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線取象 以形傳意
——云紋之象征符號與現代設計

李大維 李 姝

魯迅美術學院

一、傳統云紋與華夏文化的同步演進史

（一）云紋的起源

紋飾是視覺藝術中十分重要的內容，主要用于物體的裝飾，它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歷程而不斷豐富變化。在20世紀中葉，世界上的一些國家已將符號（紋飾）的研究列為一門獨立學科，認為紋飾具有特定的視覺符號，其主要表現手法是造型和裝飾，涵蓋了衣、食、住、行和藝術、語言、文字等領域。

中國的云紋有著鮮明的藝術特征與民族氣息，它的產生和發展體現了中華民族的審美意識。傳統的理論認為云紋源于人類對自然萬物各種旋轉形體的模仿，產生于人類原始勞動技術的藝術形態。還有一種理論認為云紋源于原始宗教、原始觀念的表達以及人們對手部本能動作的描述。盡管有各種不同理論的解釋，但云紋如何產生，具有怎樣的寓意，目前尚無定論。

隨著人類審美意識的發展，經過千百年的演變，云紋圖案不斷豐富、變化并具有藝術性，同時其融入歷史時代的不同風貌，散發著無限的藝術魅力。

（二）云紋的演變

對于中國傳統裝飾藝術的意識形態而言，云紋的樣式紛繁，演變出無限寬泛的紋樣種類，中華民族經歷了13 個朝代，各個朝代的云紋各不相同，這些圖形呈現出不同的風貌，但就藝術的精神層面而言卻是一脈相承。它們有的精致秀美，有的粗獷渾厚，有的素樸，有的繁縟。

翻閱歷史，早在原始社會時期，先人們創造的云紋樣式就令人驚嘆，由旋渦曲線、折線紋、流線型帶狀排列構成，繪制方法主要是線面結合，概括而抽象地表達了人們對自然運動規律的認識，圖形抽象夸張，視覺上極富張力和彈性，充滿神秘氣息和想象力。由于受圖騰崇拜和宗教巫術的影響，商周時期的紋樣樣式有了新的變化，云雷紋廣泛應用在禮器和祭祀用的青銅器的裝飾上。云雷紋是一種變形的云紋，是由連續的旋紋線條構成的，層次分明，虛實相間。流暢舒展的卷云紋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主要紋樣，與商周時期的云雷紋相比，卷云紋進行了打散與簡化，呈現出好似勾卷形的積云圖案，是云紋變化中經典的裝飾元素之一。秦漢時期，在卷云紋的基礎上云紋得到更新發展，側重表現視覺動感和力勢，出現了極具時代感的云氣紋。這種紋樣尤其體現在漆器的裝飾上，以變幻多姿的云紋，伴以動物、人物、神靈、怪獸的造型，極具裝飾意味，充滿幻想、浪漫色彩。魏晉南北朝以后，佛教興起，出現了規律起伏的波紋，“云頭”和“云尾”緊湊且結為一體的流云紋得到了飛速發展，出現了獅子紋、忍冬紋、鋸齒紋等，蓮花紋和佛光也大量運用。總體來說，這個時期的流云紋線條簡單率直、造型清秀，整體特點簡潔、率性、自然、質樸。到了隋唐時期，社會安定、華夏文化兼容并蓄，圖案表現繁復華麗、雍容典雅，云紋不斷地變化，發展形成朵云紋、卷云紋，有祥云之氣，有佛物之態。自宋以后，云紋裝飾有了新的變化，逐漸向小巧精致發展，風格趨于寫實，同時波折曲線增多，形態上顯得較為復雜，在格式上比較寫意，安詳沉靜，卻又洋溢著生氣，以如意云紋的形式為主。明清時代的云紋裝飾呈多樣式發展，裝飾性進一步加強。紋樣以團云紋、疊云紋為主，圖案清新雅致，有的構圖出現了對稱的樣式。同時，與龍紋鳳紋結合，云的形式和龍鳳飛翔的氣勢相結合，整個紋樣栩栩如生，并發展出吉祥的題材，逐漸成為裝飾藝術的一大支流。

作為一種裝飾性的紋樣，云紋隨著時代的發展而不斷變化，每個歷史時期都展現出不同的時代特點與藝術風格，顯示出云紋藝術的博大精深與無窮魅力。

二、云紋造型的符號語意和審美價值

（一）云紋的符號語意

1.云紋的規律特點

云是人們熟悉的自然現象，它的形象千姿百態、變化多端。針對云的形態特性，古人從思維觀念出發，把云分為“祥云”與“惡云”兩種。“瑞云”“五色云”為祥云，“陰云密布”“黑云翻滾”為惡云，并經過藝術化加工提煉，創造了極具民族特色的裝飾云紋。

