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晨光（五首）

錢林

灰 鷺

蘆葦是灰的

委身其中的野草是灰的

水是灰的

水邊附庸的石頭是灰的

空氣是灰的

空氣中的灰鷺是灰的

沒有什么可以襯托它的灰

灰包容了灰

灰順從了灰

仿佛我們也是灰的

灰鷺在水邊停一會兒

又飛一小段再停一會兒

天色將暗

它在灰里拖動著漸漸下沉的灰

始終沒有看到它撲入水中

它尖銳的喙，鋒利的爪

像我們伸不進土壤的空空的手

飛

樓下的小河上

一只白鷺在飛

幾天來，它都如此

去了來，來了去

小河對岸公路上的車輛

在另一條河里飛

我們相望在這個陌生之地

已忘記深陷在時間的河流里

我們帶來的肉身沒有退路

只在命運的河流里飛

湖邊晨光

風早就在漫步

鳴蟲的戀歌還系在草間

我不等你，也不等云

我等我們的球體轉回來的光

等光之手

擦過不高不低的草坡的脊背

銀杏、香樟、梧桐樹光滑的葉尖

等光之唇親吻湖邊的石頭

湖中零散的水草、蘆葦以及

水面的微波

近岸游魚往來可數

水鳥在遠處出沒

它們不在乎光到不到來

但在乎這個時刻

我在光里，任光將我穿透

猶如接受神賜

經過云岫庵

沿石塊堆疊的古道而上

我們的腳印有多少

與先人的足跡重疊

經過云岫庵

它大門緊閉，無人出入

此刻密林安靜

千年濾過的時光安靜

在山頂，只看一眼山、海、湖

并放出胸中的鳥

下山，又過云岫庵

它大門依然緊閉

鐘聲在身后緩緩響起

夕陽不停地下落，下落

它在山的那邊，我看不見

有云從峰上離去

我的鳥還沒有歸來

沉 默

溪流里兩塊石頭

有著各自的堅硬與弧度

原先它們滿身棱角

相互愛著，又互相傷害

它們抓不住流水

是流水在慢慢帶走它們

水面閃起了亮光

水面漂過春天的葉子

我沒有尖叫，時間教會我

在一塊石頭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