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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都市與文學傳統

2022-03-24 08:32:16席藝洋
華文文學 2022年1期

席藝洋

摘 要:20世紀50至60年代,香港特殊的文化生態導致南來作家需要直面文藝追求和通俗性之間所呈現的不平衡關系。在這種矛盾狀態的影響下,作家們的文化鄉愁變得更為強烈,書寫軌跡亦隨之改變。徐訏、劉以鬯均為香港文學爭取了可貴的書寫空間,但他們的文學創作經驗和報刊編輯理念卻存在差異。徐訏始終覺得自己是異鄉人,他很少再像書寫上海一樣,深入勾畫香港的社會面貌,而是開始著墨于時間體驗、人際隔膜。劉以鬯則試圖通過報刊上的連載小說,反思中國新文學中的傳統與鄉土。他承接上海時期的異國情調書寫,并嘗試連接文學之雅、俗。重新探究徐、劉等南來作家在文化鄉愁和本土書寫之間的內在關系,將有助于我們反思香港文學與中國文學持續對話的深層脈絡。

關鍵詞:香港文學;南來作家;文化鄉愁;文化記憶;本土敘述

中圖分類號:I2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2)1-0014-10

一、引言

20世紀50年代前后赴港的南來作家,是中國文學史中的重要群體。①赴港后,他們的寫作對香港文學主體性的建構和文化走向的影響頗深。正是在他們的影響和推動下,本土新一代的文化人,才得以獲取可貴的成長空間。②在彼時的香港,雖然中文出版活動具有一定自主性,卻又難免受到商業社會的擠壓。同時存在的問題,還有作家權益保障缺失、奸商盜印、稿費及版稅低等,作家的生活并不安定。③因此,南來作家倘若要求生存,就必須在夾縫中尋求新的創作、出版契機。關于南來作家在商業化環境中的身份建構的討論,已有相當扎實的成果。④不過,側重從“文化鄉愁影響下的創作變化”為切入點的討論,卻仍有待繼續深入。南來作家的文化鄉愁之所以不可忽視,主要在于它是影響作家創作的重要內在因素。再者,南來作家在上海的辦刊經驗,能幫助我們理解在面對新的寫作環境和書寫空間時,作家們為何會產生不同的選擇。加之,南來作家的文藝追求、交游關系等是隨之遷移的。因此,在建立新的創作空間時,從前的寫作及文化出版經驗,便成為了他們在本土書寫中不可忽視的要素。

南來作家文化鄉愁的“鄉”之所向,并非簡單指具體的地理位置。首先,原鄉(original home)在人類學的范疇中,多指離開故土的移民族群所屬的原始故鄉。但值得一提的是,對南來作家而言,原鄉的含義還可以延伸到文化認同、風俗、記憶等不同層面,亦包含著中華文化、城市/鄉土關聯、文學傳統等諸多意涵。中文寫作是中國文化、歷史的重要載體,也是維持自身存在感的方式;再者,原鄉之“原”的本義,是水流之源。⑤這也提醒我們,需要反思原鄉意識中的流動性:其一,文化鄉愁并非封閉,而是一個開放的空間。其二,文化的匯流并非單一,而是混雜的。與此同時,根(roots)與路(routes)的關系和位置亦并非固定,而是具有多樣的可能。⑥其三,南來作家的原鄉意識并非同質的整體,而可能包含不同的個人經驗、文化軌跡等。在以上諸多因素共同的作用下,南來作家獨特的創作經歷才得以形成。徐訏(1908—1980)、劉以鬯(1918—2018)在赴港前早已相識,并且是較具代表性的兩位香港南來作家。徐、劉二人的文化履跡既有交集,又有諸多相異之處。由此,重新探究他們的文化鄉愁、文化記憶與本土書寫,將有助于我們反思香港文學與中國文學持續對話中的深層脈絡。

二、鄉愁的追尋:都市、鄉土

與中國文學的精神原鄉

徐訏曾是上海“孤島”和國統區內典型的通俗、先鋒“兩棲”作家。⑦他的創作范圍很廣,包括小說、詩歌、戲劇、散文、文藝評論等多元的領域。20世紀30年代始,徐訏的短篇小說已經發表在商務印書館出版的著名刊物《東方雜志》上。赴港后,筆耕不輟的徐訏在《星島日報》《星島周報》《文藝新潮》《新生晚報》等發表了大量作品,包括小說、詩歌、散文、隨筆等。他在報章上連載的小說大多歸集,不少作品亦成為香港電影重要的改編素材。徐訏的《盲戀》由導演易文拍成以香港為背景的故事;以抗戰后中國的社會狀況為背景的長篇小說《江湖行》,則由導演張曾澤拍攝成武俠片(由何莉莉、李修賢主演)。⑧徐訏的小說《后門》則由王月汀改編、李翰祥導演,徐訏本人任編劇,由邵氏于1960年拍攝成電影(王引、胡蝶主演),獲得第七屆亞洲影展最佳影片。

不過,盡管筆耕不輟的徐訏在香港得到不少贊譽,他的創作卻依舊流露出對昔日生活的思念。在《后門》中,徐訏對上海弄堂的構造著墨甚多,并較為詳細地解釋“弄”以及弄堂周圍的日常環境。可見,即使身處香港,徐訏也還在想象著老上海法租界“巨籟達路”(Rue Ratard)等熟悉的城市空間。同時,他在作品中亦流露出失落之情:“念巍峨的山嶺廣闊的平原,/過去都留過我輕快的腳印,/如今僅在擁擠的市場中,/茶座飯館里有我疲憊的人影。”⑨即使是十幾載過后,徐訏面對香港,依然寫下的是“人困小島異域,情傷碧海明月”⑩。詩歌《夜聽琵琶》中,身在都市卻想“返回田園”的意象,似乎暗示著徐訏現實理想的受挫。{11}而另一方面,這些詩歌中的鄉土,也蘊含著著“鄉土中國”的詩意想象,以及徐訏對早年生活浪漫化的回味。赴港后,徐訏在小說中描寫理想鄉土的同時,也將筆觸延伸到了“靈性的自然與鄉村的不復存在”{12}。這種失落感的書寫,往往以女主人公進入城市后觀念的變化、或是對從前真摯感情的背叛為表現。他在《星島晚報》連載的小說《私奔》《鳥語》,以及出版的長篇小說《江湖行》中,都曾著墨于類似的形象。淳美的情感與鄉土,在新環境的擠壓下有所改變,或許亦從另一側面反映著徐訏失落的內心世界。