現在，人們一般認為，云紋可考證的最早形態是商周時期常見的青銅器裝飾紋樣，即云雷紋。隨著不同社會歷史時期裝飾的流行和發展，先后出現了不同的裝飾性云紋，這些具有封建氣息和民族特征的云紋，已經在原來刻畫自然狀態的基礎上，結構逐漸變得復雜，造型逐漸變得豐厚，形象逐漸變得細膩。

先人對“云”這種自然現象的理解與中國文化現象的出現和發展是密不可分的。在古代的傳統紋樣中，云紋的歷史比較久遠，用途廣泛，形態多樣，有靈芝云、祥云、如意云、卷云紋等。經過幾千年的發展與演變，云紋不斷地豐富與變化，在各個時期，云紋都以不同的圖案風格存在，因時期的早晚有很大的變化與差異。

2.云紋的分類

云紋從表現形式上分為行云、流云、團云、朵云、四合云、如意云、云海等。古人在陶器、石器、青銅器、瓷器、書畫、服裝、織繡上創造了豐富多彩的云紋。

另外，云和其他物件相結合，組成新吉祥紋樣，賦予新寓意，增添了浪漫主義色彩，彰顯了特殊的藝術價值。

（1）鳳羽祥云：鳳凰羽毛、尾翼與祥云構成新的紋圖。

（2）青云得意：云中有風箏的紋圖。

（3）福運來天：云與蝙蝠組成的紋圖。

3.云紋的表現手法

傳統云紋的表現手法是對云的形象進行程式化的提煉、概括處理，其有兩種表現方式：一種是以線取象，線描表現法；另一種是以形傳意，塊面表現法。這兩種表現方式在用色方面都有深淺明暗變化，線條粗細明確、形象自然，以表現出云的輕盈、多變。同時與其他紋樣組合，形成復雜、精美的云紋圖案。

4.云紋的象征語意——傳統云氣精神

古人通常把云紋看作吉慶之象，在戰國時期的青銅器、漆器及瓦當上出現了大量的云紋。初期的云紋由自由的曲線構成，表現出行云流水般的韻律與自由，雖然云紋通常是以底紋陪襯出現在裝飾載體上，但卻不失其優雅與脫俗。而后期的云紋逐漸被應用在瓷器、玉器、陶器、服飾、家具和建筑等器物上，足以看出人們對云紋的重視。

云紋作為一種代表性的民族裝飾紋樣，象征著吉祥、如意、平安、幸福、生生不息，多與龍、鳳、蟠螭等紋樣融合，具有吉祥的寓意與良好的審美意境。因此，云紋以傳統的文化底蘊傳遞著自然豁達的人文精神和美好愿望，其含義也演變到吉祥如意、否極泰來的精神層面。在這個經久不衰的延續過程中，其通過在現代裝飾設計中的運用，表達出當代中國人的傳統思維方式。傳統的中國云紋記錄了各個歷史時期的變化和發展，在當代的藝術畫冊上獨成一束，云紋逐漸成為中國傳統民族文化的一種符號，它的美感與文化內涵給現代的裝飾設計帶來了新的理念。現在的人們除了注重作品的美感與實用性外，更注重作品的吉祥寓意，所以，對云紋內涵的理解與應用對于現代裝飾設計有著極強的意義。同時，中國眾多的設計師和藝術家，正在將現代的藝術元素與云紋設計相融合，在體現傳統云紋蘊含的古典氣息的同時，也將現代藝術簡潔、時尚的設計根基植入其中。

（二）云紋的審美價值

現代社會的審美觀已經不再局限于關注中華傳統文化的發展，而呈現出百家爭鳴的形式，整體的藝術形式和審美觀念已趨于多元化。在現代設計中獨樹一幟的云紋圖案，更多地表現出在中華民族文化的長期淬煉之下，現代審美觀念和價值的積極轉變。在突出的民族文化背景之下，傳統云紋在其形態及理念被大家高度認可的情況下，逐漸融入了現代設計特色，其形態和造型能力在現代設計的影響下不斷發展，在多種形態的共同影響下，云紋及其審美價值得到了發展，呈現出古典藝術美。

千變萬化的云紋體現了先人們追求完美的理想，彰顯了生命至上的審美意識。古人崇尚自然，講究圖必達意，意必吉祥，以線取象，以形傳意。傳統云紋圖案通過流云紋來表現飄逸的曲線和回轉交錯的結構，以達到對生命的期許，對美好的向往，這是一種獨立的美學形態。云紋的表現形式與吉祥寓意，對中華民族的審美能力有著深刻的影響。

