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察冀邊區首府張家口時期張家口和延安僅見的經貿往來考證

陳韶旭

晉察冀邊區首府張家口時期，是指1945年9月14日張家口至1946年10月11日晉察冀邊區黨政軍機構戰略撤出張家口的時期。

2021年8月，筆者參觀延安南泥灣紀念館時，一張照片引起了筆者的注意。這張照片標注為“延安縣南區運輸隊由張家口返延攝影留念? 1946.1.18”。這是筆者所見晉察冀邊區首府張家口時期唯一一次延安和張家口的經貿往來。咨詢講解人員，沒有詳細深入的解釋。在2019年3月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馬朝琦主編的《話說延安精神》一書第302頁中，一篇題為《模范合作社的“大掌柜”》的文章，收錄了這張照片，也未做解讀。于是筆者對此進行了考證。

一、《解放日報》關于此事的明確記載

筆者根據照片拍攝于1946年1月18日的信息，在同年1月21日延安出版發行的《解放日報》上，查到了作者石年撰寫的文章《張家口歸客雜談 》。記述了延安縣南區運輸隊的張家口之行。相關內容摘要如下。

南區合作社運輸隊從張家口回來了，他們一行二十八人，五十九頭牲口。去年十月四號經張家口，今年一月十二號返延。從他們黑紅的臉色，看出他們是經受了長途跋涉的辛勞的。以下是該隊曹振興、封世有、劉維漢等同志講的他們沿途的見聞。

張家口坐落在一道大平川里。清水河自北向南把市分為橋東橋西兩部分。橋西區是老市區，商業興隆，橋東是戰爭以后新建的，全是洋房。馬路三丈六尺寬。自來水、廣播電臺、郵政局、鐵路管理局、大旅館、大戲院、大印刷廠……什么都有。到晚上電燈一亮，全市明的就像白天一樣。運輸隊在張家口住的，就是二、三層樓的洋房，飲牲口不用擔水，把自來水龍頭一扭，又甜又凈的水就流出來了。

在張家口，鋪子貨攤小，都集中在清水河沿岸。賣舊衣的、賣布匹的、賣牲畜的、賣紙煙的……各占一段，你要買什么，就到什么地方去。

挑水的，一個跟著一個排成隊站在自來水龍頭前面。張家口的物價老布五十元一尺（冀察晉幣一元合邊幣二十五元），豬肉八十元一斤。張家口街上來往行人、洋車、馬車、汽車，密密麻麻的，警察站在十字路口，緊張而和藹地指揮交通。在張家口，指戰員和公務人員外出，都有外出證，服裝整齊清潔。張家口的社會秩序是很好的。運輸隊的同志們說：“共產黨在鄉下搞得好，在城市搞得也好?！边\輸隊的同志還說，張家口的洋車夫已經組織起來了，為著改善他們的生活，政府讓他們集中在一起住，住的都是好房子，用的是電燈。

二、延安縣南區合作社是陜甘寧邊區的模范合作社

照片和《張家口歸客雜談 》中提到的這支運輸隊，全稱應為“延安縣南區合作社運輸隊”。1991年12月，同濟大學出版社出版，許彩國主編的《中國商業大辭典》第136頁中敘述：

延安南區合作社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模范合作社。1936年12月在延安縣南部成立。南區合作社以消費合作社開始，發展到南區全體人民經濟生活的各方面，不僅經營消費事業，還經營供銷、運輸、生產、借貸等項事業，是一個綜合的合作社。南區合作社認真貫徹面向群眾、替人民謀利益的方針，受到人民的歡迎。該社主任劉建章，被授予邊區合作英雄稱號，多次受到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表彰。1942年10月，毛澤東在陜甘寧邊區高干會議上指出：南區合作社式的道路，就是邊區合作社事業的道路;發展南區合作社式的合作運動，就是發展邊區人民經濟的重要工作之一。

《張家口歸客雜談 》中還提到這支運輸隊中3名成員的名字：曹振興、封世有、劉維漢。1943年3月14日《解放日報》第四版刊發的，作者為魯直撰寫的《南區合作社運鹽隊是怎樣組織起來的》文章中，提到了封世有的情況：“第二次又把他的叔伯兄弟封世有拉來”。結合上下文內容，這條史料只證明了封世有1942年加入到了南區合作社運鹽隊。運鹽隊運輸范圍日益擴大，后來發展為運輸隊。