《江湖行》以抗戰為背景,徐訏在香港書寫著中華兒女對民族的捍衛,正是他追尋文化鄉愁的一種體現。而從藝術手法上看,徐訏在寫作中延續了他帶有浪漫色彩和傳奇特質的風格追求。在《江湖行》中,流浪令他感受到“生命自由的精神安慰”,又給了他“具體的生命痛苦”{13}。與徐訏早年的作品相比,在香港創作的《江湖行》有著對都市的疏離。擅長塑造現代城市“漫游者”的徐訏,在飛速發展的香港,卻書寫著鄉土和流浪者。這些變化,何嘗不是香港文學與中國文學之間不斷延續的對話?在這個關于愛情、流浪和歸隱的故事背后,或許深藏著徐訏對個體生命的精神境遇和對生命形式的追問。這種體悟,相信也在一定程度上源自徐訏作為南來作家的經歷,以及他在香港這一特殊的文學空間中的省思與沉淀。

和徐訏相比,劉以鬯在香港的寫作較早體現了“念茲在茲”的傾向。他在赴港后不久,就嘗試書寫居住于此地的新感受。不過,他長期生活的故鄉上海,以及對上海的思念,仍然是他著墨頗多之處。由此,在劉以鬯的筆下,城市的“地方感”(sense of place)或是“地方之愛”(topophilia)并非單一,而是交疊著滬、港雙城的印記。當然,這何嘗不是“地方”在香港城市空間蘊含的多元特質?{14}移居香港后,劉以鬯很長一段時間都居住在北角。那里有著很濃的“上海氣氛”,而他在香港解懷鄉之苦的途徑之一,便是尋找并書寫“上海味道”。在他筆下,人們在北角購買熱得燙手的“烘山芋”,或是上海“采芝齋”的蜜餞等食物。除了書寫食物懷舊和慰藉之外,劉以鬯筆下的香港街景亦帶有濃濃的鄉愁:“坐在星光戲院就會產生坐在天蟾舞臺看京戲的感覺”,又如“月圓游樂場入口處常有個阿婆用上海話大聲喊賣白蘭花和夜來香”……這令“身居香港,心在上海的人得到滿足”{15}。

可見,在南來作家筆下,上海的地方性經過移植、轉化,成為了香港地方性的一部分。由此,都市敘事也成為了南來作家融入本土的途徑。同時,劉以鬯還試圖透過將古典文學中的人物雜糅進都市題材的作品,創作出具有香港背景的“新編故事”。劉以鬯的《新玉堂春》與《蘇三起解》形成了一種巧妙的呼應關系。蘇三和王金龍(景隆)生活在有“拉素”“DDT”“SW”咖啡的香港。{16}經由對古典文學題材的再造,都市敘事獲得了新的形式。除此之外,他的《借箭》挪用的是《三國演義》中“孔明借箭”的故事架構。《崔鶯鶯與張君瑞》《寺內》等則挪用的是《西廂記》中的人物關系。劉以鬯善于在中國古典文學中尋找靈感,這亦是他追尋中國文化傳統的反映。

盡管商業化的文學環境是影響南來作家創作的關鍵要素,但不可忽視的是,劉以鬯對中國文學和文化事業的不懈追求,也是影響他文化軌跡的重要因素之一。赴港前,劉以鬯曾是懷正文化社的創辦者,他所編輯的“懷正文化叢書”曾將不少知名作家的作品納入其中。主要包括《待旦錄》(施蟄存)、《邊外》(田濤)、《惡之華掇英》(戴望舒譯波德萊爾的詩集)、《好事近》(李健吾)、《鐵花》(熊佛西)、《西洋文學近貌》(趙景深)、《風箏》(許欽文)、《人性殺戮》(王西彥)、《水滸外傳》(劉盛亞)等;另外,“懷正文化社”還曾出版“懷正中篇小說叢書”,包括《危城記》(秦瘦鷗)、《鹽場》(沈寂);《鑄夢傳奇》(姚蘇鳳)、《霧都》(李輝英)等,其中不乏五四以來出現的諸多重要的文學創作及理論專著。

長期生活在上海的劉以鬯,并沒有太多鄉村生活的經驗,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對鄉土的疏離。恰恰相反,劉以鬯在懷正文化社時期就十分喜愛姚雪垠的小說及其用生動語言塑造的抗戰農民形象。懷正文化社曾出版姚雪垠的“雪垠創作集”系列,包括《差半車麥秸》《記盧熔軒》《長夜》《牛全德與紅蘿卜》等作品。{17}而在劉以鬯的《酒徒》中,他更曾細數五四以來自己欣賞的現代作家,如沈從文、張愛玲、端木蕻良及蘆焚(師陀)等。在作品方面,他亦提到沈從文的《丈夫》,蘆焚的《果園城記》,端木蕻良的《遙遠的風沙》《鴜鷺湖的憂郁》等。{18}如今觀之,這些作品的共同點之一,是對鄉土和精神原鄉的塑造。而這或許正是劉以鬯置身香港時,與其產生共鳴的原因之一。

再者,當時身處英屬殖民地,在商業和西方文化夾雜的有限空間之中,劉以鬯得對中國文學中的精神原鄉有了更多的反思。在他看來,沈從文創造了獨特的風格,這令他的小說具有抒情敘事的反諷意義。或許是因為這種風格并非僅來自于對現實的否定性解讀,也非只是出自對文類界限的逾越,而是同時產生自他對敘事的表面含義的有意顛覆。{19}這種對文學原鄉的追問,有可能影響到了劉以鬯的寫作風格。正如沈從文、蘆焚看似寫鄉土,實際上已經超越了“真實性”。因為鄉土在文學中既是一種保持距離的觀看,又是寄放自我的想象空間。而從劉以鬯在《酒徒》等作品中的寫作實踐來看,他還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張愛玲與沈從文的文體實踐。張愛玲式章回小說的文體結構與“說書式”的講故事一脈相承,獨立分割也能有起承轉合,放置在整體中亦適合首尾呼應,恰巧與劉以鬯撰寫副刊連載小說的要求有所契合;沈從文以鄉土為起點,他對多種敘事技巧的運用也被劉以鬯所吸收。于是,文學和精神的“鄉土”,得以置換成香港生活經驗建構的都市,繼續在香港的文學場域中產生新的變化。

