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認罪認罰之后

莊力文 王曉磊

隨著世界經濟融合步履不斷加快，合規成為評價企業特別是大型跨國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因素。刑事合規在支持企業健康、高質發展方面具有其特殊的價值功能。為保障經濟健康發展，履行法律監督的檢察職能，檢察機關致力于推動企業刑事合規向縱深發展。

刑事合規指的是對企業的刑事指控來臨前后，律師幫助企業及高管進行相關調查、診斷法律風險，依法化解可能的刑事追訴，提出應對刑事調查的具體方案。檢察機關履行法律監督職責視野下的刑事合規是指企業刑事指控來臨后，檢察機關通過制發檢察建議（刑事合規風險告知書）、要求涉案企業出具整改承諾、給予一定時間和給予涉案整改等，實現司法介入企業治理及企業“六穩”“六保”的具體方案。與此同時，檢察機關也希望在切割單位犯罪與個人犯罪前提下，通過踐行刑事合規業務探索追訴追漏。

充分發揮驗收聽證會的公示作用

當涉案企業合規整改基本完成既定目標，如何驗收考察，是擺在檢察機關與監管部門面前的一個重要問題。合規監督員主導合規整改、引領合規考察的進度，監管部門則主導著驗收聽證會與刑事行政處罰聽證會的進程。監管部門驗收整改合格是檢察機關對企業從寬處罰的前提。鑒于驗收結果的后續運用問題，應當規范驗收過程，確保結果的客觀、公正，實踐中組織驗收聽證會是一種有益的嘗試。

行政處罰法規定，行政機關作出責令停產停業、吊銷許可證或者執照、較大數額罰款等行政處罰決定之前，應當告知當事人有要求舉行聽證的權利。當事人要求聽證的，行政機關應當組織聽證。當事人不承擔行政機關組織聽證的費用;《人民檢察院審查案件聽證工作規定》要求，人民檢察院辦理擬不起訴案件，在案件處理等方面存在較大爭議或者有重大社會影響，需要當面聽取當事人和其他相關人員意見的，經檢察長批準，可以召開聽證會。

聽證會既能夠充分聽取各方意見，為評估驗收結果的真偽、恰當性，提供最直接的親歷體驗。通過現場所聽、所見，各方對結果的產生過程了然于胸，更容易接受結果，進而增強檢察機關工作的公信力，也是陽光檢察、親民司法的展示窗口。聽證會還可以一次性聚集多方人員，集中交流意見、提供書面材料，實現驗收合規整改的“最多跑一次”，提升合規整改的效率。

認罪認罰與刑事合規的融合

2018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后，認罪認罰從寬作為一項正式的法律制度，在司法實踐中已實際運行一段時間。其實踐狀態和制度內涵的演進已步入新階段，實踐中產生的問題、嘗試解決問題的有效經驗，都將反哺這項新制度，確有必要對其實踐與理論問題適時予以梳理和分析。與此同時，“打造良好營商環境”已成為各地、各部門的重要工作窗口，法治將是最好的營商環境，而司法又是優化營商環境最有力的保障。總結認罪認罰從寬經驗，延伸其適用范圍，在自然人犯罪中已經具有充分的樣本實踐基礎上，思考認罪認罰能否適用于公司犯罪、如何適用公司犯罪，由此探討刑事合規在企業司法保護中的價值和方向，開拓企業犯罪不起訴制度的完善思路。

刑事合規對于預防企業犯罪、減免刑事責任具有巨大實踐價值。刑事合規的目的，是通過相應的合規激勵機制，促使企業加強合規管控。從企業犯罪責任承擔的角度看，企業建立了完善的合規制度、機制，體現了企業作為一個法律擬制主體對于犯罪行為的抵制態度，企業員工的行為從理論上不能當然地上升為企業的獨立意志，因此企業責任的減免得以獲得較大的解釋空間。此外，刑事合規的實體法維度，主要涉及單位犯罪的罪責承擔模式，而程序法維度上主要與企業犯罪附條件不起訴（暫緩起訴）制度發生交叉聯系，需要以刑事一體化的視角來看待。刑事合規與認罪認罰在激發犯罪主體自身因素降低犯罪結果、防止再犯的內在目標上一致，也是二者能夠融合于司法實踐的基礎，刑事合規又為認罪認罰增強生命力提供了新的血液。

