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格薩爾》史詩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之思考

劉亞超

（新疆大學，新疆烏魯木齊 830046）

關于格薩爾的故事，若不是出于文學愛好或自小耳濡目染，可能很少有人了解。但因《格薩爾》史詩在2006年和2009年，先后被列入國家級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從此闖進了無數人的視野。這打破了黑格爾曾認為“中國沒有史詩”的斷言。2014年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在多個場合提及格薩爾，并稱“要重視少數民族文化保護和傳承，支持和扶持《格薩（斯）爾》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培養好傳承人，一代一代接下來，傳下去”[1]。但隨著近年來，史詩流傳地民眾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和思想意識、娛樂方式的轉變，當地年輕人對《格薩爾》史詩的傳統演述逐漸喪失興趣。演述藝人年邁體弱，人數銳減，《格薩爾》史詩演述式傳播面臨著“人亡歌息”的困境[2]。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習近平總書記提出，要“推動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3]，這為《格薩爾》史詩的繼承和發展指明了方向。

1 《格薩爾》史詩

要說明《格薩爾》史詩是什么，首先需弄清楚“史詩”是什么。史詩是民族的口述史，一種古老而又宏偉的民間韻文敘事，集歌唱與敘事于一身的宏大文學[4]，主要敘述英雄傳說或民族的重大歷史事件。例如，從早期生活到農耕生產，從遷徙到民族形成等。同時，史詩又包容了一個民族的生活信息、文化信息，匯聚著大量氏族生活場景。例如，服飾、飲食、喪葬、祭祀、議事、選舉等。史詩把人類早期所有的經驗化為敘述話語，成為古代民眾早期生活的百科全書、民族精神的結晶。

《格薩爾》史詩是關于格薩爾這位英雄人物的宏偉敘事，講述格薩爾一生不畏強暴，不怕艱難險阻，抑強扶弱，征戰四方的英雄故事，再現藏、蒙等民族由分裂到統一，由戰亂到安定的歷史過程。其中包含大量的氏族生活信息、文化信息，對人類學、民族學、歷史學、地理學等多個學科均具有不可估量的研究價值。“格薩爾”在藏語中含有“英雄、勇猛、好漢”的意思，在《格薩爾》史詩中專指故事主人公的名字。

《格薩爾》史詩有120余部，100多萬詩行，翻譯成漢字，有2 000多萬字，堪稱世界上最長的史詩[5]。它在多個民族地區流傳，但以藏、蒙地區為主，至今仍存在口傳心授的形式，是現存的“活”史詩之一，其篇幅規模、內涵寓意，像一棵大樹，隨著新的演述人的出現仍在不斷開枝散葉?！陡袼_爾》演述人在演唱時，經常用三句話來概括史詩的全部內容：“上方天界遣使下凡，中間世上各種紛爭，下面地獄完成業果”。在藝人們一段段演述中，在成文的一篇篇詩行里，蘊含了藏、蒙等民族，抑或說中華民族，甚至整個人類的文明，因此《格薩爾》史詩又被譽為“東方的《荷馬史詩》”，是傳統文化原創活力的靈感來源。

2 “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理解

創造性轉化，“創造性”是要求，“轉化”是目的?？梢岳斫鉃榻Y合時代的特點和人民的需求，采用新的主題、技巧、方式、方法、形式等開發、利用傳統文化資源，使優秀的傳統文化與現實文化相融相通，創造出以優秀傳統文化為核心的、有益于當代的、新的文化成果[6]。以《格薩爾》史詩為例，挖掘、利用格薩爾文化，結合旅游、服飾、創意產品、音樂、電影、繪畫、舞蹈等，創造出新的價值。

創新性發展，“創新性”是特征，“發展”是目的?！皠撔滦浴钡暮诵氖恰靶隆?，即擺脫不正確的、舊的思想觀念和方式方法。“發展”有“進步、擴大、向著更高水平邁進”之意。因此，“創新性發展”可以理解為結合時代，采用正確的、新的思想觀念和方式方法，繼承發揚優秀的傳統文化。如果說創造性轉化是對傳統文化的“繼往”，那么創新性發展則是對傳統文化的“開來”。需要更具前瞻性和開放性，需要快速認識、把握時代發展趨勢，使優秀傳統文化在瞬息萬變的發展進程中符合時代精神、永葆生命力。例如，三星堆數字交互空間實現融合傳播、首都博物館開啟“文物的時空漫游”等。