三、鄉愁的再造:異國情調書寫的

延續與變異

上海的文化氛圍和文學書寫中的異國情調,其實是徐、劉等南來作家文化鄉愁的重要組成部分。香港和上海均為中西文化碰撞之地,徐、劉等作家長期生活在上海,他們作品中對上海異國情調的書寫并非浮于表面的勾勒,而是在基于在上海長期居住的城市經驗之上的深入刻畫。因此,關于異國情調的書寫對他們而言,已經成為創作中的重要的組成部分。

在赴港前,劉以鬯的短篇小說已經顯露他對異國情調書寫的興趣和所長。1936年,劉以鬯的第一篇短篇小說《流亡的安娜·芙洛斯基》發表于朱血花(旭華)編輯的《人生畫報》。{20}1945年發表于重慶《文藝先鋒》的《露薏莎》,更是能找到新感覺派的味道。《露薏莎》是一篇抗日背景的小說,以中俄混血舞女和地下工作者的愛情為主線,細致刻畫了霞飛路、各色酒吧以及戲院等構成的洋場世界。在他筆下,霞飛路上能看見“‘薔薇花鋪’里的猶太老板在打盹。國泰戲院5:30那一場還沒有散。這一天放映的是《譚尼爾·威勃斯托與魔鬼》(筆者按:“The Devil and Daniel Webster”,1941)”,“走過兩座高樓之間的小巷,向安南巡捕借火柴,點上一支帕爾摩爾”{21}。小說中的酒吧、戲院等地點,正是上海都會文化的寫照。而上海的租界環境、都市文化及感知經驗,后來在劉以鬯的書寫中得到了延續。香港的異國情調和上海相比,有其相似之處。劉以鬯在《世紀末的情感》中就有類似的書寫:“洋琴臺上的黑人鋼琴家,正在演奏《古巴的賣花生米人》,十只黑色的手指,像蛇舌一般在琴鍵上瘋狂地舔著。一連串瘋狂的旋律,在人工椰子樹的大葉子里,游來游去”{22}。對劉以鬯而言,異國情調的書寫在一定程度上隨他一同遷移到了香港,成為一種兼具現代主義色彩和香港都市敘事背景的特殊文本。

然而,和劉以鬯相比,徐訏在香港的作品中卻很少再出現《風蕭蕭》那樣,對上海租界空間及異國情調的深入描寫。他的《鬼戀》所描寫的抽埃及煙“Era”的女“鬼”,以及南京路上的情調和景致,都似乎只停留在了從前特定的創作時期。在創作《風蕭蕭》時,徐訏曾置入二十多個上海真實的街道名。他對辣斐德路(復興中路)、靜安寺路(南京西路)、貝當路(衡山路)、姚主教路(天平路)等地名曾信手拈來。不過,他卻再也沒能用如此接近都市地理空間的特殊筆墨描繪香港。赴港后,徐訏筆下的異國情調不再與故事結構本身緊密契合,而變得更像是故事背景。在小說《時與光》中,盡管徐訏加入了“深水灣”“尖沙咀”“瑪麗醫院”等本土地名,或是關于南國樹木、海灘風光的描寫,卻仍略顯隔膜。

或許是因為徐訏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香港設為他短暫的停留之地,這令他原本擅長的異國情調書寫,變得反倒更像漂浮的“驅殼”。《時與光》是《香港時報》1960年代著名的連載小說。徐訏坦言,《時與光》開始寫于1948年左右的上海,后因生活動蕩而擱置,最終于1964年才在香港脫稿。{23}作品中的人物出入酒會、別墅,多角戀愛的故事情節也與到港前的成名作《風蕭蕭》有相似之處。不過,與《風蕭蕭》中租界地景所呈現的異國情調不同,徐訏并未著墨于同樣有著異國情調的香港文學地景,而是轉而塑造“偶然”的人生體悟和敘事結構。《時與光》中鄭乃頓的一生,由一次人與全知視角的聲音對話開始。談論偶然與時間的對話、劇本、魔術貫穿在作品中,敘述者甚至能在現實時間之外的另一維度活動。鄭乃頓自稱“偶然主義者”,這位自稱“香港過客”的文人這樣訴說初到這個城市的感受:“在旅館里,坐在沙發上,翻開電話簿,一串串都是陌生的路名,陌生的人名……香港是我只經過一次而從未逗留過的城市。天氣很熱,香港只有冬天是我們的春天”。{24}香港成為鄭乃頓偶然到達的地點。而香港這座城,在一定程度上只是故事發生的地點而已。

從另一個側面看,徐訏對異國情調的舍棄,以及他在書寫中對生命的追問、對人生的思考,何嘗不是反映移居后的內心仍未安然居住?而這些追問和思考,其實正轉化自他內心深處的文化鄉愁。徐訏曾指出,《紅樓夢》中的“人生若夢”主題源于曹雪芹對時間的敏感。{25}在他筆下,“生命永遠是在流動,一切的將來都要變成過去,而現在不過是過去與將來的焦點,它從不許我們有一剎那的占有。當我們凝視一秒鐘的現在時,它已經帶我到新的一秒鐘的將來了。”{26}頗有意味的是,這些描寫實際上與他早年研究的直覺主義、柏格森的“綿延”(durée)與時間觀念等論述,有著一定的內在聯系。

