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局長“伸手”321次

冬雪

科技管理部門的工作關乎經濟和社會發展（圖/視覺中國）

周捷的履歷顯示，他于2001年12月開始擔任江蘇省鹽城市科技局綜合計劃處（以下簡稱“綜計處”）處長，2007年6月轉任該局科技管理處（以下簡稱“科管處”）處長，同年12月升任該局副局長，分管科管處、市科技成果轉化服務中心、高新技術發展及產業化處、產學研合作處等部門。

周捷因任職的部門具有審批職能，擁有一些權力，就動了權力尋租、以權謀私的心思。

周捷的頻頻“伸手”，令對其進行審查調查的紀委監委人員印象深刻。2019年2月2日，鹽城市紀委監委對外發布對周捷立案審查調查的消息，在表述調查情況的60余字中，連續用了兩個“利用職務便利”，即利用職務便利占用他人財物;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并收受財物，涉嫌受賄罪。

起訴書表述周捷受賄犯罪時指出，他“利用擔任科技局綜計處處長、科管處處長及副局長的職務便利”——這個表述涵蓋了其在科技局任職的全部經歷。也就是說，周捷的貪腐行為與其任職經歷基本上是同步的。在科技局擔任部門主要負責人及副局長期間，只要是涉及其分管部門職能范圍內申報或審核的職權，他都牢牢抓在手中，一旦有機會就出手，不輕易放過任何一個“交易”的機會。

周捷喜歡將為他人謀取私利當作人情來送，一旦與對方達成某種默契，便會受賄。在起訴書指控的周捷總共44筆受賄犯罪記錄中，大部分都具有連續性，受賄頻率高，時間長。且對方大多在節日出手送錢，為賄賂交易貼上了“人情往來”的標簽。

這種“人情”戲碼，在周捷與江蘇某機械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某公司”）負責人的“交易”中體現得很明顯。

為了享受政府給予高新技術企業的相關優惠政策，某公司早在2005年就與時任科技局綜計處處長的周捷建立了聯系，并在此后其任科管處處長和副局長的長達9年時間里始終保持聯系。在此過程中，周捷崗位變動過，某公司的董事長也換過，但某公司與周捷之間的“交易”卻始終沒有斷過。

周捷供述稱，其在2005年至2013年，先后20次共收受某公司兩任董事長所送的4.5萬元現金、價值3.1萬元的購物卡。某公司向周捷送錢很講“技巧”，并非常見的“一事一送”，而是注重過年過節的時間節點。這樣一來，在有具體請托事項時就未必“有所行動”，從而制造“純屬人情往來”的假象。

9年間，周捷每年都會在辦公室收到某公司董事長親自送來的現金或購物卡。對方送來的錢款不多，每每只有一兩千元。某公司對送禮的時間也很講究，大多選擇在春節或中秋節前夕。對方這樣做，目的就是未雨綢繆、細水長流，確保與周捷“感情聯絡”不斷。且通過這種方式可以讓周捷放松警惕，心安理得地收下賄款。

值得一提的是，雙方這種默契的賄賂交易在某公司兩任董事長之間進行了“傳承”。2009年，前任董事長方權華離任后，新上任的董事長周炳接過方權華的“接力棒”，繼續向周捷“進貢”。由于有方權華與自己建立的關系，周捷對周炳并不排斥，兩人又聯手將雙方之間的權錢交易延續了5年。

周捷收了某公司的錢后，對與該公司相關的審批事宜從不為難，甚至積極促成。在周捷的幫助下，2005年至2013年間，某公司相關科技成果轉化項目申報、監管檢查、資金撥付、貸款貼息、創新基金項目實施等事項均進展順利。

也許是習慣于細水長流、笑納一兩千元相對小額的“禮金”，周捷對單筆金額較大的賄款往往心存戒備，非常謹慎。案件卷宗顯示，周捷單筆收受超過10萬元的賄款只有一次，且在這個過程中他顯得“矜持”和猶豫。事后聽到風吹草動，他“堅決”退贓，并向行賄人索要收條。

