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馨逸
(西北政法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陜西 西安 710000)
技術迭代促使媒體進一步深度融合,媒介變遷影響著受眾使用媒介的動機和內容選擇的偏好,同時伴隨市場商業化的驅動,節目制作以收視率為導向,導致快節奏、同質化、審美消解、奇觀頻現等泛娛樂化節目比比皆是[1]。高收視率的背后是通過流量爭奪受眾的注意力,放大了大眾傳播媒介的娛樂功能,卻忽視了其本該有的社會遺產傳承和普及知識的教育功能。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文化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靈魂。要堅定文化自信,加強文物保護利用和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同時,國家廣電總局不斷加強對文藝節目的管理審核,奠定了節目制作趨于原創、文化性的基調。在泛娛樂化節目當道的時代里,文化類節目不斷“破圈”,其創新崛起的傳播現象值得關注。本文選取現象級文化類節目《國家寶藏》為研究對象,從樣態創新與價值傳播兩個層面切入,探究媒體深度融合下文化類節目應如何守正創新,以及如何實現主流價值的有效引導。
文物是人類在社會歷史活動中創造的產物,是具有藝術性、科學價值的遺物遺產[2]。由于每一件文物都經歷長時間的沉淀,具有其時代特征,如何讓與當代人距之甚遠的文物變得“接地氣”,同時保持紀錄片式的紀實性,又不失綜藝節目的趣味性,是《國家寶藏》創作初期需要解決的問題。
《國家寶藏》分為一、二、三、展演四季,分別攜手9個國家級博物館、8 個包含邊疆少數民族地區的博物館和9座中華文明歷史文化遺址,展出81 個文物。在展演季中,節目通過不同主題對國寶進行組合排列,將其背后的精神風貌重新提煉、予以升華,使民族特性更為突出[3]。每一季的節目制作不斷升級,融入音樂劇、舞劇、民族器樂劇等多種藝術形式,將影視、紀錄片、真人秀等多種形式結合起來,加強文化資源的整合。豐富的表達方式讓文物具有了溫度,充分展示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厚內涵和時代魅力。
節目的成功,驗證了《國家寶藏》節目創作的初始設想,即“把紀錄片和綜藝兩種創作手法融合應用,以文化的內核、綜藝的外殼、紀錄的氣質,創造一種全新的表達”[4]。
斯圖亞特·霍爾提出電視話語流通分為三個階段,即編碼、成品、解碼。文化類電視節目在主題選擇上,通常選取與傳統文化有關聯的符號作為介質[5]。節目中的文化解讀,既是發掘歷史文化表象下的內涵,也是在視域整合背景下對文物延伸的現代意蘊,以超越文物的原意,架構出新的意義變化。[6]文物遺產作為傳統文化的縮影,成為《國家寶藏》的主題符號,以各個博物館的文化內蘊為基石,用文物鏈接古往今來。
節目設定在文物前世和今生的故事間轉化。在“前世傳奇”部分,節目組善于運用公眾人物的影響力,邀請與每一件文物有相似氣質的明星嘉賓作為“國寶守護人”,以舞臺劇的表演形式,演繹關于其守護的國寶的故事。比如,在第一季里湖北省博物館展品“云夢睡虎地秦簡”,選擇同為湖北人且法律專業畢業的撒貝寧作為“守護人”,與國寶本身的某種關聯促使“守護人”在演繹時更為貼切。撒貝寧所演繹的秦代基層法官“喜”,為觀眾上演了一出“秦朝版《今日說法》”,用更多人耳熟能詳的形式科普了一次秦朝法律。
在商業化市場驅使下,節目制作以收視率為導向。為了創造高收視率,部分節目在創作期間照搬國外已經成型的節目形式,選取一些僅有流量的藝人做參演人員,使得平臺間的節目娛樂化、同質化嚴重,消解了大眾的審美。
《國家寶藏》以簡潔但不失莊重的審美作為舞臺設計標準,舞臺利用冰屏柱、LED 開合車臺、全息影像等科技元素,為節目呈現效果賦能,讓酷炫的現代科技與歷史氛圍在舞臺中交相輝映。9 根立體冰屏柱依次懸掛在舞臺中央,冰屏自身所具備85%的通透性是與傳統屏幕相比最大的優勢,在前置冰屏柱沒有設置成像內容時,后方的曲面大屏可以清晰地呈現。另外,冰屏每平米重量在12—17kg 之間,比傳統屏幕輕60%,使它能在舞臺上通過懸掛式滑軌實現快速的前后、左右和上下移動。9 根冰屏柱變換位置使舞臺呈現出多方位立體化空間,也能讓更多的素材以極致的效果展現在屏幕上。
“前世傳奇”部分是通過舞臺劇來講述文物的前世故事,而舞臺劇在轉場時不僅需要更換道具,而且還需切換場景素材。在此過程中,怎么讓觀眾視覺感官不中斷,不影響表演效果和節奏是舞臺劇節目制作的重中之重。第一季中,在演繹關于石鼓的前世故事時,因為舞臺運用的冰柱屏,使畫面素材瞬間從假山綠樹的園林風景切換到古香古色的室內陳設,既不會使熒幕前的觀眾產生跳戲的觀感,也不會破壞原本的表演節奏,保證了節目呈現的完整度。
該節目使用了360 度全息影像系統,將3D 圖像投影到了柜體的半空中,通過嘉賓的講解,可以變換不同的角度。既有歷史和科學技術,又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在展播季,節目將央視春晚首次采用的AI+VR 裸眼3D 拍攝技術運用在制作中,通過渲染引擎制作千變萬化的全景虛擬場景,使演員突破傳統舞臺空間呈現形態,實現了虛擬空間與現實世界的無縫銜接。
