公正標準。在這一前提下,程序工具主義論者將能否實現這一目標作為評價法律程序正當性的唯一標準,程序本位主義主張者則認為程序的正當性與程序所要形成的結果沒有關系,而取決于程序自身的內在道德性。我國的刑事司法經驗表明,極端地堅持程序工具主義的立場,會導致法官直接將公訴方的指控觀點奉為“符合實體正義”的結論,并進而造成審理程序的形式化;而過分強調程序本位主義的觀點,也容易造成審判過程與裁判結果走向獨立,只注重保障利害關系人參與訴訟的機會,否定了程序對于結果所具有的影響和作用。

我國2010年以來的刑事司法改革,為解決“重實體,輕程序”問題作出了一些嘗試和探索,弱化了公訴方指控觀點的“先驗效果”和“預設效力”,使得案件的裁判結果具有一定程度的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發揮了法庭審理程序對于裁判結果的影響、選擇和塑造作用。其中,“庭審實質化改革”強化了程序自治效應,“審判程序改革”加強了庭審程序對于結果的選擇功能,“量刑規范化改革”提高了審理程序對于法官自由裁量權的限制作用,“涉案財物追繳程序改革”則發揮了程序阻隔效果。這些積極的改革探索,可以促使我們重新思考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的關系問題。

在程序正義與實體正義的關系問題上,羅爾斯曾提出過一種“不完善的程序正義”概念,認為在刑事審判中不存在可以實現公正結果的公正程序。其實,羅爾斯所說的“公正結果”,就是“抽象的實體正義”,從實現這種先驗的理想目標的角度來看,公正程序確實無法在每個案件中實現“公正的結果”。但是,假如我們將實體正義分解為多個相互競爭的價值標準,如“積極的實體正義”與“消極的實體正義”,“實體規則的嚴格適用”與“自由裁量權的恰當行使”,等等,那么,法院只要遵循了公正的審判程序,就有可能對那種事先未知的裁判結果,作出一定程度的價值選擇和塑造,從而推動公正結果的形成。至于經過這種公正程序所形成的結果,假如出現了諸如誤判、錯案等結果不公正的情況,那么,我們還可以通過一種上訴審程序或者再審程序,對這種結果加以矯正和補救,而這種上訴審程序和再審程序也要遵循最低限度的程序公正標準。

羅爾斯還提出了“純粹的程序正義”的概念,主要是指在一些社會、政治、經濟領域中,根本不存在結果公正的客觀標準,只要遵循了公正的程序,那么,由此所形成的結果就應一律被視為公正的結果。(10)羅爾斯提出的這一概念頗具有啟發性。盡管他提出的“賭博”這一例證極具爭議性,也盡管他的論證是圍繞“社會正義問題”展開的,但這種“純粹的程序正義”概念,卻對我們解決刑事審判領域的程序正義問題,啟發出新的靈感。

在刑事審判過程中,“抽象的實體正義”目標固然是似是而非的,但這一領域真的就不存在“結果公正”的標準了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人類法治文明的經驗表明,我們固然無法為刑事審判設定最高的價值目標,但至少可以確立若干項“最低限度的實體正義要求”,如禁止無根據地定罪,避免被告人受到不公正的處罰,不采取明顯的差別對待,等等。這些最低限度的實體正義要求,總結起來就是“確保被告人受到公正的裁判”,我們可以將此稱為“消極的實體正義”。

對于實現“抽象的實體正義”而言,確實沒有任何一種審判程序可以永遠實現這一價值目標。但是,假如我們將公正結果界定為“消極的實體正義”,也就是最低限度的實體正義,那么,公正結果卻又是具有明確標準的,法院即便按照公正程序進行審判,但假如得出的裁判結論違背了“消極的實體正義”的標準,如將一個無罪的人錯誤地認定有罪,原來的定罪沒有充足的證據,原來的量刑裁決明顯存在“同案不同判”的情況,等等,那么,我們照樣可以重新啟動新的審判程序,對上述不公正的裁判結論加以糾正。

很顯然,一種相對公正的法律程序,并不只具有“形式化”的意義,還可以發揮實質性地影響、決定和選擇裁判結果的作用。相對于不公正的程序而言,公正的程序可以促使法官對公訴方提出的指控罪名和量刑建議進行實質性的審查,避免出現“將指控直接變成裁判”的局面,確保案件的裁判結果具有最低限度的“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公正的程序還可以通過促使裁判結果直接形成于審判過程之中、選擇特定裁判結果、對法官裁量權加以限制以及對公訴主張加以程序阻隔,來發揮對裁判結果的重新塑造作用。一言以蔽之,法院經過公正的程序所形成的裁判結果,固然存在出現錯誤和不公正結果的可能性,但至少這種公正的程序對裁判結果的形成而言,并不是消極和被動的,也不是無所作為的,而是可以發揮積極的塑造作用。對于程序正義對裁判結果的積極塑造作用,我們可以將其稱為“實質的程序正義”,也就是對裁判結果的形成具有實質塑造作用的積極價值。

在程序正義理論的發展史上,從程序工具主義走向程序本位主義,這是一場重大的理論進步。通過這一進步,我們可以認識到,法律程序并不是實現某種裁判結果的工具和手段,程序法也不是實體法的附庸,刑事審判更不將發現犯罪事實、懲罰犯罪作為唯一的價值目標。法律程序具有內在的道德性,程序法具有獨立于實體法的價值,程序正義可以維護利害關系人的主體地位和人格尊嚴。但是,程序本位主義將程序公正的形式性意義強調到極致,卻無視程序正義對于裁判結果的積極影響。從程序本位主義走向實質的程序正義,意味著我們在接受程序正義的形式性價值的同時,還應關注程序正義對于公正裁判結果的塑造作用。正是這種塑造作用的存在,才使得程序正義具有積極地影響、決定和選擇某種裁判結果的力量。這種被塑造的裁判結果,并不具有天然的公正性,而要符合最低限度的實體正義標準。否則,我們依然可以通過啟動一種新的審理程序,對這一結果作出糾正和救濟。

注釋:

(1)參見陳瑞華:《刑事審判原理論》(第三版),北京:法律出版社2020年版,第62頁以下。

(2)參見Gerald J.Postema,The Principle of Utility and the Law of Procedure:Bentham’ s Theory of Adjudication,in Gorgia Law Review,Vol.11:1393(1977).

(3)參見R.Dworkin,A Matter of Principle,Oxford:Clarendon Press,1985,p.168.

(4)參見R.A.Duff ,Trial and Punishment,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6,pp.110-114.

(5)參見Robert S.Summers,“Evaluting and Improving Legal Process:A Plea for ‘Process Values.’”,in Cornell Law Review(60),November 1974,No.1.

(6)參見Michael D.Bayles,Procedural Justice,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1990,P.5.

(7)參見[美]約翰·羅爾斯:《正義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80-83頁。

(8)參見徐建新、張元華:《審判中心主義下無罪判決之理性回歸》,孫長永主編:《刑事司法論叢》(第三卷),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2015年版。

(9)參見喻海松:《刑事訴訟法修改與司法適用疑難解析》,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240頁以下。

(10)參見[美]約翰·羅爾斯:《正義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80-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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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 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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