其實,香港成為了徐訏寄放心靈感傷與探索時間意識的最后歸屬地。雖說徐訏小說中的香港更像是上海的“影子”,但從內地到香港的跨越,卻刺激了徐訏在香港三十年來寫作中所貫穿的,對時間、偶然等概念的文學表達,潛藏著他探索具有哲學意味的生命體驗歷程。在香港,時間問題是徐訏在創作過程中的一條重要線索。{27}他作品中的時間體驗,是神學、心理學在文化轉譯后進入中國文學書寫的別樣產物。而在一定程度上,文化鄉愁刺激,并且凸顯了他與時間意識展開對話的內在意愿。或許,這對我們反思中國現代文學中的時間意涵、生命體驗,以及敘事方式等,都將繼續帶來新的啟示。

四、鄉愁的轉化:文學理想和

出版理念的延續

(一)赴港前的文化理念與出版活動

由徐訏、劉以鬯等南來作家所編輯的報紙副刊、雜志,曾在香港文學界扮演著小型公共文化圈的重要作用。而在未赴港之前,徐訏、劉以鬯等已逐漸形成各自的創作風格和編輯理念。后來,它們成為了南來作家們文化鄉愁的重要組成部分。南來作家的生存空間,是在對文藝的熱誠和現實的荒蕪中、在不同話語的論爭中逐漸建立起來的。從力匡辦《人人文學》、夏果辦《文藝世紀》、徐速辦《當代文藝》、劉以鬯編輯《香港時報·淺水灣》等,均可見一斑。他們在謀生之余,亦寫嚴肅作品、辦雜志、編報章副刊,向商品消閑的庸俗風氣宣戰。{28}一方面,我們可以從投稿者的書寫中,反觀編者的編選原則、趣味和包容度;另一方面,我們亦可從編者的編輯取向中反觀他們在面對文學理想和外界環境時的應對策略。

在赴港前,徐訏和劉以鬯均有較豐富的文學創作和出版的經驗。在尚未到達香港之前,徐訏和劉以鬯在重慶就有過一次會面,二人由楊彥岐(易文)介紹相識。文學一直是劉以鬯的追求。中學時期,他便開始參加文學活動,加入葉紫創辦的“無名文學會”時,他還只是上海大同大學附中的初中生。{29}1941年,劉以鬯從上海圣約翰大學畢業后,太平洋戰爭爆發。他離開“孤島”到達重慶,在《國民公報》等任副刊編輯;徐訏到達重慶的時間則是1942年9月。當時他由時任中央大學師范學院國文系的伍叔儻介紹,在國文系任兼職教授。

此后,徐、劉二人的文化活動又有交集:徐訏的《風蕭蕭》在連載時就曾引起很大的轟動,多年后交付劉以鬯在上海所辦的懷正文化社出版。劉以鬯(劉同繹)及兄長劉同縝是懷正文化社的主要負責人。“懷正”二字出于劉家的堂名“懷正堂”。名曰“文化社”,而非“出版社”,意在“使業務不至于太狹窄”,這其實正是徐訏的建議。{30}在上海,劉以鬯的懷正文化社曾幫徐訏出版過不少作品,包括長篇小說《風蕭蕭》,中篇小說集《鳥語》,短篇小說集《阿剌伯海的女神》《煙圈》《幻覺》,詩集《燈尾集》《進香集》《待綠集》《鞭痕集》《借火集》,散文集《蛇衣集》等。總的來說,徐訏、劉以鬯在赴港之前從事的出版活動以及因此積累起來的文化界影響,也為他們日后在香港的文學事業打下基礎。劉以鬯帶著延續懷正文化社的理念、“以海外華人為對象,發展出版事業”的愿望于1948年赴港。盡管“懷正”一去不返,但他卻在香港,以另一種形式延續著當年投身于出版事業的初衷。

(二)社會生活與都市書寫的向度

六十年代的香港是一個高度商業化的社會,作家倘若無法迎合多數讀者的趣味,就可能會失去用稿機會。因此,南來作家們時常要面對的處境,便是“在很大程度上需要背叛自己、放棄自己、甚至忘掉自己”{31}。在徐、劉二人面向通俗寫作的過程中,必定會有所取舍。在陌生的環境、商業考量和文學創作的激情中,如何摸索出平衡點?這其實并非易事。盡管徐訏到香港后的創作看似十分豐富,但他卻依然深感孤獨。香港的商業氣氛未能令徐訏如愿成為職業作家,他還需要在高校教書,維持生活。在美國“綠背文化”(美援文化)影響下,港臺文壇的一些人對他寫作的期待并不是浪漫故事,而是政治姿態。{32}徐訏因缺乏鮮明的政治姿態而遭批評,這令他的處境更為艱難。

一邊面對自己的文化鄉愁和理想,一邊面對報刊強烈的通俗性需求,劉以鬯亦面對不小的困難。所幸的是,《香港時報》向他提供了編輯《香港時報·淺水灣》的工作,希望他能有所革新,編出具有特色的副刊。按照劉以鬯的構想,改編后的副刊將成為純文藝副刊,“不登消閑文字,只登嚴肅文藝作品”{33}。他開始著手選刊小說、特別是一些關于世界文學思潮方面的討論。正是在他的努力下,編者與香港年輕一輩的撰稿者共同為香港創造了可貴的文學空間。正如也斯(梁秉鈞)所言:“年輕一代執筆介紹現代小說的文章,也一定給予有豐富創作小說經驗的編者一定的沖擊,以及繼續多年文學試驗的欲望。”{34}不過,劉以鬯編輯“不登消閑文字”的追求在商業急速發展的香港社會中亦承受著一定的壓力,這從他的小說《有趣的事情》可窺見一斑。該小說1965年10月至1966年5月在《新生晚報》連載。小說的主人公以賣文為生,劉以鬯后來將其中一部分改寫成小說《蟑螂》。敘事者靠寫作“討生活”,在斷腿蟑螂的身上仿佛看見自己同樣殘缺的理想。劉以鬯將這些帶有殘缺、挫敗意象的文字,以一種日常性的筆調集中、放大,突顯了他對南來作家本身在文化處境上的觀察。