新興技術的迭代促使媒體深度融合,《國家寶藏》團隊在節目傳播渠道選擇中,不僅聚合自有平臺資源,而且還匯聚外部資源,利用B 站、愛奇藝、騰訊視頻、央視網、優酷網等在線平臺配合電視平臺矩陣式傳播。
這當中,值得一提的是進駐B 站平臺的傳播策略。根據《國家寶藏》總導演于蕾介紹,“節目創作初衷是讓更多的人喜歡歷史、了解歷史文化,且不僅是要將長輩群體作為目標受眾群體,年輕人同為主要目標”。《bilibili年度國風數據報告》顯示,2021年B 站國風愛好者人數超1.77 億,其中,18—30 歲的年輕人占比約70%[7],因此B 站成為文化類節目口碑發酵地的優質選擇是無可厚非的。在B 站平臺內觀看視頻時的彈幕文化加強了受傳雙向互動;在彈幕中頻頻出現如3D 立體環繞diss 等新詞,不僅使制作團隊能夠了解年輕群體對節目的反饋,為后期節目策劃提供新思路,而且還起到了寓教于樂的效果,強化了文化類節目教育傳承的初衷。除此之外,B 站用戶還自發創作了大量關于國家寶藏的同人,包括國寶擬人、美妝Cosplay 等,一系列觀看節目的衍生行為,相當于在站內站外給《國家寶藏》帶來了二次傳播。
在《區隔》一書中,布爾迪厄提到處于高位的文化通過符號角逐強調自身的稀缺,以謀求某種文化身份的正當和支配[8]。在媒體深度融合背景下,不同社會群體之間,也有相似的內容劃分,而內容上的差異會進一步造成語言上的障礙,共同意義空間縮小的背后掩藏的是不同場域之間敘事方式和表達態度的巨大鴻溝,使主流價值引導與傳播難以深入各個圈層。
相關數據顯示,《國家寶藏》第三季在B 站的開分是9.9,僅一期彈幕就多達8 萬條[9]。《國家寶藏》節目組借助B 站平臺內青年意見領袖的作用,作為90、95 后受眾群體,他們在自發安利、流行熱詞創作的過程中,促使青年話語與主流價值適配,從而自覺進行了話語方式創新,使節目獲得“破圈”的傳播效果。
“記憶之場”由皮埃爾·諾拉在《歷史與記憶之間:記憶場》中提出。在他看來,那些在記憶中承載著象征意義的事物,如檔案、國旗、節日、圖書館、博物館等都可以作為記憶場[10]。同理可得,《國家寶藏》里的博物館和文化遺址都可以被看作是記憶之場,其中展演的國寶即作為“記憶之場”的媒介。
揚·阿斯曼與妻子阿萊達·阿斯曼所提出的“文化記憶”概念中,文化記憶作為建構民族文化身份的基礎,民族過往的歷史積淀,通過當下所呈現的文化符號得以固化和延續[11]。
國寶作為“記憶之場”的媒介,蘊藏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人文價值,是歷史留給我們的寶貴文化財富。作為一種外部的文化符號,它是一種承載著記憶的媒介,在時間和空間中激活了歷史,見證了未來,將“記憶”存儲、共享和再生[12]。國寶自身所附有的歷史記憶作為一種聚集性載體,可以增強民族歸屬感。《國家寶藏》通過講述故事、舞臺表演層層遞進,拉近了與觀眾的距離并加強了互動,從而激活中華民族的共同記憶。
羅森布爾在其著作《儀式傳播》中提到,儀式傳播包括“傳播現象的儀式”和“儀式現象的傳播”,后者是指傳播中的儀式化。演員劉濤在《國家寶藏》第一季第三集中化身“婦好”,淋淋盡致的儀式化操演,展現了祭壇上的莊嚴肅穆,在古戰場上的勇猛,為受眾群體提供了一個認同空間,在莊重的儀式空間里,人們的情感共識被激發了出來。
“儀式傳播并不是為了傳遞信息,而是為了傳遞一種特定的情感”。[13]節目的議程設置里,首先會播放一段守護人與國寶初次相遇的VCR,隨后國寶守護人拿著印信來到舞臺中央,莊重地將印信放入環形高臺,背景音樂、畫面與守護者環環相扣,莊嚴的儀式觀,不禁使人肅然起敬。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構建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戰略傳播體系,著力提高國際傳播影響力、中華文化感召力、中國形象親和力、中國話語說服力、國際輿論引導力。”[14]《國家寶藏》從節目播放初期就重視國際化運營,在總臺的大力支持下,獲得了CGTN、CCTV 中文等對外傳播媒體在YouTube、Facebook 等平臺的多次推介。節目組還和BBC 世界新聞頻道合作,構建了紀錄片《中國的寶藏》等一系列的運營機制,將中華文化的深厚底蘊推向了國際舞臺,并借助東方藝術的視覺元素,為傳統文化的對外傳播注入了強大的力量。
媒體深度融合為文化類節目制作和傳播提供了更為開闊的平臺。在技術賦能之下,《國家寶藏》創新型制作范式的成功,為原創文化類節目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基礎,開辟了思路。借助新媒體平臺內意見領袖的作用,使節目打破圈層,增強了傳播效果。重視建構國際化運營機制,促使優質的中國傳統文化在國際舞臺中發光發熱,輸出文化價值。文化類節目打破了以往的刻板印象,用人們喜聞樂見的創新形式,煥發了新的活力。在文化類節目創作熱潮中,如何堅持原創,平衡史實還原與現場演繹,繼續講好中國故事,是接下來還需探討和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