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媒體視域下民族動畫電影傳承與發展
——以《天書奇譚4K紀念版》為例

冷文琦

電影自誕生以來，就見證著一百多年時代的變遷。得益于當今對電影發展的重視以及科技的輔助，電影這門藝術得到了不斷提升的維護。20世紀80年代以前，電影主要采用膠片拍攝方式。膠片具有色彩還原度高、層次感豐富的特點，同時也有難以保存、增加電影潛在拍攝成本的劣勢。［1］隨著20世紀90年代對數字電影技術的實驗開發，電影制作方式發生巨大的變革。在1994年，流媒體正式在互聯網顯身露影。［2］這種新的信息傳播類型平臺的興起，適應信息時代的生活節奏，逐漸成為了主流。流媒體的誕生，讓電影除傳統放映的方式外增加了流播的方式，逐漸形成上游制作至下游觀看的生態性變革。 這種電影傳播方式，抓住了現代人們對信息多樣性接收的空間發展潛力，較傳統院線播放模式更具有便捷、靈活的特點。［3］隨著國內騰訊、愛奇藝、嗶哩嗶哩等流媒體平臺的發展成熟化，其可觀的流量給我國優秀文化的傳承帶來了一個難得的契機。 隨著近年來我們對傳統文化的保護傳承的呼吁，一些企業響應政府的號召，投入技術和資金支持，對民族動畫電影創作進行實質性激勵以及護航策略，同時通過建立4K修復科研室的方式，對之前的膠片傳統民族動畫電影進行修復，讓這些塵封在歲月里的光影藝術重現它的魅力。［4］

一、流媒體與民族動畫的生態轉型

（一）傳統民族動畫發展現狀

我國民族動畫電影，隨著《舒振東華文打字機》（1922年） 的誕生，在歷史年輪上留下了第一筆印記。1957年4月，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的成立，帶來了傳統民族動畫電影在上世紀60-80年代的藝術創作高峰。《小蝌蚪找媽媽》（1960年）、《大鬧天宮》（1961年）、《九色鹿》（1981年）、《天書奇譚》（1983年）等優秀作品應運而生的。但自1993年中國動畫電影市場開放以后，由于受到國外動畫電影的沖擊，加上國內電影銷售模式還未成熟，內外夾擊下，我國民族動畫電影發展趨向緩慢。［5］

與商業院線電影相比，傳統民族動畫電影一直存在受眾基礎薄弱、商業變現能力不足等現實問題，流媒體的主流化發展趨勢無疑給民族動畫電影帶來新的發展契機。 流媒體是指通過在網上分段即時傳輸壓縮后的媒體數據，將視頻內容呈現給觀眾的一種技術與過程。［6］這種傳輸方式，可以讓觀看者在收看傳送到播放器上的現場直播影音或者預存于服務器上的影片，無需加載完再看，具有高效便捷的優勢。結合這些優勢，與其讓民族動畫電影正面沖擊院線市場，不如“以退為進”、另辟蹊徑，從流媒體播放平臺著手，抓住機遇，涅槃重生。

（二）民族動畫電影的復蘇

目前對民族動畫電影的修復重映，主要依賴4K修復技術。讓膠片電影數字化，不僅方便保存，也適應流媒體平臺播放的需求。［7］自盧米埃爾兄弟發明電影以來，膠片曾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作為電影圖像和聲音的唯一媒介載體。膠片電影相較數字電影而言，具有色彩還原真實、過渡自然、對光線變化包容度更高的優勢，但因其一次性使用的特點，對攝影師和影印廠的要求很高，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電影制作的成本和潛在風險。同時，膠片對存儲的環境要求也很高，容易受到溫度、濕度的影響，所以將膠片電影修復成數字電影進行更方便的保存是有必要的。目前的4K修復技術，主要包括了清潔膠片、數字化掃描、顏色校正、聲畫合成等步驟，前后經歷物理修復、數字修復以及藝術修復的環節。目前，許多修復工作都選擇加入AI的技術，通過科技的手段提高修復膠片電影的效率和質量。人工參與成為必備重要環節，尤其在4K電影修復對于一些拍攝細節的把握和還原，需要修復專家的投入，以及之后的聲畫合成部分，對于這部分細節的把控，人工修復具有技術修復不具有的溫度和不可替代性。

（三）民族動畫電影的“轉機”