不過,在對都市文化生活進行批判、對文人困苦生活描摹的同時,劉以鬯也開始從更深入的反思角度,書寫歷史賦予南來文人這一特殊群體的的精神歷程。1962年,他在《星島晚報》上連載的小說《酒徒》正是其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他寫道,“輪子不斷地轉。香港在招手。北角有霞飛路的情調。天星碼頭換新裝。高樓大廈皆有捕星之欲。受傷的感情仍須燈籠指示。方向有四個。寫文章的人都在制造商品。白蘭地。將憎惡浸入白蘭地。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35}在他筆下,敘事者個人的記憶與歷史夾雜在一起。“輪子不斷地轉”的畫面不斷出現,營造出類似電影蒙太奇(Montage)的效果。戰爭、故鄉淪陷,以及香港的安逸場景拼接在一起,不斷地凸顯著敘事者內心的的傷痛和鄉愁。

與此同時,劉以鬯逐漸在寫作中關注到香港本土文化、民生問題等。他的《天堂與地獄》正是借蒼蠅之口,批判現代都市中的虛偽事物,并用針砭時弊的方式,“反寫”自己略顯困頓、苦中作樂的文學生活。他還以關注方言用詞、記錄日常等方式,探尋本土書寫的新形式。在短篇小說《鏈》中,出現了諸多對香港地名的詳細表述。相當一部分的描寫,使用了諸如“高佬李”“大頭仔”等粵方言的用法。{36}這些變化,均足見劉以鬯在試圖令他的都市敘事更接近香港的本土文化。

相比之下,徐訏在處理香港社會生活題材時,則略顯被動。但這種“被動”,卻又恰好成為他所呈現的特質。徐訏塑造的移民形象,以及他借助人物經歷勾畫的“人生虛無”體驗,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他自身的“疏離感”。小說《來高升路的一個女人》描摹了都市的物質誘惑與香港現實生活中底層人物的同舟共濟,或許這才算他為數不多的,關于本土題材嘗試。再者,一些失落的“小人物”形象的出現,也是以往善于勾畫“文化精英”形象的徐訏在人物塑造上的新變化。《手槍》和《劫賊》中的人物因生活所迫淪為劫匪,這類形象在他從前的創作中其實不太常見。

在他筆下,還有一類典型人物是移民。的確,徐訏書寫的香港,很多時候只有“香港的影子”。而覆蓋在這個影子上面的,則是“另一個移民的影子”{37}。小說《過客》中的主人公,正是和徐訏一樣,從上海到香港生活的“過客”。而在《一九四○級》中,他塑造了一位在香港放棄了自己的寫作理想,無奈靠做算命師傅謀生的人物。移民的形象也延伸到了心理的層面。在《時與光》中,舞蹈家因身體致殘無法繼續跳舞,其實影射了理想的遷移和失落的象征意義。人生的虛無感,在徐訏的香港書寫中愈來愈濃。不過,這又在另一個維度上構成了徐訏本土書寫的獨特風格。

不斷在通俗性和自我的藝術追求中尋找平衡點,是徐訏、劉以鬯等南來作家長期面對的問題。對作家自身來說,他們時常有著主動劃分作品的意愿。比如,劉以鬯將經過自己篩選的《對倒》《酒徒》等結集出版。而他認為,被“排除在外”的,有不少是他無奈“賣文”,“娛樂他人”的文章,而非“娛樂自己”。不過,由于通俗性和作品的文學性在現實中并非涇渭分明,某些未被納入作者“自我篩選”結果的作品,并不一定就沒有研究價值。比如,徐、劉等南來作家的“連載小說”受報紙篇幅所限,需要做到對上文的承接和對下文“吊胃口”。這種行文結構其實正是作家與通俗性對話的一種結果。這些文體短小而環環相扣,又衍生出不同的敘事結構及效果,同樣是香港文學紛繁復雜面貌的一部分。

(三)文學空間的開拓與傳統的接續

在對大眾媒介與文學生產的看法上,徐訏、劉以鬯的態度既有相似性,又有不同之處。在劉以鬯編輯的眾多出版物中,《西點》一直較少受到注意。這是一份滬上暢銷的都市生活類雜志,后來在香港復刊,能夠從諸多層面反映南來作家的辦刊理念與實際境遇。《西點》在上海時為半月刊,以“介紹西方文化,灌輸國際知識”為主旨,多摘譯有關國外生活方式、時政通訊等內容的文章。作為編輯,劉以鬯在對《西點》香港復刊號進行革新的過程中,不但將其一半篇幅用作刊登短篇小說創作,同時也更強調“圖文結合”的策略。

復刊首期,《西點》已有多位南來作家參與短篇小說的創作。該期還刊登了劉以鬯在上海時期的作品——《失去的愛情》的廣告,當時由香港海濱書店再次發行。{38}復刊號的文章多配有插畫,其內容通俗,調侃愛情、戲謔青春,十分符合大眾消閑的需要。另外,譯文均選自最近的國外期刊,可見編者在時效性上的考量。香港讀者對國外信息的需求和上海相似,因此劉以鬯在香港編輯復刊號時,并未將上海版《西點》的翻譯傳統完全舍棄。再者,《西點》在香港復刊后,便開始定期刊登詩歌、散文等文學性較強的文類,明顯調整了文學創作的比重,這都是上海版不多見的。由此,不難看出劉以鬯內心對文學的堅守。

《西點》既有侶倫等香港本土作家發表文章,又不乏路易士等南來作家發表作品。因此,在短時間內形成了一個難得的小型文學園地。{39}此外,香港和上海相似的是,電影都曾是市民日常消閑的主要方式。通過考察《西點》香港復刊號,可以發現劉以鬯在選文的原則上,既爭取文學創作的空間,又盡量顧及文化環境的需求。從影評中就能看出,它們并未像當時流行的某些小報一樣,放大電影中的欲望和情色賣點。而是側重從“文學改編電影”的角度切入,討論美國好萊塢將文學名著、暢銷小說搬上銀幕的時代特色、刪減原則等。{40}劉以鬯在編排《西點》的過程中,對各種文類、風格有較高的包容度。這種傾向,令該雜志既通俗,又不失文化內涵。

