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的“代價”

張毅　姚江

（圖/視覺中國）

2021年6月29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終審判決了一起情侶分手后，男方要求返還錢財的特別的民間借貸糾紛案件。

2018年10月，時年27歲的許由與25歲的柳岸在熱心人的介紹下相識。隨后，許由開始大膽追求柳岸，追求的重要手段就是送錢送物。柳岸雖然如數收取了許由的轉款，但其實兩個人一直矛盾不斷，柳岸一直在猶豫不決中。每當柳岸提出分手的時候，許由總是苦苦挽留。然而，金錢留不住女友離開的心。2019年4月28日，許由在微信上心有不甘地和柳岸告別：“最后一次幫你，兩不相忘，謝謝，最后的晚安好夢，我離開了，希望沒影響你，感謝相遇，晚安！”又說：“后續的錢已經交代完了，會有人給你轉錢的，哈哈，我說到做到了，忘了我吧，忘了我吧，忘了我吧。”一邊說著“忘了我吧”，一邊還是想表白自己的誠意，許由又說：“你知道，為了照顧你到畢業，我真的很焦慮，你的事我比你還上心，你選擇了給我機會照顧你，我就用我最大的誠意告訴你，拋開一切不談，我能把你照顧好，能用心做好關于你的每件事。”可惜一切的表白都不再能打動柳岸的心，因為柳岸找到了更合適的心上人。

既然覆水難收，許由不得不接受了分手的現實。這個時候，許由把自己這一年來轉給柳岸的錢款算了一下，近62萬元的數字把許由自己都嚇了一跳，這個戀愛成本也太高了吧。許由越想越可惜，越想越心疼，終于也顧不上什么面子了，直接找柳岸要求她歸還。柳岸說：“錢都花了，想還也還不了。”許由也不客氣了：“反正你不和我談了，肯定得還我！”

2019年9月16日，柳岸終于給許由留言：“你看下一共給我轉了多少錢，我剩下的首飾給你寄回去，還有轉的錢，我還你，我也看一下。”許由有點意外，他知道柳岸沒有收入還喜歡花錢，立即醋意滿滿地說：“看來有人管你錢了。”柳岸可不愿意承認：“我去借，你給我個地址，我把剩下的首飾寄過去，還有手表，一件不差。”不過柳岸答應歸還，其實一直沒有行動。2019年9月28日，許由見沒有動靜，又給柳岸留言催促：“還錢還東西。”柳岸：“多少？”許由：“你心里不清楚嗎？”柳岸：“不清楚。”許由：“轉賬記錄52萬元。”柳岸：“我想辦法。”許由：“給個期限。”柳岸：“現在我沒法回復你，我先想辦法，東西肯定寄給你，你注意接收就好。”許由：“你最好給我個期限，你也不是一個人了，不難。”語氣酸酸的。柳岸：“這個還是挺難的，但我先想辦法。”“如果實在不行你就起訴我。”

既然柳岸都主動要許由去起訴了，許由也就不再客氣，聘請了律師去法院告柳岸。許由陳述，自2018年11月至2019年9月，柳岸陸續通過微信、銀行轉賬方式自原告處借款共計619482元，原告經多次催討至今未還，現起訴至法院，請求判令被告向原告支付欠款619482元;判令被告承擔案件訴訟費用。

柳岸辯稱，雙方在戀愛期間原告向被告多次轉賬，均系原告為維持良好的戀愛關系所付出的代價，原告要求被告返還上述款項，于法無據。

法院查明，柳岸認可收到許由轉款金額619482元。其中金額為520元的轉賬4次共計2080元、金額為666元的轉賬6次共計3996元、金額為888元的轉賬8次共計7104元，上述金額合計13180元，許由認可金額為“520”“666”“888”總計13180元的轉賬款項為贈與。另許由當庭認可2019年9月28日柳岸給許由還款2萬元。經扣除許由認定為贈與金額及認可還款的金額后，雙方爭議金額為586302元。