隨著民族動畫電影迎來流媒體時代新的發展機遇，以及當下社會對中國優秀文化的保護傳承的重視，越來越多的社會力量注入到民族動畫的修復中。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在1983年出品的民族動畫電影《天書奇譚》，經過修復后，于2021年11月5日重新登上大銀幕。本次修復制作《天書奇譚4K紀念版》的工作，主要由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上海電影技術廠、咪咕公司負責。上海電影美術制片廠從對民族文化保護與傳承的初衷出發，負責基礎性修復工作，后續的工作由咪咕公司依照“修舊如舊”原則展開，其在聲音方面的處理十分細致，一方面遵循膠片原有的特殊音色，另一方面將聲場聲效制作達到5.1聲道效果，符合現代影院的觀看標準。經過4K技術修復的《天書奇譚》（2021年）的重映，在觀眾中引起不小的關注和討論。在驚嘆于修復后的畫質、音效的同時，觀眾熱議中國傳統審美，比較從前觀看感受，再次挖掘影片中的世間百態。

在影院下映后，《天書奇譚4K紀念版》（2021年）登錄嗶哩嗶哩，讓修復后的電影長久提供給觀眾觀看，這部曾沉寂多年的傳統民族動畫電影，重新發揮了它的藝術價值和警示意義。

流媒體的發展，給影視業帶來機遇。同時，它又是一把雙刃劍，需要得到合適的監管，從而讓公共知識產權及文化安全得到保護。 一名澳大利亞昆士蘭科技大學的媒體研究教授提出過一個問題：“流媒體服務更像廣播電視公司，還是更像錄像租賃店？”當下巨頭流媒體公司，儼然發展成了集生產商、發行商、服務商于一身的龐然大物，這讓各國政府意識到必須將法律法規落實進對它們的監管。在歐洲，曾用于規范廣播電視領域的《電視無國界指令》已經被新出臺的《視聽媒體服務指令》所取代，其核心是要求流媒體巨頭為歐洲用戶提供至少30%的歐洲影視內容。這一法令的頒布，將流媒體進一步帶入了文化輸出的博弈。文化輸出影響著民族文化認同、文化安全、文化貿易增益、國際話語權的地位。積極應對文化博弈，運用好流媒體對中國本土優秀文化的傳播，對抵御外來文化霸權、樹立民族文化自信、維護網絡文化安全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

二、民族動畫電影的傳承

（一）民族動畫IP的創新

傳統民族動畫電影在得到修復及重映的同時，我國在其傳承方式還有很大空間。信息過載的時代背景下，需要對傳統民族動畫藝術電影與大銀幕商業電影取長補短的過渡，通過民族動畫電影的商業價值及社會價值的衍生，來適應電影市場的需求，對民族動畫的知識積累，以及對民族動畫經典IP的知識壟斷。

在民族動畫知識積累方面，我們需要以新的創意形式對市場做進一步開發，當下有兩種手段可以參考，一種是真人化動畫電影，另一種是對故事內容進一步建構傳播。

真人化翻拍動畫電影是歐美當下主流方式。以迪士尼公主系列電影真人化翻拍為例，從2010年的《愛麗絲夢游仙境》，到最近宣布的《白雪公主》（2020年），迪士尼對多個經典動畫IP進行了真人化翻拍，在電影市場上收獲了頗豐票房。它的成功案例，印證了動畫電影真人化翻拍的潛力，在原始動畫電影的IP影響力基礎上，增加了明星的票房號召力。同時，真人化動畫電影延長了經典IP的生命周期，通過情懷的吸引力以及符合當下流行審美的電影拍攝，讓經典IP重新受到關注熱潮。

動畫真人化電影翻拍也符合了流媒體平臺發展的需要。 迪士尼的流媒體平臺Disney+在2019年11月12日上線，旨在對標Netflix、亞馬遜等流媒體，它的“五年計劃”指出要在流媒體平臺大戰中脫穎而出。這需要龐大的電影儲備，同時也是迪士尼真人化翻拍經典動畫IP的主要原因之一。在做到知識產權的壟斷前提下，這些真人動畫電影下映后可以補充其流媒體庫。在真人化經典動畫IP的行動方面，我們國家目前是稀缺的，除《寶蓮燈》（2005年）、《西游記之大鬧天宮》（2014年）少數幾部影視化的經典動畫IP，我們在這方面仍具備大量的優秀經典民族動畫IP可供挖掘。