然而,在現實和文學夢的夾縫中生存,終究是劉以鬯無法抗拒的經歷。《西點》為香港文學提供了可貴的書寫空間,但自復刊至第五期,編輯一欄已不見劉以鬯之名。《西點》如同鮮活的文化標本,從側面反映了當年在香港從事中文純文學創作的艱難。這份雜志在商業浪潮中逐漸妥協求生存,無奈削減了文學創作的比重,走了更為通俗消閑的路線。和劉以鬯一樣,許多傾向于從事嚴肅文學創作的作家也逐漸從雜志退出。

徐訏和劉以鬯相似,也在香港重拾了熟悉的編輯工作。20世紀50至60年代,徐訏參與了《熱風》《幽默》《筆端》等知名文化雜志的編輯工作。赴港前,他曾與孫成創辦上海的《天地人》半月刊,亦曾在林語堂主辦的《人間世》《宇宙風》《論語》等刊物發表作品。《論語》半月刊由林語堂主辦、陶亢德編輯,徐訏擔任助理編輯。在林語堂創辦著名的小品文刊物《人間世》半月刊后,徐訏又和陶亢德共同任編輯。在香港,李微塵成立創墾出版社后,推出了《熱風》半月刊,徐訏受邀任編輯。當時,該刊的主要作者還包括曹聚仁、周作人、李微塵、李秋生等作家。《熱風》內容涉及小說、掌故、新詩、詩話等,文類上較為多元。{41}然而,雜志像是一個同人性質的刊物,卻沒有稿費收入。因此,撰稿者有的越寫越少,有的甚至改行。{42}這令徐訏亦覺得無法勝任,只能退出編輯事物。此后,徐訏還曾主編文藝雜志《筆端》(The Quill Semi-Monthly)半月刊。《筆端》是香港傳播中國文化的重要文藝期刊之一,常刊登周作人的舊文。它的創刊號封面由徐訏親自設計,靈感來源于敦煌文物。{43}徐訏希望“辦一個合乎時代,實事求是的刊物。希望可供有識之士對現代的各種問題發表點意見,或者用藝術的形式,表現胸中所感所思,或報導些特殊的見聞”{44}可見,他試圖為香港創造更多有思想、有品味的文學空間。《筆端》成為了徐訏編輯《論語》《人間世》等刊物的延續,它在一定程度上彰顯的是徐訏在文藝追求中的自由主義精神。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的文藝氣息整體受到擠壓,純文藝刊物的生存處境不易。《幽默》半月刊便是徐訏繼《熱風》后又一次嘗試,他試圖尋找一種在文藝和市場間取得平衡的考量。{45}在《幽默》的投稿簡章中,徐訏道:“來稿雖可論草書,但請勿以大草為文,來搞亦可論‘沿步路過’之文法,但勿以此文法為文,本刊編者才疏學淺,怕看不懂”,這令原本普通的投稿簡章轉而靈動起來。在徐訏看來,模仿歐美電影、雜志情節的流行書寫實則內容空洞。而他將幽默諷刺小品視作“寫實主義或是自然主義的雛形”。他認為,諷刺小品倘若要成為寫實小說,則需要更為深刻的觀察和細膩的剖析,距離“嚴格的文學的路還很遠”。不過,幽默小品“雖流于片段”,卻至少更貼近民眾的“苦笑”,而非“調笑”,帶有漫畫味。{46}徐訏的短篇小說《太太的嗓子》,曹聚仁的《欣廬的春天》等都曾刊于《幽默》。{47}這些作品筆調幽默,行文間流露著生活的智慧,更常用戲謔和反諷的手法,在幽默之余亦深藏省思和智慧。

徐訏從1933年就開始為林語堂的《論語》撰稿。幾十載后,依然可以從他編《幽默》的趣味中,找到《論語》“幽默”“閑適”和“靈性”的小品文精神。正如林語堂所言,小品文“可以發揮議論,可以暢泄哀情,可以描繪人性,可以形容世故,可以記瑣屑,可以談天說地”{48}。它具有一種創作的即興感,而且對各種題材的包容性較大,可雅可俗。徐訏曾為《幽默》寫下包括“不求聞達于權貴”“不反對娛樂”“不報導及預測賭博”等在內的十點原則,系仿造林語堂《論語》十點“同人戒條”而作。《幽默》所刊文字筆調幽默,行文間流露著生活的智慧,它顯示了徐訏對小品文幽默、閑適精神的再次實踐。徐訏嘗試在香港為小品文辟出一片空間,實則為香港文學注入了更為多樣化的寫作風格,因此,這種文學理念的遷移、轉化,應當成為研究香港文學史時值得關注的文化現象。

如今觀之,香港出版界早年對西方文化的傳播方式相對多元,但中國文學和文化的流通空間則是被擠壓的。而徐訏編輯的《幽默》,以及《論語》《筆端》等的重要之處,一是在于它和中國文化及中國文人精神傳統的對話;二則是因為這些園地聚集了一批香港文學中重要的創作群體,除了徐訏,還包括十三妹、司馬長風、胡品清、李輝英、黃思騁等。滋養了香港文學生長的寶貴土壤。另一方面,《幽默》等香港文學期刊被允許在新加坡、馬來西亞等有華人聚居的地區銷售。因此,新馬地區的撰稿者得以繼續延續小品文的寫作,并在此過程中與香港文壇保持對話。伴隨期刊的編輯、流通過程,南來作家的文化鄉愁和文學理念亦同時得以轉化,成為華文寫作共同體中不可忽視的組成部分。

五、余論:再思文化鄉愁的接續與傳播

南來的鄉愁和文化差異,令徐訏、劉以鬯等作家產生了一系列的追問。而文化鄉愁與本土書寫之間的關系,恰好可以成為我們研究中國文學史的另一種視角。因為只有進一步探索香港文學的關系網絡,中國文學史的“編寫”才可能更好地轉換為文學地圖的“測繪”。{49}從徐訏、劉以鬯的香港書寫中,可以發現五四“新文學”文脈的變化和延續。在此過程中,作家與香港文學之間展開了新的對話;香港的文學空間,亦逐步深化了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特定主題和形式,成為其有力的補充。{50}