向周捷“進貢”大額賄款的金主叫何涌，是某遠洋船舶輔機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輔機公司”）的股東。2008年初，輔機公司與哈爾濱某大學聯合撰寫《新型數字式減搖鰭研發與產業化項目建議書》，準備申報省重大科技成果轉化項目。

彼時的周捷剛剛升任科技局副局長幾個月，分管科技成果轉化工作。之前已與之有交集的何涌，此時找到周捷，請其支持、關照輔機公司的項目申報事宜。周捷表示“可以推薦”。項目送審后，他帶何涌等人專程到省科技廳匯報，當面推薦并爭取立項。在周捷的全力爭取下，該項目順利被省科技廳立項。

何涌對周捷心存感激。2008年底第一筆項目資金600萬元到賬后，他就對周捷說想送50萬元以示感謝。周捷沒有爽快地答應，而是說“感謝可以，但要等項目產業化賺到錢再說”。因此，何涌一度將此事擱置。

此后事態的發展頗具戲劇性。2009年下半年，何涌聽說北京五環外有一處小產權房不錯，就準備買一套。巧合的是，周捷當時在同一小區訂購了一套房產，且尚有57.15萬元房款未支付。何涌覺得，這是個讓周捷放心接受回報的機會，于是主動聯系周捷，表示要替他付房款。

周捷答應先由何涌幫他支付房款，并表示“過一段時間會把錢還給何涌”。過了一陣子，何涌將周捷所購房產的款項全額付清，并對周捷說“不用還了”。周捷覺得收下如此巨額的購房款風險太大，并沒有表示同意。

2010年1月，周捷打電話給何涌，說要還一些房款給他，并先后兩次匯給何涌共17.15萬元。周捷這樣做，讓何涌覺得非常過意不去。他明確表示，“剩下的40萬元不用還了”。周捷這才表示同意。

2010年7月，江蘇省審計廳在對輔機公司進行項目審計的過程中，發現存在弄虛作假、騙取專項資金的行為，遂責令輔機公司限期將專項資金退回，并將相關情況通報給鹽城市紀委。

一個月后，在鹽城市紀委對項目介入調查的過程中，辦案人員找周捷核查相關情況，問其在輔機公司造假項目上有無責任。周捷當時沒有如實交代。他覺察到了些許不妙，于是趕緊將40萬元如數退還到何涌提供的銀行賬戶中。

2014年，由于退還何涌40萬元的銀行轉賬憑證找不到了，周捷擔心“到時說不清”，特意讓何涌寫了一張“收到退款40萬元”的證明。周捷這么做，是想制造一個向何涌借款的“事實”，一旦案發就以此為由進行辯解。但是，法院最終并未采信，相關金額計入其受賄賬單。

周捷任職時，綜計處是科技局職能最多的部門，除了農村科技項目申報外，各類科技計劃項目、高新技術產業項目的申報和管理，以及科技成果轉化等，都要在綜計處進行申報。

以權謀私的前提是掌握相關審批的話語權，周捷在這方面具有天然的“優勢”。相關證人證實，周捷擔任科管處處長時，科技成果轉化項目的申報、評審、實施及現場檢查等環節，都由其牽頭負責，科技貸款、科創大賽等事項也必須經其確認。2012年，作為副局長的周捷開始分管高新技術領域，省級以上重點研發項目，新技術企業及高新技術產品的申報，省、市級科創大賽的組織與項目推薦、初審、初評，都由其牽頭負責，相關工作須經其同意后才能推進。

2018年10月12日，周捷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被留置，2019年1月28日被刑事拘留，同年2月11日被逮捕。

鹽城市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2004年至2018年期間，被告人周捷利用擔任鹽城市科技局綜計處、科管處處長及副局長的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先后收受何涌等人賄送的財物，合計價值人民幣210萬余元。

2020年6月5日，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被告人周捷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7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40萬元;扣押的贓款12.35萬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剩余贓款繼續追繳，上繳國庫。

一審宣判后，周捷不服，提出上訴。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于2021年11月5日作出終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文除周捷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