合規計劃是企業預防、發現犯罪的自我慣例和機制，貫穿于企業犯罪事前防范、事中刑事訴訟進程、定罪量刑以及事后懲罰及損害后果的恢復、企業治理。履行合規計劃，客觀上體現了企業為減輕犯罪后果而積極付出，可以作為對其認罪認罰的表現進行認可，因而被廣泛應用于企業犯罪的預防、追訴和懲處活動。同時，可以作為減輕從輕處罰，特別是對單位的罰金進行大幅度減輕，甚至成為對企業暫緩起訴、不起訴的依據。簡而言之，合規計劃包含了相輔相成的兩個方面：一是鼓勵企業為預防犯罪而建立一整套防范機制，即涉罪前的合規體系;二是涉罪后承諾建立、實施有效的合規計劃，通過履行合規承諾換取刑事處罰的從寬處理，即涉罪后以合規承諾為條件的刑事激勵機制。二者之間相輔相成，如果沒有涉罪后以合規承諾為條件的刑事激勵機制，那些沒有涉罪的企業就不會付出高成本建立合規計劃;同樣，如果沒有涉罪前企業的合規體系，就無法實現刑事激勵措施所追求的一般預防特別是積極一般預防之效果。

認罪認罰背景下的刑事合規流程

（一）制發檢察建議（刑事合規風險告知書）。檢察官在查閱案卷材料、走訪涉案企業、查閱企業文件資料、詢問相關人員的基礎上，出具合規檢察建議，結合企業現有的合規制度，指出企業管理方面存在的合規漏洞，提出設置專門合規管理部門、制定合規政策和程序、開展合規風險評估、組織合規培訓、進行第三方盡職調查等企業刑事合規整改的方向性建議。

（二）要求企業提供合規整改承諾。涉案企業具有悔罪表現，有意愿進行刑事合規整改，向檢察官作出合規整改承諾，保證一定期限內遞交合規整改方案。檢察官通過給予一定時間的自行整改期（檢察機關基本不介入企業治理）后，待企業整改完畢作從寬處理。

（三）派駐合規監督員進駐企業。檢察官辦理涉企案件時，對于認罪認罰的企業應主動走訪，征求是否具有合規經營意愿，企業有意愿作出合規承諾的，檢察官選定合規監督員（可以來源于體制外的專業人員，可以是體制內的監管部門人員）派駐企業，確定合規整改方案。整改期內，合規監督員需持續指導監督整改進度并定期報告檢察官。整改期滿經公開聽證（合規監督員應在場接受詢問），檢察官匯總各方意見后視情形從寬處理。

（四）檢察機關與監管部門聯合督導。合規整改期間，檢察機關應主動邀請與案件具體涉及的監管部門也派員指導整改，同時定期抄送整改考察報告;應積極邀請監管部門參與企業合規整改的考察;公開聽證過程中，應主動邀請監管部門。最終檢察機關應積極促成如何行政和解、減輕處罰等監管部門與企業的行政爭議的實質性解決，實現監管部門的從寬處罰。

（五）制定標準化整改方案。方案應重點圍繞合規風險因素展開并及時修正，內容應包括且不限于：建立合規部門、確定合規整改期限、完善決策程序、強化內部處分、加強合規考核培訓等。

（六）刑事合規最終處理結果。依托認罪認罰制度最終不起訴;對國家和社會有其他重大貢獻等表現的認定為有重大立功表現，建議減輕處罰;緩刑建議或減免罰金建議/爭取罰金繳納方式靈活機動，如準許分期繳納;對涉企犯罪人員減刑、假釋、暫予監外執行。

刑事合規體現在事前防范犯罪以及事后激勵企業及其涉案人員減輕犯罪后果的價值取向，絕不是放縱犯罪。相反，檢察機關在參與企業形式合規中，要用好追訴追漏法律監督手段，發現的犯罪線索應當依照職權進行處理或者移交相關部門作出處理。

（作者莊力文單位：浙江省岱山縣人民檢察院;王曉磊單位：遼寧省朝陽市人民檢察院）

（責編 惠寧寧 美編 趙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