值得一提的是,香港南來作家的文化鄉愁影響的不僅僅是香港文學。對于海外,特別是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而言,香港是海外華人寄予文化認同的重要橋梁。當時,新、馬的殖民政府禁止來自中國內地的報刊流通,卻給予香港一定的便利。諸多香港期刊允許在新、馬銷售。因此,文化流通的過程也產生了不同的作用:其一,對香港文化界而言,不同區域華文界的探討,促使香港文學走向了多元的發展路徑;其二,香港和新、馬等地的讀者、撰稿者,獲得了對話的契機。由此,香港文學期刊作為連接的中介,得以為新馬地區的華語文化注入動能。而無論是對于香港文學,抑或新馬地區的華文文學而言,文化鄉愁曾是刺激南來作家不斷在文學中認識自我、發現異鄉與故鄉對話關系的要素。

由此看來,探究南來作家的文化鄉愁,將有助于我們更深入地理解作家們的文學深耕過程。在香港,徐訏始終覺得自己是異鄉人。他很少再像書寫上海一樣,深入寫出香港的社會面貌,而是著墨于時間體驗、人際隔膜。劉以鬯則試圖通過報刊上的連載小說,反思中國新文學中的傳統與鄉土,并承接上海時期的異國情調書寫,連接雅、俗。地理遷移的線索與中國現代文學的自我意識,在此過程中相互交織,彼此影響。最終,它借后者之力延續,與本土產生對話。由此,散播的“文化種子”也得以在新的環境中生長。

承載著記憶、情感與傳統的文化鄉愁,映照出南來作家與香港都市文學空間的特殊對話路徑。一方面,文化鄉愁延續著中國文學的文體、文化傳統;另一方面,南來作家的文化鄉愁中,并非只存在一種傳統。對于徐訏、劉以鬯等而言,文化鄉愁的意涵還應該包括五四以來的文化追求、現代主義的趣味、都市敘事的接續,以及世界文學的影響等。香港是東西交匯的都市,更是具有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特色的多元文化都市。{51}因此,在研究文學創作、傳播的過程時,可以嘗試打開空間,將“本土關懷”“比較視野”“抒情傳統”等方法與知識脈絡研究相結合,從更多元的視角,考察香港文學的主體性建構。{52}總的來說,南來作家伴隨遷移所產生的文化記憶,可以在徐訏、劉以鬯對香港文學的影響中找到更多聯結之處。繼而,這亦能映照二人背后的南來作家群體。而他們在中國文學史中的重要回應,則有更多衍義尚待研究。

① 潘亞暾對“南來作家”進行了狹義與廣義的界定:狹義而言,指民主革命時期已經在中國內地從事創作并有文名者,在港期間的作品為其一生作品中主要或重要部份;廣義而言,則指凡來自內地者,而不問其來港之際是否有文名,后在香港文壇占一席之地者。他認為現代南來作家大致可分三代:第一代是南來前已有名,包括1949年以前南來的劉以鬯、何達、吳其敏等,以及1949年后從內地移居香港的徐訏、徐速、李輝英等。另外,還有曾敏之、馬國亮、犁青等由內地或海外兩度到港的。第二代以五十年代來港為主,較有代表性的有海辛、金依、雙翼、西西、胡菊人等。第三代為七八十年代到港,如黃河浪、傅天虹等作家。見潘亞暾:《香港南來作家簡論》,《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年第2期。

② 徐訏、劉以鬯、南宮搏、秋貞理(司馬長風)、力匡、林適存、趙滋蕃、路易士(李雨生)等作家初到港時,處境不易。參見鄭樹森、黃繼持、盧瑋鑾編:《香港新文學年表》(一九五○—一九六九年),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00年版,第3-14頁。

③{35} 劉以鬯借《酒徒》主人公之口,指出當時香港文化生態的問題。參見劉以鬯:《酒徒》,香港: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2003年版,第45頁,第39頁。

④ 部分重要成果包括:鄭樹森、黃繼持、盧瑋鑾編:《香港新文學年表(一九五○—一九六九)》,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00年版;潘亞暾:《香港南來作家簡論》,《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9年第2期;黃萬華:《超越政治化和商品化的本地化進程》,《湖南社會科學》2011年第5期;饒芃子、楊匡漢主編:《海外華文文學教程》,暨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楊義、趙稀方:《文學香港在中國》,見《活潑紛繁的香港文學——1999年香港文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集(下冊)》,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吳義勤、王素霞:《我心彷徨:徐訏傳》,上海三聯書店2008年版;計紅芳:《香港南來作家的身份建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等。

⑤ 《說文·灥部》道:“厵,水泉本也。從灥出廠下。原,篆文從泉。”許慎撰;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臺北:洪葉文化事業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575頁。

⑥ 參見張松建:《重見家園:海外漢語文學新論》,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另見此書序言(王德威:《華語語系研究的新收獲》)。

⑦ 錢理群、溫儒敏、吳福輝:《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修訂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517-519頁。

⑧ 葛浩德(Frederik Green):《徐訏與香港——一個留下的過客》,見梁秉鈞策劃,嶺南大學人文學科研究中心編:《創意寫作系列:書寫香港@文學故事》,香港:教育圖書公司2008年版,第44頁。

⑨ 徐訏:《已逝的青春》,見《時間的去處》,第1頁(出版地及出版社不詳,由盧瑋鑾教授贈予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

⑩ 徐訏:《原野的呼聲》,臺北:黎明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77年版,第25頁。

{11} 徐訏《夜聽琵琶》,原載于1968年3月16日《筆端》半月刊第6期。見廖文杰編《無題的問句——徐訏先生新詩·歌劇補遺》,香港:夜窗出版社1993年版,第4頁。

{12} 計紅芳:《香港南來文人的身份建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59-161頁。

{13} 吳義勤:《流浪的意義與生命的感悟——重評徐訏的長篇小說〈江湖行〉》,《城市文藝》(香港)2008年第5期。

{14} Yi-fu Tuan. Topophilia: A Study of Environmental Perception, Attitudes and Values. Englewood Cliffs, N. J. : Prentice-