云紋多樣性審美和多元化發展的顯著特征，源于現代設計的發展及其背后的經濟效益和商業價值。云紋的設計和審美價值被大多數群體認可，將在更加廣闊的空間中持續發展。云紋以含蓄飽滿的吉祥寓意、飄逸灑脫的形態結構、神形兼備的民族古典文化體現了中華傳統文化的審美價值，并且通過這樣的審美價值，創造出符合經濟個體與商業群體的價值。

三、現代設計中對云紋造型的借鑒和創新

中國吉祥圖形符號的資源極其豐富，云紋題材廣泛、內涵豐富、形式多樣，具有獨特的魅力，是中華文化中最典型、最有代表性的裝飾形象。將云紋的裝飾元素融入現代設計中，能夠使作品的設計感更加突出，提升其審美意義，加強其文化內涵。云紋被大范圍應用到標志圖形、包裝設計、服飾設計、廣告造型等。例如，中國傳統玉器——如意掛墜，都說“金銀有價玉無價”，且古代宮廷有“佩戴如意能頤神養性，兆示吉安”之說，帶有如意云紋的吊墜，是中國歷來的傳統吉祥之物，常用于傳家或無價珍藏。另外，云紋裝飾已不只用于傳統的云紋載體產業項目中，還與高科技相融合，提供符合現代人審美標準的視覺享受。

（一）現代設計中對傳統云紋內涵的升華

傳統云紋圖案往往寓意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通過特定的紋樣圖案、造型結構、色彩搭配等來表達文化內涵。在現代設計中，設計師將具有特定內涵的傳統裝飾元素巧妙地融入設計中，創造出溫馨、典雅、流行且獨具藝術氣息的現代設計作品，使傳統元素的裝飾內涵得到升華。

最成功的云紋應用實例，當屬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刻有祥云圖案的火炬。火炬上的祥云紋與戰國青銅器的夔紋和漢代瓦當卷云紋類似。卷云紋寓意高升和如意，其采用漢代漆器的大紅這種承載千年中國印象的色彩。創意靈感來自祥云和諧、共生、呈祥、共融的寓意，其中融合了代表中國四大發明之一的造紙卷軸，火紅祥云的優雅圖案搭配中國傳統立體浮雕工藝設計，立刻將中國古典的文化韻味含蓄精致地表達出來。

云紋還被廣泛運用到現代服裝設計領域，云紋既可以時尚化又可以傳統化，不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一種被人們喜愛的圖案。在這個潮流盛行的時代，人們不僅注重時尚的搭配，更注重線條優美的圖案，而云紋可以體現中國傳統美感，更是一種輕盈飄逸、多姿多彩、豐滿優美的圖形語言。2001年，在上海召開的APEC 會議上，設計師借助中國傳統圖形元素云紋開展設計，各國元首身著“纖維皇帝”之稱的“萬壽緞”，服裝裝飾有代表吉祥如意的云紋花圖案，傳遞著美好的祝福，由此可見云紋在現代服裝中的內涵和價值。

同時，在其他設計領域，將具有鮮明民族特色及象征寓意的云紋圖形符號運用到商品包裝設計中，可以提升商品的文化魅力，在食品包裝、飾品包裝、禮品盒等中運用云紋裝飾更顯得時尚出眾。

（二）現代設計中對傳統云紋的創新

隨著社會的發展、科技的進步，人們生活中的許多事物都呈現出模式化、共性化的特點，人們越發懷念那些優秀的傳統圖案、技藝和具有人情味的勞動過程，以及其所呈現的工藝美感。將傳統圖案的獨特樣式與現代設計相結合，創作出高品質的藝術作品，是現代設計師的責任。然而傳統圖案在現代設計中的應用并不是單純地臨摹、借鑒，而是對傳統圖案的特點進行吸納、接收、創新，并將其巧妙地點綴，融入現代的設計觀念、審美情趣，創作出充滿現代感的產品。

在現代生活中，傳統的云紋樣式隨著依附載體審美功能的改變而得到了豐富。它們連點成線、排列成條、聚集成面，不斷變化，以符合當今時代的審美需求。云紋作為一種吉祥美好的象征，經常作為服裝、飾品、漆器、織繡等物品的裝飾，形成了生動飄逸、圓潤飽滿、富麗堂皇的審美形式。

將現代的藝術元素融入云紋設計中，在體現傳統云紋所具有的古典氣息的同時，也將當代藝術的簡潔、時尚植入云紋當中，傳統元素在現代設計中的拓展，反映了現代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透過傳統藝術的歷史脈絡也可以看出，藝術隨著時間不斷變化，與新技術、新觀念相融合，不斷地更新拓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