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自強與工藝美術的演化

文 汪賢俊

當提到文化自信自強的時候，明式家具尤為值得一提，其經典樣式也是中國傳統家具的基本樣式。如果僅就樣式、技藝和美學風格來談，這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而其內在的演化方式，所形成的“大明風范”的自信，在演化博弈中對國外家具設計產生的重要影響，確實值得我們現代設計借鑒。

工業化之前的工藝美術通常在兩個層面上進行演化，一種是在皇權或王權的貴族階層的上層演化，另一種是在普通民眾階層的下層演化，中外大體如此。皇權直接參與工藝設計的兩個典型例子，其一是宋徽宗對汝窯燒造器型和色彩的直接影響，其二是大明天啟皇帝朱由校直接動手做的家具，“凡自操斧鋸鑿削，即巧工不能及也”。無論是上層的工藝美術演化，還是下層的工藝美術演化，都遵循著演化博弈論 （Evolutionary Game Theory）所認為的人類通常是通過試錯的方法達到博弈均衡的，與生物進化原理具有共性。汝窯工匠通過反復試釉，才達到宋徽宗期望的“雨過天晴云破處”。盡管汝窯開片是常態，在審美的博弈過程中，皇室的審美在于稀少而珍貴，尤以“有蟹爪紋者真，無紋者尤好”，如同那些血統單純又高貴的寵物，極易絕種。不同于汝窯，明式家具的演化雖有皇帝的加入，卻不僅僅停留在皇權貴族的上層，還對應著普通民眾的下層參與性的演化，形成了“蘇作、京作、廣作、仙作”的地域分布，既有皇室與工匠的合作，亦有文人參與設計，其“古、雅、精、麗”的美學有著更廣闊的社會基礎。

回到對演化博弈論的理解，一般演化博弈模型的建立基于兩個方面：選擇（Selection）和突變（Mutation）。選擇是指獲得較高支付而被參與采用的策略，突變卻是個體以隨機的方式選擇不同于群體的策略，可以獲得高支付的策略，也可以獲得低支付的策略。很顯然，汝窯的演化傾向于建立在選擇的模型之上，而明式家具的演化傾向于建立在突變的模型之上。突變是一種不斷試錯的過程，也是一種學習與模仿的過程，是一種不斷改進的適應性過程。明式家具在宋、元家具基礎上發展起來，并在材料、工藝、造型、結構上都有重大突破。優質硬木的使用、曲線的增加、榫卯結構的進一步完善，不僅使造型更加優美，也更為貼合人體特點，進而也使得這種在明代成熟的家具樣式被統稱為明式家具，突破了時代的局限延續到清代，甚至到當代。西方設計師也將這種樣式用在家具設計中，這是突變的模型在世界范圍內的演化，廣作明式家具也曾在其紋樣中加入了西方元素，產生了強烈的裝飾效果。

明式家具的演化還在于市場經濟的滲入和民主化的訴求，明末資本主義的萌芽不經意間契合了世界經濟和制度的轉型。明朝時的七下西洋不僅為明式家具的制作帶來了更多優質的硬木，也在與其他民族的比較中樹立起自己的民族自信心。明式家具美學中包含的民族自信心，使得其在歷史演化中成為一種國際化的審美趣味。明式家具在為我們提升文化自信提供案例的同時，也可以為我們的文化自強提供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