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雅
李林靜在反噪音聯盟發現,雖然群里關于噪音的抱怨聲不斷,但關于噪音的解決辦法也開始變得多元。
“咣當——”一聲刺耳的挪椅子聲敲醒了鄭云的睡眠。
凌晨五點,窗外還是朦朧的昏暗。“砰砰砰——咔”,腳步聲和開窗聲接踵而至,聲音透過樓層隔板清晰地傳入耳中,鄭云只能從床上坐起,直到五點半,鄭云起身下樓到車里繼續休息。
鄭云今年50歲,居住在昆山的一個小區。離異后,鄭云習慣了一個人居住。“周末在家里一個人聽聽音樂,刷刷微博看看電視,生活上也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只是在噪音打卡般一天不落地出現后,這樣的生活好似斷了片,原本舒適的家如今成為了鄭云最抗拒的地方。她成為了公司里最早到也是最晚離開的那個人。下班后,她選擇躲進一切能躲藏的地方:酒吧、公園、咖啡店。開車回家途中,擔心疲勞駕駛的她,把車停在回家路上的廠房旁,蜷縮在駕駛座上小憩,驚醒后,鄭云常常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
像鄭云這樣被噪音所擾的人不在少數。
困在噪音里
2018年6月搬入新家后,透過隔板,李林靜能清楚地聽到早晨5點多,樓上老人在客廳砸核桃的聲音,而樓上小孩的跑跳撞擊地板的聲音也如影隨形,“像一個沖擊波,你能感覺到不停的嗡嗡聲,樓板一直在震。就像你在一個鼓里邊,他們在上面一直敲你。”多次溝通無果后,李林靜和男友一度與樓上鄰居起了肢體沖突,而在沖突過后,噪音依舊。
李林靜也曾求助過物業,而物業表示,他們沒有權利明令禁止樓上停止活動。
為了方便女兒上小學,傅岳買下蘇州市姑蘇區一套一百平方米的學區房,從蘇州鄉下搬進了這套新房里。
傅岳說,樓上新搬入的鄰居作息和自己完全相反:晚上十一點本是自己入睡的時間,但卻是樓上夫婦剛下班到家的時間。當自己睡意正朦朧時,樓上卻出現了拖拉桌椅、小孩跑跳、收拾房間、搗鼓東西的聲音。好不容易熬到入睡,早上六點多樓上老人買菜的拖車滾輪“咕嚕咕嚕”,緊接著小孩奔跑——“咚咚咚”,平日里八個小時左右的睡眠,傅岳只能睡到三四個小時。
傅岳記得,自己時隔一個月才鼓起勇氣第一次和鄰居溝通。小心敲開對方家門后,傅岳得到了一句“知道了”的簡單回復后,門隨即被關上。傅岳回到家卻發現,噪音絲毫未減。
溝通次數多了,傅岳再去敲門便不見開門,“他們在屋子里說‘知道了,你走吧,不要再來了’。”
傅岳說,在長時間缺少睡眠的情況下,自己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時常出現晃神,也變得越來越沒有耐心。最沖動的一次,他沖進廚房,拔出一把菜刀,希望上樓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
“冷靜下來后,就覺得自己挺可笑的。”傅岳回憶,他也曾產生過購買震樓器來反擊對方的想法,但這種想法只是轉念而逝:這種方式只會讓雙方關系惡化,“噪音問題仍然無法真正解決”。 最終,他選擇了一家子又搬到鄉下居住。
安靜之家
2019年底,由于女兒到了上小學的年紀,傅岳只能選擇搬回市區的房子,直面噪音問題。他先是花了上萬元在家里安裝了隔音吊頂,又特地買了隔音墊送到鄰居家門口,稱是家里用剩下多余的,盡管鄰居拒絕了隔音墊,但傅岳覺得對方的態度在好轉。
借著和物業一起巡樓的機會,傅岳進到樓上鄰居家,發現鄰居在桌椅板凳底下安裝了隔音墊,晚上十一點過后的噪音也逐漸消失。
2019年底,傅岳開始在網上發布噪音科普的文章。他將自己公眾號的名稱改為了“中國反噪音聯盟”,希望更多人找到解決鄰里噪音的辦法。
李林靜在一個偶然機會下進入了反噪音聯盟。她發現雖然群里關于噪音的抱怨聲不斷,但關于噪音的解決辦法也開始變得多元。
按照群友們推薦的攻略,李林靜也嘗試了不同的方法。安裝隔音吊頂的方法并不適用于她的家,她解釋,自家樓上的噪音級別很重,若要完全隔掉噪音,需要非常厚的吊頂,“做好以后這個屋也沒法住人了。”李林靜決定和樓上鄰居再度溝通,說服鄰居花了一千元購買了減震墊,“但是效果并不好,而且墊子鋪了一兩年后,已經壓實了,現在是起不到任何效果的。”李林靜也嘗試給鄰居送過軟底拖鞋,效果仍舊不明顯。
作為性格柔弱的鄭云,曾在與樓上鄰居調解噪音問題時送過雞、粽子,也送過各式各樣的零食,她希望能用友好溝通的方式解決噪音問題。但鄰居的我行我素,讓這一切成了徒勞。
鄭云通過以最大音量播放電視節目的方式表達憤怒。“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2020年底,傅岳將聯盟的名稱改成了“安靜之家”。他希望加入聯盟的人能夠理性維權,反對以暴制暴。
近年關于噪音擾民的討論越來越多。微博上一個名叫“樓上請停止你的噪音”的超話上如今有15萬粉絲,閱讀量達4192萬,該超話下的微博內容在抱怨鄰里噪音問題時大多充滿著負面情緒。據媒體報道,2019年4月,青海一名男子因無法忍受樓上鄰居家的“噪音”,持刀沖入住戶家中,砍傷了四人,造成兩人重傷。2019年11月16日晚,鄭州一男子因鄰里噪音糾紛殺害樓上三名女孩。
期待有法可依
據我國《環境噪聲污染防治法》第六章第四十六條規定,使用家用電器、樂器或者進行其他家庭室內娛樂活動時,應當控制音量或者采取其他有效措施,避免對周圍居民造成環境噪聲污染。此外,據《民用建筑隔聲設計規范》規定,對于住宅臥室、起居室允許的噪音級別為:臥室白天小于等于40分貝,夜晚小于等于30分貝;起居室全天小于等于40分貝。超過此標準即為建筑隔音不達標。
在現實情況中,居委會、派出所等機構也常對噪音糾紛束手無策。而在訴訟層面,常常存在噪音取證困難的問題,無法直接證明噪音來源,大多數人不會選擇通過訴訟的方式解決問題。“在走到復雜的法律訴訟這一步之前,人們往往選擇搬家。”
李林靜和男友計劃在一兩年內將房子出售,再購買一套二手房,“購買新房就像是買盲盒,你不知道會抽中怎樣的鄰居。二手房至少能在做決定之前知道樓上樓下住的是誰。”李林靜說,未來自己也會在裝修問題上更注意降噪處理,“家是一個放松的地方,不希望再過得這樣提心吊膽。”
2021年11月19日這天,鄭云依舊在早上五點醒來。這天早上和以往有些不同——鄭云只數到了七次噪音,聲音也比以往都要輕微。“一定是昨天用最高音量播放電視節目反擊他們的作用。”
下午五點,在咖啡館喝完一杯咖啡后,鄭云打算提前回家。鄭云說,自己已經半年沒心思逛超市,這兩天噪音輕了,“心情好多了,今晚回家前去買些好吃的。”
摘編自《半島晨報》2021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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