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孔子及其弟子
子曰:“士志于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遠乎?”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①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②之人,何足算也。”
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③、怡怡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為士矣。”
子曰:“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
子張曰:“士見危致命,見得思義,祭思敬,喪思哀,其可已矣。”
(原文據中華書局1983年版《四書章句集注》)
【注釋】
①硁(kēng)硁然:淺薄固執的樣子。
②斗筲(shāo):斗是古代的量名,筲是古代盛飯的竹器,能容五升。斗筲比喻度量和見識狹小。
③切切、偲偲:相互切磋勉勵的樣子。
【譯文】
孔子說:“讀書人有志于真理,但又以自己吃粗糧穿破衣為恥辱,這種人,就不值得同他們談論真理了。”
曾子說:“讀書人不可以不寬宏堅毅,因為他們責任重大,路程遙遠。以實現仁德于天下為己任,這不是很重大嗎?一直到死才卸下重任,這不是很遙遠嗎?”
子貢問道:“怎樣才可以稱為士?”孔子說:“對自己的行為能持有羞恥之心,出使外國不辱君主賦予的使命,這樣就可以叫作士了。”子貢道:“請問次一等的呢?”孔子道:“宗族中的長輩稱贊他孝順父母,鄉里的人民稱贊他尊敬長者。”子貢又問道:“請問那再次一等的呢?”孔子道:“言必行,行必果,行為一定堅決,這是不問是非黑白而只管自己貫徹言行的小人呀,但也可以說是再次一等的士了。”子貢問道:“現在的執政者怎么樣呢?”孔子道:“咳!這些都是器量狹小的人,哪里值得一提呢?”
子路問道:“怎樣才可以稱作士呢?”孔子道:“互相切磋勉勵,和睦共處,可以稱作士了。朋友之間互相批評勉勵,兄弟之間相處和睦愉悅。”
孔子說:“讀書人留戀安逸懷念安居的生活,就不足以稱作士了。”
孔子說:“志士仁人決不為了自己活命而做出損害仁義的事情,而是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成就仁德。”
子張說:“士看見危險便肯豁出生命,見有所得便考慮是否合乎義,祭祀時嚴肅而恭敬,居喪時悲痛哀傷,那也就可以了。”
【簡析】
從現存有關周朝的文獻來看,“士”在周朝是最低一級的貴族,地位在大夫之下、平民之上,是貴族后裔或普通百姓從“勞力者”向“勞心者”轉變的初始階段,也是古代精英教育的初始階段。因此,周代教育中非常重視“士”的教育,比如《儀禮》在漢代的書名就叫《士禮》,直到唐文宗開成年間石刻《九經》,以《周禮》、《禮記》與《儀禮》并列為三禮,才正式改稱為《儀禮》。由此可見,“士”的地位雖低,但其言行舉止卻應該成為社會普遍的儀范。不過《尚書》《左傳》《國語》等先秦主要經典中有關于“士”的資料,大多只是從社會責任與杰出人才的角度泛泛而論,直到《論語》,孔子才將“士”完全轉變為“士—君子(賢人)—圣人”理想人格三大階位中的首要環節來反復強調。在孔子的心目中,“士”要能夠接受低標的物質水準,但是要有高標的人生理想。不要局限在天生的狹隘地域,應該開拓出恢宏的天下意識。把仁當作生命理想的最高鵠,把義當作判斷是非的唯一標準,行己有恥,待人以誠,任重道遠,死而后已。孔子對“士”的這些高標準要求,經由《孟子》《荀子》《儀禮》《禮記》等經典的進一步擴充與深化,影響了中國兩千多年來幾乎所有的知識分子,形成了世界文明之林中具有中國獨特風格、氣象恢宏的士大夫的品格。
小智識我國先儒如程朱諸子教人為學,亦常力戒急迫,主張“優游涵泳”。這四字含有妙理,它所指的功夫是猛火煎后的慢火煨,緊張工作后的潛意識的醞釀。要“優游涵泳”,非有充分休息不可。
為工作蓄力
朱光潛
大抵治學和治事,第一件要事是清明在躬,從容而靈活,常做得自家的主宰,提得起也放得下。急迫躁進最易誤事。我有時寫字或作文,在意興不佳或微感倦怠時,手不應心,心里愈想好,而寫出來的愈壞,在此時仍不肯丟下,帶著幾分氣忿的念頭勉強寫下去,寫成要不得就扯去,扯去重寫仍是要不得,于是愈寫愈煩躁,愈煩躁也就寫得愈不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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