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審理后認為，許由依據轉賬記錄等證據提起本案訴訟，主張其與柳岸之間存在民間借貸法律關系。柳岸對于收到訴爭金額不持異議，但辯稱上述款項的轉賬事實發生在雙方戀愛關系存續期間，系許由對其的贈與。故本案爭議的焦點為，涉案訴爭金額的性質為借款還是贈與，柳岸應否還款以及還款金額。

本案中原告依據轉賬憑證主張雙方存在借貸關系，被告抗辯錢款系贈與，并有聊天記錄顯示雙方系戀愛關系，且原告多次提到對被告照顧，為被告付出。

雙方的聊天記錄顯示被告曾表示過退還款項，該表示是否屬于對借貸關系的意思表示，法院認為：借款合同是指借款人向貸款人借款，到期返還借款并支付利息的合同。原告在雙方戀愛關系終結時提出還款要求，將其解讀為借款的意思表示，略欠妥當。贈與合同是贈與人將自己的財產無償給予受贈人，受贈人表示接受贈與的合同。本案中，原被告雙方系戀愛的關系，并非法定的身份關系，雙方之間也沒有特定的法律義務;戀愛期間的小額財物贈與或者日常消費支出應當認為是維系感情的必要支出或系雙方的共同消費，不應當要求返還;而戀愛期間雙方發生的大額財物贈與不同于合同法上的一般贈與，也不同于按照習俗給付彩禮的行為，其基于雙方戀人關系而發生，往往是一方基于結婚或維持戀愛關系為目的的一種贈與，其贈與行為可以視為一種附條件的贈與;當雙方無法締結婚姻關系或戀愛關系終結，贈與財物一方的贈與目的則無法實現，因此贈與一方有權要求對方予以返還，符合民事活動中的公平原則。在本案中，原告明確要求被告返還52萬元時，被告未予以否認，表示會想辦法。據此，本院認為，雙方對于該52萬元款項的性質為附條件贈與，并就贈與條件未實現后達成退款的一致意見，該意見為雙方真實意思的表示，應為合法有效，故對原告主張被告返還訴爭金額中的52萬元予以支持。

綜上所述，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2021年1月18日判決如下：被告柳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退還原告許由52萬元。

柳岸不服北京市東城區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向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請求撤銷一審判決，發回重審或依法改判駁回許由的一審訴訟請求。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4月15日立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不開庭進行了審理。

二審審理過程中，柳岸主張其于2019年5月1日、8月9日、9月28日分別向許由轉賬3萬元、4萬元、2萬元，另轉賬2萬元購買戒指，戒指在許由處，柳岸主張前述款項應從許由主張的款項中扣除，另主張許由轉賬的款項已用于共同消費。許由不認可轉賬款項用于共同消費，另對柳岸主張2019年5月1日和8月9日向許由轉賬的3萬元和4萬元表示認可，并同意予以扣除。

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審理后認為，柳岸主張許由所轉款項已用于共同消費，因許由不予認可，且柳岸未提供充足的證據證實，故對該上訴理由本院不予采信。柳岸主張其曾于2019年5月1日、8月9日分別向許由轉賬3萬元、4萬元應予扣除，因許由認可柳岸轉賬的事實并同意扣除，故本院在一審判決確認的數額中扣減7萬元。柳岸另外主張的2萬元，雙方認可用于購買戒指，故該2萬元不應在本案中扣減。

綜上所述，柳岸的部分上訴請求成立，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6月29日判決如下：柳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退還許由45萬元。

（當事人系化名）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

男女戀愛期間，雙方沒有特定的法律義務，小額財物贈與或者日常消費支出不應當要求返還;而大額財物贈與，應區別于合同法上的一般贈與，其基于戀人關系而發生，往往是一方基于結婚或維持戀愛關系為目的的一種贈與，應視為一種附條件的贈與。當雙方無法締結婚姻關系或戀愛關系終結時，贈與財物一方的贈與目的無法實現，贈與一方有權要求返還，這符合民事活動中的公平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