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想象天花板”之作《索拉里斯星》賞讀

柳青云：在波蘭，有這樣一位作家：《紐約時報》曾評論其為與20世紀三大科幻小說家阿瑟·克拉克、艾薩克·阿西莫夫和菲利普·迪克比肩的科幻小說巨人；中國科幻作家劉慈欣說他有著非常了不起的想象力，是獨一無二的；美國“20世紀最富有想象力的文學天才”庫爾特·馮內古特贊揚他“無論語言的駕馭、想象力還是塑造悲劇角色的手法，都非常優秀，無人能出其右”……他的作品被譯成52種語言，全球暢銷4000余萬冊，是世界范圍內擁有最廣泛讀者的科幻作家，波蘭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以他的名字命名。早在70年前，他就預言了互聯網、搜索引擎、虛擬現實和3D打印、人工智能……

這位被無數人譽為“無法超越”的作家，就是斯坦尼斯瓦夫·萊姆，波蘭文壇最耀眼的科幻泰斗。其代表作科幻小說《索拉里斯星》被稱為開啟“萊姆宇宙”之門的虹膜密鑰，同時被認為是設立“太空想象天花板”之力作，它以詩意筆觸和深邃哲思觸探人類認知邊界。人類追尋著地外文明的蛛絲馬跡，遇見了索拉里斯星的藍色大洋。它像一面鏡子，反映出人類內心深處的秘密，以此探尋人類最原始的本性。只有當人們遭遇身份危機，才能真正正視自己的認知邊界。1972年，蘇聯導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以萊姆的著作《索拉里斯星》為藍本改編的電影《飛向太空》，獲得戛納電影節金棕櫚大獎，這一獎項也帶著這本書“飛向”世界各地。2021年是萊姆誕辰百年，這位無與倫比的作家的作品再次掀起閱讀熱潮。本期，我們一起來飽覽這部集科幻與哲學為一體的偉大作品吧。

NO.01內容梗概

索拉里斯星是一顆圍繞雙星運轉的星球，表面被膠質海洋覆蓋。根據人類既有的認知，這樣的星球的運轉軌道應該是不穩定的。但僅僅過了十幾年，人們就發現，索拉里斯星的軌道并沒有顯示出預期的變化。這激發了人類對這顆星球無限的興趣。心理學家凱爾文降落到索拉里斯星，迎接他的不是同伴們的熱烈歡迎，而是雜亂的太空站、瘋癲的科研人員和凝重的暗黑氣氛，他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直到在一片撲朔迷離中撞見自己已經過世十年的妻子……這顆神秘到近乎恐怖的星球，乍看起來死氣沉沉，卻能夠暗中幻化出無數物體乃至人形，呈現人內心深處的欲望，甚至用這些“非人”事物，擊潰人的情感、道德乃至生死防線。萊姆在本書中描寫人類與外來生命的接觸，主要是想探討人類的本性。最終他得出的結論是：人類有很多弱點和局限，但只有遭遇身份危機，我們才能正視自己的認知邊界。

NO.02作者簡介

斯坦尼斯瓦夫·萊姆（Stanislaw Lem， 1921年9月21日——2006年3月27日），波蘭著名科幻作家、哲學家。當過汽車技工，獲得過醫學博士學位，還曾創立波蘭宇航協會。他是20世紀歐洲最多才多藝的作家之一，也是國際公認的科幻小說天才作家。曾獲得波蘭文化與民族遺產部頒發的藝術榮譽勛章和波蘭國家最高獎勵——“白鷹勛章”。一顆繞日小行星和波蘭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以他的名字命名。他的作品多聚焦于哲學主題，探討科技對人類的影響、智慧的本質、外星交流，以及人類認知的局限等。代表作有《索拉里斯星》《未來學大會》《慘敗》等。

鏈接·作者先知預言

萊姆的小說，無論長篇還是短篇，總有引人入勝的情節。他的小說主人公常被置于一個新奇的環境中：來回穿越的異時空，機器造反的世界，擠滿各種奇怪生物的星球。但他鐘情這些程式，并非因為他相信這類敘述所描繪的場景，也無意于描繪一個“真實的未來”，而是想用它們來建構和檢驗自己的“文學模型”，然后借此去表達對整個世界和人類的看法。早在70年前，他就預言了互聯網、搜索引擎、虛擬現實和3D打印的出現，直言人類將遭遇人工智能和信息爆炸的挑戰。“我感興趣的是整個人類的命運，而不是個體的命運。”

