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詩小札（五首）

曾慶

流體記敘

我們將要記下的，這個早晨，氧氣充滿倉庫

潮濕而溫暖的避難所，容納廢棄鐵片，舊電視機

那曾經播放關于歡笑與悲哀的物件。如今已有更深的 悲哀。

在一條通往森林的直道，我們一邊說著話，聽葉落聲

敏感的群鳥集體越過江面，替飛行復述著：終將墜落

那所有高處的占領。有一天，會不會全部失去？

很快。我們又想了點兒別的，很輕松的

娛樂節目，或取悅人的詩歌

“生活如此美好，勢必在人類之中塑形”

我們無法感受。就像詩歌仿佛只能依靠直覺

而直覺通常是錯誤，但我們依舊相信這份人本身的 能力

當你感到你將會愛上我，于是我們真的相愛。

流體記敘是否會耗盡它的客觀，

摧毀講述，卻代替真理獲得暫時！

回憶速記本

我們開始理解回憶，思維的脫落物，或時間平移

由低處向高處的轉換。銀色高跟鞋踩在玻璃之上，懸 而未決的

倒影，就徹底淪陷下去，一個假面騎士

聯想：一個無面人擁有社會性。最壞的結果

尚未確認自己就允許抵達自己，1859

隨便提取的年份，那時田原有馳騁之心，孩子追著風箏

一路跑，麥浪以反方向的行進詮釋作用力，正負相異

回憶與進行，此刻與即刻，轉瞬而逝

似乎永遠正失去現在。我們輾轉用生命記錄

大海的暴雨，兩點零三分，伴有閃電

海邊無人靠岸，最近的集市寂靜如礁石

我們在喝一杯咖啡，冷色調

是在剛才，回憶中極不起眼的一部分

細碎的值得速記。蓬松的用筒靴忘卻。

隨想與重復

我們不再哭泣，開始形成一種藍調的悲傷

精神隨時在批評著我，得過且過，放縱的日子

可以整天騎單車去山頂，風從劉海間穿過，可愛的青 春——

我們已不再習慣用這樣的詞。只是說，青年衰老

與日俱增。如此安慰自己。開始試著理解

天空那般浩大，卻容不下一些重要的事物

比如飛升的想象力，冰雹，或只是高高拋起的銅片

在空中停留一會兒，緊接著徑直地落體運動。

我們來到世界上，算不上成立，就模糊地消失

害怕消失，更害怕認識的人提前離開

紅色楓葉，在一小片空地上盤旋。我們已經預見過

今早從落葉堆經過的人群，黃昏時候會一并回來

帶著疲憊，和昨天相同的疲憊。

論詩小札

——致C.M

時間是即刻呈現，關于偶然，或指向性的秘密

形如我們的標間，一條思想的隔道

被夜晚拆開它的深度，試探低溫的緣由。

那些來自陌生的偏見，尚未固化

語言沿著聲線穿行，詞不達意說出我們想要的句子

——即便那是無效，也可丟棄

在封閉的居室。每一次聯結都是打破

伴隨暖氣抬升失眠，文本依序從事物中

抽出線條，幾何，平行空間

在距離的意義上，我們抵達的是憂慮之后

詩性的部分成為基始，赤腳踮起則接近于

合理的毛拖。從旋轉的分割延伸到非線性

靜置之息，但并非消滅。

仍有閃爍的不定式和鬧鐘的虛擬發條

使我們朝向枕中一切可能的隨機。

秋日敘述

我們一同體察著這個秋天，氣溫均勻，日照減少

雨水在這個城市的側面，穿過下水道，又抵達自來水站

進入我們的日常。浣洗衣物，或沖一杯你最愛的咖啡

其他的用途，似乎暫時還沒想好，他們總是要我們做 點什么

而我們已經能夠決定不做什么。夜里，友人到來

邀請我們去街邊吟詠詩歌——當然不是，那種語言 的說出

而是一個體貼的游戲，當我們中的某個人答對詩題

可以喝一大口酒，或一串燒烤，用優雅的方式

決定誰是今夜的饑腸轆轆者，誰是醉鬼，誰是提前離 開的人。

在秋天，這樣的事情還有許多等待發生，有耐心的人

仍會在江邊垂釣，落葉代替了魚餌，但不能代替魚兒 上鉤

除非是一片懂哲學的落葉，明白此物就是它物

明白時間就是逝去。我們是彼此痛苦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