當然，“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要求，還需要結合時代的發展，不斷地改造、補充或拓展傳統文化的內涵。但這一切要在充分理解傳統文化原有內涵的基礎上進行。由于《格薩爾》史詩篇幅長、內容多，本文暫未對“格薩爾”內涵層面進行改造、補充或拓展，主要圍繞《格薩爾》史詩產業轉化和傳播鏈優化兩方面，分別對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進行闡述。

3 《格薩爾》史詩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思考

《格薩爾》史詩作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普及和發展的主體和對象應該是大眾，但由于語言、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的差異，《格薩爾》史詩的傳承、普及和發展等面臨諸多問題，使其一直以來是個相對“小眾”“封閉”的文化圈。加之，演述人老齡化嚴重，近年來人數銳減，而青年一代因時代發展，有了更多的人生出路和娛樂方式，也逐漸失去了對《格薩爾》史詩的熱忱?！陡袼_爾》史詩面臨“人亡歌息”“人亡藝絕”的困境。與認知度較高的《荷馬史詩》相比，我國史詩在轉化和發展方面還有相當一段距離。因此，需要加快《格薩爾》史詩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增強史詩的體驗性、互動性，以期讓更多的人了解、熱愛、傳承《格薩爾》史詩。

3.1 《格薩爾》史詩的創造性轉化

《格薩爾》史詩具有鮮明的地方特色，體現了中華民族杰出的文化創造力，為《格薩爾》史詩的轉化帶來了極大的創造空間。

3.1.1 創造經濟價值

格薩爾作為藏、蒙等民族的圖騰式人物，在民族文化中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因此，格薩爾流傳地可以打造“格薩爾”IP，結合旅游、文創、唐卡，服飾等打造一系列文化產業。不僅可以創造經濟價值，帶動當地餐飲、住宿、交通、購物等的發展，還可以吸引更多人了解、體驗、關注“格薩爾”文化。

（1）IP+旅游。民族旅游是“一種通過開發生活在一個多民族國家、地區特定少數民族及其獨特文化風俗和社會生活方式，使游客得以觀察、體驗、認知和了解其古代文化遺產和當代活態化社會文化形態，從而實現游客和少數民族各自需求的經濟社會的活動與現象”[7]。堅持以文塑旅、以旅彰文，推進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發展，《格薩爾》史詩蘊含的優秀傳統文化具有獨特的地方特色，為當地文旅產業的發展提供了良好條件。

相關部門可以根據《格薩爾》史詩中的人物、情節、建筑等的描寫，在有《格薩爾》流傳的地區開發出豐富的旅游產品，如格薩爾藏戲表演、格薩爾獅龍宮殿、格薩爾文化中心、格薩爾紀念堂等，通過“格薩爾”IP吸引全國各地甚至國外的游客過來游玩、游學，不僅可以帶動當地餐飲、住宿、交通的發展，為當地人民創收，還可以促進當地基礎設施的建設及完善。

（2）IP+文創產品。文創產品的組成要素包括文化、創意和產品，其中“文化”是核心。可以參照故宮文創系列，打造格薩爾文化IP，并根據當代年輕人的喜好，制作《格薩爾》史詩人物系列盲盒、可播放美好寓意說唱的音樂盒、水杯、辦公室擺件、書簽、配飾、包袋等系列周邊產品。

當然，每年度還可以聯合各大相關文化文藝機構、中小學、高校的師生員工、社會人員等舉辦“格薩爾”文創杯，不僅可以擴大格薩爾文化的影響力，也可以推進格薩爾文化產業化的可持續發展。

（3）IP+唐卡。格薩爾唐卡又被稱為“仲唐”，本是《格薩爾》演述藝人畫的格薩爾人物形象，演述時懸掛起來，起到加強演述效果，招徠聽眾的作用。隨著專職畫師的出現，“仲唐”日趨精美，逐漸成為一種獨特的藝術形式，其受眾也變得越來越廣泛。

不同身份觀者的加入，為當下的唐卡構建了更多的文化角色——宗教供奉對象、修行觀想對象、藝術欣賞及收藏對象、文物和工藝品鑒賞及收藏對象、旅游紀念品收集對象等[8]。因此，圍繞《格薩爾》史詩中的人物或故事為主題，繪制滿足各色人等需求的唐卡可以成為不錯的創造性轉化方式之一，在傳播《格薩爾》史詩的同時，還可以提高收益。