Hall, 1974, pp.92-128.另請見拙文《波西米亞人之“眼”——再思城市“地方性”與社區營造的路上觀察學》,《文化研究》(第26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81-96頁。

{15} 劉以鬯:《北角的上海情景》,《香港作家》2002年第5期。

{16} 劉以鬯:《新玉堂春》,見《天堂與地獄》,香港:海濱書屋1951年版,第50頁。

{17} 在劉以鬯捐贈給香港中文大學圖書館特藏的剪報排印本中,就有十一則與姚雪垠相關的文章,時間跨度由1941年到1971年。

{18} 劉以鬯:《酒徒》,人民文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26-31頁。

{19} 王德威:《茅盾,老舍,沈從文:寫實主義與現代中國小說》,臺北:麥田出版社2009年版,第280-293頁。

{20} 劉以鬯:《近作兩篇〈異地·異景·異情〉前記;〈模型·郵票·陶瓷〉前言》,《香江文壇》2005年4月號。

{21} 劉以鬯:《露薏莎》,《文藝先鋒》1945年7卷8期。

{22} 劉以鬯:《世紀末的情感》,見《天堂與地獄》,香港: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2007年版,第55頁。

{23}{24} 徐訏:《時與光》,臺北:正中書局1966年版,第356頁,第8頁。

{25}{26}{42} 徐訏:《徐訏文集》(第11卷),上海三聯書店,第21頁,第189頁,第381頁。

{27} 參見陳旋波:《時與光——20世紀中國文學史格局中的徐訏》,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137頁。

{28} 盧瑋鑾:《“南來作家”淺說》,黃繼持、盧瑋鑾、鄭樹森:《追跡香港文學》,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122-123頁。

{29} 劉以鬯:《葉紫與無名文學會》,見《劉以鬯選集》,香港:文學研究社1979年版,第91-98頁。

{30}{31} 劉以鬯:《劉以鬯卷》,香港:三聯書店有限公司1991年版,第367頁,第3-4頁。

{32} 吳義勤、王素霞:《我心彷徨:徐訏傳》,上海三聯書店2008年版,第381頁。

{33} 劉以鬯:《新小說·反小說——二零零三年十二月五日在“第二屆新紀元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專題講座上的發言》,見《舊文新編》,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2007年版,第8頁。

{34} 也斯:《從〈迷樓〉到〈酒徒〉——劉以鬯:上海到香港的“現代”小說》,《文學評論》(香港)2010年第8期。

{35} 劉以鬯:《酒徒》,香港:獲益出版事業有限公司2003年版,第39頁。

{36}{43}{44} 劉以鬯的《鏈》刊于《筆端》1968年第3期;《筆端》曾刊登周作人的文章,如《我的雜學》(1968年第2期)、《我與西洋文化學術的淵源》(第3期)、《我的雜學與道德觀》(第4期)、《關于民族風物的學識》(第6期)、《俗曲及其他》(第8期)。另,還有成仲恩編注《知堂老人己丑春夏日記》(1968年第9期)。參見《筆端》1968年第1-9期。

{37} 黃康顯:《香港文學的發展與評價》,香港:秋海棠文化企業1996年版,第139頁。

{38} 《西點》復刊號第一期,西點半月刊社,1951年11月25日出版,第29頁。這部中篇小說1947年刊登在上海環球出版社汪波(沈寂)主編的《幸福》雜志,后由桐葉書屋于1948年在上海出版,并由漫畫家郭建英配插畫。許定銘:《劉以鬯的第一部單行本》,《文學研究》(香港)2007年第7期。

{39} 南來作家路易士曾在這份刊物上書寫南來思鄉的心境和顛沛流離的處境:“我沒有蘆笛,沒有提琴,/而現在這個年頭,/也不再適于行吟,/那么一個空虛的胃,/一顆破碎的心,/該怎么使它安定?”路易士:《說書人語及其他》,劉以鬯、公孫魚主編:《西點》1952年第4期。

{40} 劉以鬯主編,香港西點半月刊社:《西點》1951年第1期。

{41} 方寬烈:《香港文壇往事》,香港:文學研究社2010年版,第226頁。

{45}{46}{47} 雜志督印人及主編均為徐訏,由創墾出版社發行。《幽默》1952年1-9期。

{48} 林語堂:《發刊詞》,《人間世》1934年創刊號。

{49} 黃子平:《香港文學史:從何說起》,原文刊于《香港文學》2003年1月號。見陶然主編《面對都市叢林——〈香港文學文論選〉(2000年9月—2003年6月)》,香港:文學出版社有限公司2003年版,第247-251頁。

{50} 楊義、趙稀方:《文學香港在中國》,見《活潑紛繁的香港文學——1999年香港文學國際研討會論文集(下冊)》,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636-650頁;趙稀方:《小說香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3年版,第6-7頁。

{51} 李歐梵:《情迷現代主義》,百花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59-67頁。

{52} 李浴洋:《重探“香港文學”——陳國球教授訪談錄》,《文藝研究》2018年第8期。

(責任編輯:黃潔玲)

Abstract: From the 1950s to the 1960s, the special kind of cultural ecology in Hong Kong made it possible that writers from the Mainland had to face the unbalanced relationship between artistic pursuit and popularity and, under the influence of such a contradiction, the cultural nostalgia of the writers became even stronger as the traces of their writing changed accordingly. Xu Xu and Liu Yichang gained treasured writing space for Hong Kong literature although there wer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ir writing experience and concepts of editing as Xu Xu constantly found himself an outsider, unable to render in-depth portraits of social features of Hong Kong, like he had done about Shanghai; instead, he began writing about his experience of time and indifference between people. On the other hand, Liu Yichang tried to serialize fiction either in magazines or newspapers, with reflections on tradition and native land in the new literature of China. He was connected with the exotic writing from the Shanghai period and tried to combine the vulgar and the elegant in literature. A re-exploration into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between cultural nostalgia and local narratie of such writers as Xu and Liu would help us reflect on the veins of a deeper level in the dialogue that is continuing between Hong Kong literature and Chinese literature.

Keywords: Hong Kong literature, writers from the Mainland, cultural nostalgia, cultural memory, local narra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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