NO.03引讀書評

《索拉里斯星》：照射內心深處的一面鏡子

□唐 玲

人類與太空未知生命體接觸和建立溝通，是太空科幻小說中必然繞不過去的主題。在傳統科幻作品里，這種接觸和溝通往往是直接的，不論被迫還是主動，最后的溝通成果都是有效或有意義的，但在《索拉里斯星》中，一切恰恰相反。

在索拉里斯星上，接觸和溝通不是向外，而是向內，不是直接，而是間接。索拉里斯星用人類難以理解的能力創造出一種溝通的媒介，它讓主人公凱爾文已經死去的妻子（哈麗）“復活”，如夢魘一樣地跟隨在凱爾文的身邊，她是索拉里斯星“掃描”凱爾文大腦深層隱秘角落的產物，也是凱爾文最懼怕和最難忘的內心秘密，是“心魔”，是“執念”。索拉里斯星最具有智慧特征也最神秘的就是覆蓋整個星球的膠狀質的海，海具有反射能力，如同鏡子，能完整顯示出投向它的東西。萊姆的這一外星智慧體的形式設定完美地契合了書中的一段話：“我們不需要其他。我們需要的是鏡子。我們期望在其他世界身上找到我們自己原始過去的影子。”

科技的持續進步一定是心靈和社會反烏托邦式的結果，向外探索的信心的無限膨脹，造就了我們“以人類為中心”的傲慢，期望以人類的意志和思維解讀和定義所有未知的事物，這種盲目和無知必然帶來虛無的結果和無意義的探尋，萊姆在《索拉里斯星》里大膽作出預言。小說里，哲學的思考遠遠超過科幻色彩的刻畫，凱爾文和被復制的妻子之間的愛情也在探問“什么是人”“什么是人的意識”“怎樣定義生命”這些終極的哲學問題。這是一部很復雜的科幻小說，復雜的不是它的故事情節，而是它內里承載的多重思考，關于人，關于內心，關于生命，關于愛，關于對未知之界的敬畏……

（摘自微信公眾號“江理工人文青年說”，有刪減）

在作文君看來，如今的我們正在瘋狂經歷作者曾預言的一切。下面就讓我們一起閱讀《索拉里斯星》科幻小說中的精彩選段，感受這位無與倫比的波蘭科幻大師對人類最深層的思考。

NO.04精彩選段

章節：小偽經

“我們飛向太空，做好了一切準備，也就是說，準備好承受孤獨，準備好艱苦工作，準備好自我犧牲，準備好面對死亡。出于謙虛，我們不會大聲宣揚，但有時我們的確會想，我們很了不起。而與此同時，我們并不想征服宇宙，我們只想盡可能地拓展地球的邊界。對我們來說，有的星球就像撒哈拉大沙漠一樣炎熱干燥，還有的星球就像南北極一樣冰雪覆蓋，或是像巴西的叢林，一幅熱帶景象。我們奉行人道主義，有著崇高的理想。我們沒有征服其他種族的打算，而是只想向他們傳授我們的價值觀，并吸取他們的文明傳統作為回報。我們把自己看作‘神圣接觸的騎士。而這又是一個謊言。我們尋找的是人而不是任何其他東西。我們不需要其他世界。我們需要的是鏡子。我們不知道該拿其他世界來做什么。一個世界對我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它已經足以讓我們感到窒息。我們渴望找到自己理想化的形象：它們必須是比我們的地球更完美的地球，比我們的文明更完美的文明。我們期望在其他世界身上找到我們自己原始過去的影子。與此同時，有些另一面的東西我們卻拒絕承認，拼命辯駁。歸根結底，我們從地球上帶來的并不僅僅是美德的精華，并不僅僅是人類的英雄典范！我們來到這里，帶來的是我們真正的自我，而當對方向我們展示出事實真相時，也就是我們閉口不談的那部分，我們便無法接受這一現實！”

【適用話題】崇高理想；人類文明；尋找真正的自我

章節：液氧

“哈麗，這里更關鍵的問題是你的……命運，就這么說吧。要知道，從本質上講，在這個觀測站里，你的命運就像我的命運，就像我們每一個人的命運一樣不可預知。其他人會繼續進行吉巴里安的實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或者什么都不會發生。”