（4）IP+服飾。服飾是穿在身上的歷史。透過服飾可以看出不同時代、不同國度、不同民族的生活環境、生產方式、地方習俗、審美情趣、等級觀念、倫理道德和社會角色等[9]。在《格薩爾》史詩中關于各色人物的服裝和配飾，無論從材質、形狀還是色彩、紋樣，都有不少描述。可以聯合知名服裝、配飾設計師，開辦時裝秀，打造服飾聯名款，會受到很多年輕人的喜歡。例如，迪奧2020年以希臘神話為靈感的高定秀。讓時裝不僅是時裝，還是一場盛大的文化盛宴。

3.1.2 創造文化價值

《荷馬史詩》于公元前8世紀出現以荷馬之名命名的該史詩特定口頭文本，公元前6世紀出現規范定本。從公元前6世紀下半葉之后就出現了希臘學者對其進行研究。如此說來，《荷馬史詩》的傳承和發展歷史悠久，早已深入歐洲人的基因，深刻影響著后來歐洲的文學、建筑、繪畫藝術、電影藝術、舞蹈、音樂等，以至于如果不了解《荷馬史詩》，很多文學、藝術作品的文化梗都不會明白。

同樣，《格薩爾》史詩也擁有廣闊的文化創造空間，其故事之廣泛，內容之豐富，使其還有一個“五不完”之說，即說不完、唱不完、畫不完、寫不完、塑不完?！陡袼_爾》史詩就像是“元文化”，文學、繪畫、音樂、舞蹈、電影、紀錄片等眾多領域都可以在此找到新的靈感。例如，阿來的小說《格薩爾王》、格薩爾唐卡繪制藝術、藏戲、動畫電影《格薩爾大王之磨煉》、真人電影《格薩爾藏戲》等都是對《格薩爾》史詩的創造性轉化典例。

由于我國對《格薩爾》史詩的研究起步稍晚，直到20世紀80年代借助epic（史詩）這一特定術語，才摸索到《格薩爾》的文脈本體[10]。時至今日，即便專業的演述藝人都不可能把《格薩爾》史詩全部唱完，所以對其深入挖掘、研究、全民普及和創造性轉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創造性空間更大。

3.2 《格薩爾》史詩的創新性發展

近年來，《格薩爾》史詩演述面臨著“人亡歌息”的境地。為此，出臺了許多對演述藝人及其演述內容進行搶救性保護的政策，很多演述藝人的演述被錄制成音頻、視頻。盡管如此，由于《格薩爾》史詩存續的流動演述的原生態正在消失，僅采用搶救性保護措施，并不是長久之計，也不能真正使《格薩爾》史詩獲得長足的發展。

史詩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其內涵與價值并沒有自明性，即使對于演述人，由于其文化水平不高，缺乏對史詩的闡釋和挖掘研究能力。少則幾個小時，多則數千上萬小時的音、視頻記錄或現存文本，如果不用大眾理解的語言對其進行闡釋，對于非藏語的受眾、沒有藏族文化和宗教知識背景的受眾，也只能觀其形，而不知其意。即便是懂藏語的受眾，若沒有相關知識背景，也只是聽其聲，觀其形，而不知其意，這就偏離了傳承和發展史詩的本意。那應該如何搭建格薩爾文化與普通大眾溝通的橋梁？“溝通”是一個傳播的過程，其中涉及最基本的傳播者、傳播內容、表達方式、傳播媒介和受眾，這5項構成一個基本的傳播鏈條。

因此，要想搭建格薩爾文化與普通大眾的溝通橋梁，就需要打破舊有思維模式，優化傳承鏈條，聯動格薩爾演述人、專家學者、文化機構、傳播平臺等，結合當前處境、大眾需求及未來趨勢，對《格薩爾》史詩進行創新性發展。

3.2.1 擴大傳承者范疇

打破舊有思維模式，擴大傳承者范疇，也就是擴大傳播者范疇。以往將傳承主體放在演述藝人身上，忽略了社群和群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中認為，非遺創造、傳承和實踐的主體是“社區、群體和個人”。

因此，作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格薩爾》史詩的傳承者理應做出拓展。在語境變遷的今天，移動互聯網如此便捷，無論是現實的社區、群體還是網絡上的社區、群組，都可以打造學習、傳承《格薩爾》史詩的文化環境，讓《格薩爾》真正走進人們的生活。此外，研究《格薩爾》史詩的專家、學者，或者熱愛格薩爾文化的普通受眾，都可以成為《格薩爾》史詩的傳承者、實踐者。