（二）構建民族動畫電影的故事體系

傳統經典動畫在幾十年的洗滌中，缺少衍生品的推陳出新，在大眾心中的吸引力逐漸衰弱，對于故事體系的進一步建構的是個已經得到印識的可行方案。2014年上映的《沉睡魔咒》是對迪士尼經典動畫《睡美人》（1959年）故事內容的重新建構和改編，并通過瑪琳菲森的視角重新詮釋，體現了符合當下時代發展的人物價值體系，故事中的“惡毒皇后”不再是單一的人物形象，而是更加符合當代女性的思想價值觀的選擇。我國在人物現代化設定上也做出了成功的嘗試，比如2015年的《大圣歸來》和2019年的《哪吒傳奇之魔童降世》這兩部國產現象級動畫電影，以其優秀的口碑引發觀眾的追捧和媒體的廣泛報道。它們分別對中國傳統民族經典IP孫悟空和哪吒的故事，作出內容的建構，創造新的人物，賦予動畫角色符合時代的矛盾對立統一的思想精神，讓故事內容迎合時代審美，結合現代電影科技制作手段，相較于傳統民族動畫電影內容，增加了商業市場吸引力。

（三）對于民族動畫知識產權的保護

對于知識產權的保護是我國一直以來相對薄弱的環節，以《西游記》（吳承恩著）為例，日本曾分別于1978年和2007年拍攝與此IP相關的電視劇和電影，韓國則引用這個IP系列研發制作了綜藝節目《新西游記》（2015年）并得到廣泛關注。 由于我國對于民族動畫形象及故事沒有進行知識產權的保護，受到了國外同系列影視作品對于本土IP形象的沖擊，加上民族動畫傳承手段薄弱，導致中國民族動畫電影的發展面臨著內憂外患的困境。 所以我們在對民族動畫進行探索發展的同時，需要重視起對知識產權的保護，讓本土民族動畫IP成為珍貴獨有的文化輸出資本，創造我國自己的文化IP產業。

三、當代民族動畫與傳統民族動畫的融合與發展

（一）民族動畫的結構性

由表及里，民族動畫電影除了通過流媒體支撐、知識積累及產權壟斷等方式發展，將當代民族動畫與傳統民族動畫的融合及跨媒介創新的方式，也可以促進我國民族動畫電影事業前行。

大多數民族動畫電影具有高概念電影的其中幾個基本要素：敘事簡單化、故事內容的互文性，對傳統的耳熟能詳的故事內容進行影視化，并擁有各自的IP形象。如果能利用本身的優勢，在對民族動畫進一步發展形成高概念優勢后，進行高勾連，這將幫助中國民族動畫的結構性整合。

高勾連是指通過敘事重組、影像拼貼、情節雜糅的方式將相互缺少關聯性的影視作品產生勾連。［8］以《復仇者聯盟》系列及其衍生電影為例，它們的電影畫面、情節安排中會出現同系列電影人物及元素“串門”，比如《無敵浩克》中有鋼鐵俠的客串；美國隊長的盾牌出現在《鋼鐵俠1》里。高勾連影視作品通過對現有IP的資源與結構性整合，不僅能幫助IP的持續開發，也能形成品牌效應。嘗試將民族動畫電影高勾連影視化，能夠豐富電影的藝術表達形式、提高影片的銷售力。2022年2月19日上映的《我們的動畫》是一個嘗試高勾連的案例。這部影片集合了中國經典動畫角色以及冬奧會吉祥物冰墩墩和冬殘奧會吉祥物雪容融，講述一個因相遇而產生團結、勇敢、拼搏的故事。這種將當代民族動畫IP與傳統民族動畫IP融合的方式，幫助整合中國民族動畫電影IP，展開更多新的故事，提升民族動畫電影的吸引力。

（二）民族動畫技術材料的時代革新

在電影制作方面，動畫電影的制作相比傳統電影更加依賴技術材料及技術手段，除了基本的電影架構、剪輯手法外，動畫制作依賴的媒介隨著時代的發展也在不斷得到革新。在上世紀，電腦制作技術手段在我國還未流行時，中國傳統民族動畫大多數是手工制作為主，這其中有水墨畫、折紙片、剪紙、黏土、木偶等方式。

水墨動畫片是中國動畫的一大創舉，通過繪制一幅幅沒有明顯邊界分明、虛實有度的水墨畫，并通過特殊的多次曝光拍攝方式，剪輯連接，讓水墨動了起來。1960年7月，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制作出了中國第一部水墨動畫片《小蝌蚪找媽媽》，這也是世界首創。法國《世界報》評論說：“中國水墨畫，畫的景色柔和，筆調細致，以及表示憂慮、猶豫和快樂的動作，使這部影片產生了魅力和詩意。”［9］之后陸續完成的 《牧笛》（1963年）、《鹿鈴》（1982年）、《山水情》（1988年）等也成為經典動畫。