“或者什么都不會發生，而且說老實話，我寧愿什么都不發生，這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它不會有任何結果。這一點我可以肯定。”

“不會有任何結果？為什么？這難道跟這片海洋有關？”她打了個冷戰。

“不錯。這跟與這片海洋的接觸有關。在我看來，這一切其實非常簡單。接觸意味著交流經驗，交流概念，或者至少是交流某些結果和狀態。但是如果壓根兒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交流呢？如果一頭大象并不是一個很大的細菌，那么一片海洋就不可能是一個非常大的大腦。當然雙方都可能會采取各種行動。而正是由于這種行動，我現在正面對著你，并且試圖向你解釋，對我來說，你比我生命中致力于索拉里斯研究的12年還寶貴，而且我想繼續和你在一起。你的出現也許本來是作為對我的一種折磨，也許是一種恩惠，也許只是為了在顯微鏡下對我進行研究，也許是一種友誼的表示，也許是一種陰險的打擊，或者也許是一種嘲笑？也許都有，或者——在我看來這是最有可能的——實際上是某種完全不同的東西。我不能預測將來會發生什么事情，你同樣不能。我甚至不能向你保證我將永遠愛你。既然已經發生了這么多事情，那么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說不定明天我就會變成一只綠色的水母，這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但是在我們能夠決定的事情當中，我們將永不分離。這難道還不夠嗎？”

【適用話題】真情無價；永恒的愛；不離不棄

章節：老模仿體

我坐在那扇大窗戶前，凝望著大海。我無事可做。那份花了五天寫成的報告，現在已變成一束電波，正在飛速穿過獵戶星座以外某處的星際真空。當它到達那片黑色的塵埃星云時，它就會遇到一系列中繼站中的第一個；這片星云覆蓋著八百億億立方英里的空間，能夠完全吸收任何信號和光線。從那里開始，這束電波將從一個無線電信標跳到下一個無線電信標，中間穿越數十億千米，沿著一條巨大的弧線疾馳，直至到達最后一個中繼站，也就是一個金屬盒子，里面堆滿了各種精密儀器，并裝有長長的定向天線。這個中繼站將會把電波再次聚焦，然后將它朝著地球的方向拋向太空。幾個月后，一束同樣的能量，身后帶著穿過銀河系引力場時產生的沖擊波變形尾跡，將會從地球上發射出來，到達宇宙星云的邊緣，通過那串緩緩飄浮著的信標的增強，從星云中擠過去，然后馬不停蹄，繼續快速奔向索拉里斯星的兩顆太陽。

在高懸的紅色太陽下，大海顯得比往常更黑，紅色的薄霧使天海相接之處變得一片模糊。這一天格外悶熱，就好像預示著將有大風暴來臨。這種風暴極為罕見，其激烈程度令人難以想象，每年在這顆星球上只發生幾次。有理由推測，是這顆星球上唯一的居民在控制著這里的氣候，而且這些風暴也是它自己造成的。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我將從這些窗戶里向外眺望，從高處欣賞日出景色，或如白金般閃亮，或呈疲憊的紅色，偶爾反射在某種液體噴發之中，或是在對稱體銀光閃閃的泡泡上；或是用眼睛跟隨著細長的快速體迎風前行的路徑，或是遇到分解到一半、正在崩潰瓦解的模仿體……接著飛船將無聲地離去，比聲速還快，在身后留下一圈雷鳴般的低沉轟鳴，一直延續到海面。而在這一刻，所有人都會喜上眉梢，因為他們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回家了。然而我無家可歸。地球？我也曾想過地球上那些擁擠喧鬧的大城市，在那里我將會迷失方向，失去自我，就好像真的做了我來到索拉里斯的第二天或第三天晚上想要做的事——跳進黑暗中波濤洶涌的大海。我將會淹沒在人海里。

……

一個人，不管看上去如何，他的目標并不是他自己設定的，而是他所出生的時代強加于他的。他可能會順從它，也可能會奮起反抗，但他順從或反抗的對象來自外界。如果要完全自由自在地尋求他自己的目標，他就必須是獨自一人，而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一個人如果不是在其他人中間長大，他就不會成為一個人。而我所說的這個……他不能有復數形式存在，你明白嗎？

【適用話題】時代之力；奮起反抗；逆天改命

（摘自《索拉里斯星》譯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