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澤榮
江西本土作曲家撰寫的作曲類專著并不多見,具有廣泛社會影響的是上世紀90年代徐希茅所著《歌曲分析與寫作》,幾十年來,江西許多高校都將此書作為作曲類課程教學用書。前不久,筆者欣喜地看到新近出版的黃池《通用作曲思維與方法研究》(以下簡稱《通用》),無疑為江西高校的作曲類課程提供了新的教學資源。
《通用》全書共4 章17 節,選用譜例226 例,從章節體量上看應該算不上大部頭的作曲理論巨著。然而,作者通過對音樂要素的實證觀察,剖析各要素的內部構造及運用方法,運用系統論方法從音樂作品的整體性出發,研究作品整體與各要素之間的相互關系,并就這些要素在作品中的結構功能、造型效果及抒情表現作了言簡意賅的概括,提出了作曲“通用”的新概念,揭示了作曲思維與方法存在的共性特征與基本規范,繼而歸納出具有“普適性”的寫作方法。書中三個實踐性指向——“通用”“實用”“適用”,集中體現了本書特有的學術價值。
所謂“通用”,主要是指“調性音樂發展過程中形成的普遍性作曲思維與方法”。(《通用》前言)本書基本歸納了“共性風格”時期有調性寫作過程中“普遍認同與約定俗成”的一般性現象,即序論所言“根據設定的創作意圖,恰當的運用各種音樂要素進行音樂創作的過程”。作者鮮明地強調了作曲技術的綜合性與創造性以及理性思維的必要性,這與美國當代作曲家科斯的《作曲法》所提出的作曲之前須“預制構思”的創作觀念相一致,這種作曲“思維”的自覺與前置,摒棄了那種作曲“跟著感覺走”的觀點。如第一章第四節“音高的通用作曲思維與方法”及第三章“主題發展中的通用作曲思維與方法”中,作者不僅詳細列舉了旋律構成的各種方法,解析了主題發展與音樂生成的表現特征,從理論上明確了音樂主題的認知、主題的內結構以及主題的原發性動力,并且歸納出“音的運動方向”所產生的不同的表現效果(表達一種情緒、刻畫一種形象、描繪一種場景及述說事件),體現出“一定態勢的旋律線條所產生一定的動力和張力,和一定性格和風格相聯系”,這讓我們想起貝多芬的“嘆息音調”、柴可夫斯基“憂郁”的下行線條以及李斯特的“疑問”動機等等。筆者曾對江西當代著名作曲家解策勵、田頌剛、劉安華、郝士達、鄧偉民、熊緯等人的優秀作品進行過音樂分析,其旋律構成的方法雖各有特點,但都建立在深厚的技術理論支持上,絕不是信口哼出的“口水歌”。因而,《通用作曲思維與方法研究》集“思維”與“方法”的研究 “貫通”一體,將范例分析與理論歸納以及技法運用相統一,體現了作者秉持的“實踐——理論——實踐”的方法論,正如書中關于“音樂主題創作的理論思維”所言:“任何創造性的工作都不是憑興趣或激情來完成的,扎實的理論與熟練的實踐技術是完成工作的基礎”(《通用》P.62 頁)。因而此書的價值不僅在于提供了具有普適性的寫作技術,同時強調了作曲理論支撐的重要性。
中外音樂歷史的創作實踐與理論研究都證明,作曲是技術性很強的表現藝術,而技術一定包括解決問題的方法及方法原理。作曲技術是否有規律可循?又如何使這些技術的傳授行之有效,使學習者能從中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通用》一書在這方面作了有益的探討。
本書從旋律線條、和聲運用、織體編排、調性布局到曲式構成直至“歌曲寫作”的完型,基本涉獵了專業作曲課程除“管弦樂配器”外的全部內容(和聲、復調、曲式),但作者并未因襲“學院派”傳統作曲教程的步伐(“四大件”分科教學、循序漸進),而是對作曲技術的諸多構成因素作了秉要執本的濃縮與綜合,并在每一章節都對特定的技術要點作了提綱挈領的 “思維與方法小結”,加之理論話語的簡潔與技術演示的直觀,進而凸顯了本書的實用性價值。如第二章“主題創作的通用作曲思維與方法”,作者沿用拉多夫·萊蒂“主題—動機”分析法對作曲實踐中主題生成與發展作了簡要的分析與歸納之后,隨即用同一個三和弦舉例示范,從音位的變序、節奏的集合到重復、裝飾、變調、分裂、聚合進行多種技術演示;又如,第三章第六節“主題發展思維與方法的補充與實踐”中,作者對同一個動機(及“主題核心”)作了40 多種不同類型的“變奏”,這些技術指導不僅具有非常直觀的示范性,同時也體現了作者撰寫本書“不求專、深,重在實用”的初衷。
作為“綜合性大學音樂專業作曲類課程的教學用書”,《通用》體現出很強的針對性。作者系高校長期擔任作曲課程的資深教師,非常熟悉綜合性大學音樂專業作曲教學的現實狀況:1、教學時數局限(《歌曲寫作》大多為1 個學期)。由于作曲基礎課或歌曲寫作課在綜合性大學的音樂專業大多是普修課程,因而襲用音樂學院作曲專業的“分科教學、循序漸進”的教學模式是根本不可行的。2、生源基礎局限。綜合性大學音樂專業的生源基本上是以聲樂和器樂作為主要專業成績錄取的,沒有任何作曲的基礎知識,這和專業音樂學院作曲生源的知識結構是完全不同的。3、審美取向局限。由于音樂發展的“聲樂化”趨勢,大學生更熱衷的是學會“寫好一首歌”。針對這些特點,《通用》對作曲技術刪繁就簡,重在基礎,取之于適用。首先是譜例運用的 “經濟”。作者對一個典范譜例重復運用,從不同視角進行解剖式分析,既有音樂要素的局部認知,又有作曲技法的綜合運用,如:貝多芬《第一交響曲》、《鋼琴奏鳴曲》OP.7、柴可夫斯基《六月—船歌》及聶耳《鐵蹄下的歌女》前后都運用了多次,既加深了學習者對音樂經典的審美印象,又適應了普通高校作曲課程的教學特點:課時短,求時效。其次,將研究的重心放在歌曲創作的技法運用方面。第四章“歌曲創作的通用作曲思維與方法”占全書三分之一的篇幅,包括歌詞的聲調與節奏分析,歌詞的結構類型、詞曲關系的靈活處理以及歌曲主題發展的思維與方法,并列舉了作者本人創作的四首不同風格的聲樂作品,對整個歌曲的寫作過程“現身說法”,從歌詞的分析與思考(這個“起點”恰恰是學習者容易忽視的)、主題核心創作到主題發展以及前奏與尾聲都做了頗具說服力的“示范”,為學習者提供了一條從起點到終點有跡可循的技術路線。此外,書中明確提出“一部音樂作品只完成旋律部分的創作是不完整的”,從而將器樂寫作的技法與歌曲寫作融為一體,使學習者從單線條的思維推進到多聲部組合,也為歌曲作品的鋼琴伴奏提供了寫作基礎。尤其是在“節奏的通用作曲思維與方法”一節中,作者強調“節奏的表現作用與速度緊密關聯,在研究節奏的應用時必須結合速度要素”,明顯源于作曲實踐的直感。據此,可以看出正是作者依據豐富的創作實踐奠定了撰寫《通用》一書的理論基礎,才可“以己昭昭方能使人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