三、本次經貿活動過程內容的考證

《張家口歸客雜談 》中提到：延安南區合作社運輸隊1945年10月4日到達了張家口，1946年1月12日返回到達延安。張家口距離延安相距近千公里。在當時的交通運輸條件下，兩地往來堪稱艱苦跋涉?！栋嗳沼洝酚涊d，他率領延安魯迅藝術學院教師組建的華北文藝工作團，1945年9月20日從延安出發，1946年11月8日到達張家口，歷時50天，其中從山西天鎮到張家口乘坐的交通工具還是火車。天鎮距離張家口100公里，如果趕著騾馬步行，約需要3到4天時間。如果以路途單程用時50天推算，延安南區合作社運輸隊從延安啟程的日期約為1945年8月15日左右;從張家口返回延安啟程日期約為1945年11月24日左右;在張家口停留時間應為40至50日。

《張家口歸客雜談 》文章中提到：延安南區合作社運輸隊一行28人59頭牲口。但是沒有提及往返延安和張家口運輸了什么貨物或者人員。如果按照一頭騾馬負重150公斤計算，回延安時運貨重量應該達到8850公斤。這在當時應該是一次規模較大的商業行為。筆者想到，延安南區合作社運輸隊來到張家口，采買貨物極有可能使用的是陜甘寧邊區的貨幣，也不排除使用晉綏邊區貨幣的可能。1945年10月24日《晉察冀日報》頭版正中位置刊發的一則布告引起了作者的注意。布告如下。

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布告

邊財字第八號

（不另印發）

查近來有人在張家口一帶行使陜甘寧銀行鈔票、晉西北銀行鈔票，以及其他根據地發行之鈔票，若不嚴加禁止，深恐影響金融混亂，妨害邊幣一元化。自布告之日起，該項鈔票，一律停止在本邊區流通。商民人等，得以拒絕接收。

主任委員? 宋劭文

副主任委員? 胡錫奎

中華民國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二日

按照常理，延安出版的《解放日報》對此有報道，當時在張家口辦報的《晉察冀日報》應該有所報道，但是筆者在1945-1946年張家口的報刊中未查詢到任何信息。筆者又考慮到，這支運輸隊往返張家口與延安之間，晉綏邊區是必經之路，經查閱當時出版的《晉綏日報》，也沒有這支運輸隊經過的記載。

《張家口歸客雜談 》文中還提到“運輸隊在張家口住的，就是二、三層樓的洋房”。如此寫法，運輸隊到張家口后似乎有官方接待色彩。

四、本次經貿活動的勾勒和分析

綜合以上考證和推測，筆者對這次經貿活動做出如下分析和勾勒。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之后，中共中央制定了“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決策，決定我軍迅速進軍東北。1945年8月23日，晉察冀部隊光復張家口，張家口成為了從延安到東北的必經和便捷通道。1945年9月14晉察冀邊區黨政軍機構從保定阜平移駐張家口，張家口成為晉察冀邊區首府。延安縣南區合作社運輸隊來張家口的原因有兩種可能：一種原因是運送到東北或華北工作的干部來到張家口，返回延安前在張家口順路從事商貿活動。如果是這種情況，運輸隊從延安啟程的時間，可能在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和1945年8月23日張家口光復之間。另一種原因是專程到張家口從事貿易活動。如果是這種情況，運輸隊從延安啟程的時間當在張家口光復之后，行程時間可能在四十二三日左右。照此推測，延安南區合作社運輸隊在張家口停留的時間應在四十日左右，用陜甘寧邊區鈔票或者晉綏邊區鈔票在張家口購物。晉察冀之外解放區發行的貨幣流入張家口，引起了剛移駐張家口不久的晉察冀邊區行政委員會對張家口金融秩序的擔憂，于是發布了公告：自1945年10月22日起在張家口停止使用晉察冀解放區之外的其他解放區發行的貨幣購物。延安縣南區合作社運輸隊在1946年1月12日返回延安，并于1月18日拍攝了這張照片。此后，由于路途遙遠、邊幣禁行、戰事影響等諸多原因，這一時期延安與張家口的貿易往來再未開展。

作者單位：河北北方學院檔案館 張家口歷史文化研究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