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商人共富貴的廳官

肖佳青

既想當官，又想發財，最后落得一無所有（圖/視覺中國）

2003年，位于江蘇江陰的船廠有限公司（簡稱“船廠”）準備在江蘇靖江興建新廠區。巧的是，當時的靖江市委書記就是剛從江陰市委副書記任上調來的劉建國。船廠董事長周挺作為江陰市的企業家早就與劉建國相熟，新廠籌建過程中的重大事項自然會請劉建國關照協調。

在劉建國的幫助下，船廠新廠建設用地供應、征地拆遷、規劃審批建設等事項順利推進，建設周期大大縮短，從動工建設到正式投產只用了兩年多時間。最終船廠新廠得以在船舶業發展的黃金時期順利投產，并獲得了大量的訂單，為企業上市創造了有利條件。

周挺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劉建國為自己企業新廠區建設及后來的上市作出了貢獻，便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報答他。2006年春節前夕，船廠為配合企業在新加坡上市，專門出臺了《關于整合公司內部股權的意見》，決定針對公司骨干按照每股2元進行37.5%的擴股，意見明確向企業內部職工及關聯人按原持股數量及比例（公司內部稱為“老廠股”）增發股份。這次股權整合實際上是船廠上市前內部權益的重新分配，也是內部激勵的手段，不構成任何股權變動。

根據當時的文件要求，擴股主要是針對公司內部人員，即原來持股的職工，并且主要針對的是公司中層管理干部和生產經營技術管理干部。作為船廠的董事長，周挺對增發股份分配具有絕對的話語權，拿他的話來說，給不給、給多少都是他一人說了算。周挺覺得這是一個向劉建國表忠心的好機會。

2006年初，周挺向劉建國表達了想讓其參與船廠內部募集新股的想法，稱準備安排其出資100萬元購買50萬股“老廠股”。周挺承諾投資款在船廠上市前按每年10%比例分紅，并表示上市后利潤空間非常大。雖然明知自己非企業內部原始股東，并不具備參與增持船廠“老廠股”的條件，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劉建國還是點頭同意了。

2006年2月，在周挺的安排下，劉建國授意其妻許某某以其妻兄許成敏的名義到船廠財務處繳納了100萬元投資款，成了船廠半路殺出的“原始股東”。于是，船廠上市前，劉建國陸續獲得“老廠股”分紅共計200萬元。

2007年4月18日，船廠在新加坡交易所掛牌上市，成功募集55億元人民幣后，決定從中拿出7億余元用于兌現部分“老廠股”。在周挺的安排下，劉建國按每股88元的價格減持了50%即25萬股的股份，獲利2200萬元。按照當時船廠內部文件規定，離廠人員“老廠股”的回購價格僅為每股8元，可見劉建國當時是以每股相當于一般員工11倍的價格進行了減持。

劉建國獲得上述分紅及回購款總共2400萬元后并沒有收回資金，而是授意由周挺繼續代為投資。2007年5月23日，周挺將其中1000萬元匯回國內，用扣稅后的800萬元投資船廠二期即江蘇通舟海洋工程設備有限公司（簡稱“通舟公司”）。通舟公司被揚子江控股收購后，劉建國投資的800萬元本金全部返還，還獲得了100萬元的利息及配送的278.4萬股船廠股票。剩余1400萬元被用于境外基金投資，后返回國內基金投資，獲得收益累計470.25萬元。

劉建國坐上周挺這艘順風船后，對周挺請托的事項處理得更加賣力。在后期船廠新廠建設二期項目過程中，其多次出面協調解決相關矛盾。在周挺收購安徽豐原藥業股份有限公司持有的江蘇江山制藥有限公司股份過程中，其通過引薦關系人、出面打招呼、施壓等手段提供“幫助”。

2012年6月，船廠董事長周挺為回報社會，以個人捐贈的方式發起設立江蘇元林慈善基金會（簡稱“元林基金會”），以船廠新加坡上市公司所持有的全部10億股股票（市值約60億元）作為股本，每年的分紅作為主要資金。已退休賦閑在家半年的劉建國再次被委以重任，擔任元林基金會理事長。

復出后擔任社團法定代表人的劉建國，延續了他在從政時與商人共富貴的斂財思路，只要是自己能從中撈好處的事項他都會強力推進。

2014至2015年間，東海證券董事長許紹武向時任元林基金會理事長劉建國提議，由元林基金會購買東海基金的股票定增理財產品。許紹武提出投資收益超過20%的部分歸劉建國所有，許紹武同時承諾屆時會從自己獲得的利潤中再提取20%作為獎金發給劉建國的女婿楊銘，劉建國表示同意。

劉建國就此安排元林基金會工作人員劉琴與許紹武對接，簽了一份以蘇州鑫益泰投資咨詢管理有限公司（簡稱“鑫益泰公司”）名義出具的保底協議，約定鑫益泰公司承諾元林基金會投資理財最低年化收益為10%，不足部分由該公司補足，年化收益10%—20%的部分歸元林基金會，超出部分歸鑫益泰公司所有。

后經劉建國決定，元林基金會出資1.16億元購買了該理財產品，到期后許紹武從中賺了1.4億元。為了表達對劉建國的感謝，許紹武按約將其中的2630萬元分兩次轉到楊銘提供的銀行賬戶，該款部分被楊銘用于投資，余款被劉建國、劉琴私分或購買理財產品。

2011年12月，劉建國退休，他自以為可以安全著陸，安享退休生活，沒料想卻在退休8年后被“秋后算賬”。2019年5月21日，劉建國因涉嫌受賄被留置，6月3日起接受紀律審查和監察部門調查，11月29日被逮捕。

案發后，船廠代為退出劉建國持有的178.473萬股船廠股份對應價值以及2017年、2018年兩年未領取的分紅共計1438.21萬余元;審查起訴及法院審理階段，劉建國家屬先后代其退出違法所得500萬元和3594.23萬余元，劉建國夫婦自愿提供其共同所有的一套房屋供法院執行。

劉建國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受賄事實，在留置期間主動交代監察機關未掌握的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事實;揭發他人犯罪行為，經查證屬實;退出大部分贓款，自愿認罪認罰。

經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江蘇省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0年2月17日立案受理，并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

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劉建國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退休后，身為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數額巨大，其行為已構成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被告人劉建國歸案后能如實供述自己的受賄罪行，系坦白;如實供述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行，以自首論;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有立功表現。

關于被告人劉建國的辯護人提出“劉建國受賄主要是以投資形式進行的，不同于一般形式受賄”的意見，經查，在案證據足以證明，劉建國利用職務之便，為周挺在土地供應、企業經營、項目審批、股權收購等方面謀取利益，其投資“老廠股”“通舟股”等行為，雖然有投資的表象，但本質依然是權錢交易、利益輸送，應以受賄論處。對辯護人的該項辯護意見，法院不予采納。

2021年7月16日，江蘇省揚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劉建國貪腐案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劉建國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8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00萬元;犯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1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00萬元。已經扣押在案的被告人劉建國受賄財物予以沒收，上繳國庫;尚未追繳到庫的違法所得和違法所得產生的孳息，繼續予以追繳。

掩卷深思，劉建國退休8年后被“秋后算賬”，再次彰顯了中央反腐的決心和力度，體現了對貪腐官員“零容忍”“無例外”追責的態度，也再次昭示退休不再是貪腐官員的“護身符”。

（本文除劉建國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