但水墨畫的制作與發展也面臨嚴峻挑戰，制作14分鐘的《小蝌蚪找媽媽》，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找了70余位國畫家，在不斷的技術實驗后，花了6個月才創作出來。其耗費的大量人力、財力，使得商業價值遠低于藝術價值。當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被推向市場經濟，缺少了商業資本上的支持，水墨動畫發展就逐漸走向衰微。直到本世紀初，科技的發展和在電影行業的運用，以及文化政策的扶持給水墨動畫迎來了新的發展契機。 通過結合3D建模以及后期特效，讓水墨風格的電影不再局限于紙筆手繪。2006年，央視推出的宣傳片《相信品牌的力量》中通過使用3D技術里的粒子系統來模擬水墨的方式成功表現出了水墨的靈動虛實，這無疑是運用科技手段展示傳統動畫技術材料的一大突破。但若大量運用水墨風格制作動畫電影，其虛實空靈的畫風并不符合不適用于當代故事性強、節奏快的動畫電影，同時長時間地觀看水墨畫風，會讓人產生審美疲勞，所以在后續并未見其更進一步發展。 從另一個角度出發，如果將這種傳統的水墨動畫的表現形式，與當代動畫電影媒介結合，則會產生錦上添花的效果。比如2019年上映的《白蛇：緣起》現代動畫電影，在現代CG畫面中穿插著寫意的水墨畫面，讓人眼前一亮。這種利用現代科學技術手段、結合傳統技術材料特色的創作方式，充分發揮了兩者的優勢，讓民族動畫得到更多發展空間。

（三）民族動畫物理空間與媒介空間的融合

除了對技術材料的創新運用，通過空間的融合，也可以讓民族動畫電影得到發展。這里的空間，不僅指媒介空間，也指物理空間。

交互式電影是一種全新的電影產業概念，由北京電影學院的孫立軍教授提出，讓觀眾不再局限于從傳統電影的單線性敘事模式，而是可以參與到劇情發展中去，跟電影即時地產生互動，給觀影體驗和電影美學帶來了巨大革新。［10］這種方式的運用，對于水墨畫等技術材料制作出來的傳統民族動畫電影來說，可以彌補其審美疲勞，擴大其的意境渲染力優勢，從新的角度，讓中國傳統手工藝得到傳播。對于當代CG動畫來說，交互式電影也有助于它的瑰麗恢宏場面的展示。

物理空間中的放映空間，是個具有科技研發潛力的方向。現代影院的沉浸感和觀影感在不斷得到突破，縫合熒幕的幻想與現實空間的縫隙，除了日前因為優質的畫質音效而受到大眾青睞的IMAX影廳，影院在座位沉浸感交互裝置上也進行了嘗試、創新與突破，比如座位會隨著情節的鏡頭同步晃動或下沉，從頭墊噴射的壓縮空氣模仿呼嘯而過的子彈，風扇則提供微風輕拂的效果，通過氣味彈的方式讓觀眾沉浸感受鏡頭畫面。

擴展社交媒體空間是當下流行的一個突破電影IP與現實空間聯系的一個方式，比如《哈利波特：魔法覺醒》手游的面世，緊密了個人空間與桌面物理影像的縫合。在物理空間物質方面，IP產品及衍生品的推出，讓觀眾更加直接與影視IP產生互動。美國的環球影城樂園和迪士尼樂園，便是動畫IP線上與線下融合的成功案例，通過讓演員穿著玩偶服游街等表現形式，讓二維的動畫形象走入三維現實空間中，和觀眾和粉絲群體進行互動。在周邊商城里售賣手辦、周邊、文創等產品，讓動畫IP在現實發揮出更多的商業價值。這不僅能幫助鞏固發展動畫IP的受眾群體，同時也充分利用了流媒體時代帶給動畫IP的商業變現的機會。

空間的融合還體現在企業間的合作。以迪士尼為例，它在2008年以48億美元的高價收購了漫威公司，但是選擇保留漫威制片廠原有的創作團隊并保留其創意主控權，這樣做體現了長遠發展的戰略精髓，不僅能夠實現不同媒體部分之間的創意資源的共享，同時在給予充分自由的前提下實現了可持續發展漫威IP，豐富企業文化，升華自己的IP品牌。這種方式，給我們未來升華民族品牌提供了一個成功的借鑒。

四、結語

流媒體平臺的發展以及電影修復技術的提升給電影行業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尤其是給我們民族動畫電影的保護和傳播提供了良機。為了得到更好的發展，民族動畫電影迎合時代的需求作出必要的發展策略的調整是必然趨勢。面對機遇，“變則通，通則達”，我們應該抓住本土動畫IP優勢，以更包容的心態，采擷現代電影制作技術的優勢以及認真審視現代動畫電影的受眾需求，作出相應的融合與改變，在保留精華的同時做出大膽的革新，讓中國民族動畫電影在當代電影市場擁有不可撼動的一席之位，幫助我們建立民族動畫品牌，樹立民族文化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