3.2.2 優化傳播內容

隨著當下人們可選擇的文化內容種類的增多，受眾對內容愈發挑剔。不同職業、地域、性別、年齡段的受眾對文化內容的需求點也不一樣。在 “內容為王”的今天，需要打破相對單一的傳播內容，根據不同年齡階段的受眾偏好制作相應的內容。例如，針對當地受眾，打造與其當下生活相關的傳播內容；針對外地受眾，打造一些通識性、科普性的內容；針對男性打造歷史、征戰、軍事等相關的內容；針對女性打造服飾、飲食等相關的內容。

總之，將《格薩爾》史詩涉及的各種文化，進行細分，然后針對不同受眾打造對應的內容，提高傳播的精準性。

3.2.3 創新表達方式

相對固化、封閉、神秘的表達方式是導致《格薩爾》史詩遲遲未能“出圈”的原因之一。所以，需要創新表達方式。要用大眾聽得懂、看得懂的方式去呈現格薩爾文化，之后用大眾喜聞樂見的方式引導其愛上格薩爾文化。需要聯合格薩爾演述人、專家學者、文化機構、傳播平臺這4個方面，其中演述人提供翔實的文本支撐，專家學者給予準確易懂的文本闡釋，文化機構把關輸出質量，傳播平臺搭建分發渠道。這4個方面通過設置符合大眾認知并感興趣的議題，創新表達方式，為大眾打造并呈現集通俗性、知識性、學術性于一體的讀物、音頻節目、視頻節目或者電視劇、電影等文化資源。目前在此方面已經有一些新的嘗試，例如，《格薩爾》史詩研究專家諾布旺丹的《格薩爾史詩通識讀本》、上海電視臺制作的大型紀錄片《格薩爾的英雄草原》、路奇導演的動畫電影《格薩爾王之磨煉》。

3.2.4 創新傳播媒介

媒介是受眾接觸格薩爾文化最直接的工具，創新傳播媒介的目的是要更廣泛地接觸受眾群體。隨著現代媒介技術的發展，文化生產、傳播和應用的景觀發生了巨大變化，同時，大眾的學習、娛樂的空間也發生了變遷。因此，要想更大范圍地擴大受眾覆蓋面，更好地傳承格薩爾文化，就必須創新傳播媒介。

創新傳播媒介需要先找到受眾究竟在哪里？眾所周知，中國20世紀80年代開始，互聯網發展迅猛，于是出現了以“70后”為代表的網絡移民和以“90后”為代表的網絡原住民，他們對網絡的依賴性較強。隨著近幾年，5G互聯網、移動設備的發展，以微信、微博為代表的社交平臺；以抖音、快手為代表的短視頻平臺；以嗶哩嗶哩、愛奇藝為代表的長視頻平臺等扎堆了大量的受眾人群，為《格薩爾》史詩的傳播提供了難得的機會。此外，可穿戴設備、元宇宙、全息影像等新技術的發展也給《格薩爾》史詩的呈現和發展帶來新的可能性。傳播媒介的變化，為格薩爾文化的創新性傳播帶來新的機遇和挑戰。

因此，《格薩爾》史詩的創新性發展需要緊跟時代風向，立足當前社會語境，融合以上各傳播媒介，深挖各媒介平臺的用戶屬性，打造吸引人的傳播內容，有趣、全息地呈現和傳播格薩爾文化。讓大眾隨時、隨地以他們喜歡的方式去認識、體驗和理解“格薩爾”文化。

3.2.5 細分受眾群體

優秀的傳統文化來源于人民，也必將服務于人民，因此，把握、滿足人民的不同需求是“格薩爾”文化在創新性發展過程中的應有之義，這需要我們做到受眾細分。

隨著互聯網和移動設備技術的高速發展，人們沉浸在網絡世界的時間越來越長，加上cookie的追蹤，每個使用網絡的人都被系統打上“標簽”，如人們的年齡、性別、區域、興趣愛好等。這些“標簽”都可以作為細分受眾群體并判斷其需求的依據。

總而言之，傳播鏈條上的5部分是緊密相關的，其中的任何一個部分出現問題，格薩爾文化的傳播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4 結語

《格薩爾》史詩作為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其蘊含的歷史、文化、民俗、精神等值得發展和繼承，但發展過程中難免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這些問題都具有明顯的時代特征。因此，需要結合時代，采用創造性、創新性的方式和思維去轉化和發展它，打造“格薩爾”IP，創造格薩爾文化產業，優化文化傳播鏈條，以更具體驗性、互動性的方式，使更多人去了解史詩、關注史詩、熱愛史詩，也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加入史詩的傳承者陣營，共同推動史詩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