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文探賾 獨抒性靈
—李耀權甲骨文書法藝術摭談

文_ 吳曉懿

李耀權 Li Yaoquan

李耀權，別署羽帆、樂筌、艮堂，齋號榴香居、默研齋，東莞東城人。畢業于暨南大學書法學專業。系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廣東楹聯學會常務理事、東莞市書法家協會副主席、東莞市楹聯學會第三屆副會長兼秘書長、東莞中華詩詞學會第六屆副會長。作品入選第九屆全國書法篆刻展、廣東省星河展·第二回書法展等多個國家級、省級書法展賽，獲第二屆廣東省“南雅獎”書法篆刻展銀獎、廣東省第七屆美術書法攝影作品聯展銀獎、廣東省第十二屆美術書法攝影作品聯展金獎，東莞市第五、六屆書法篆刻大賽金獎，等等。出版有《當代廣東書法家系列·李耀權卷》《榴香蘊藉——李耀權書法》《榴香居吟箋》等。先后在東莞市文化館、東莞市東城展覽館、東莞市袁崇煥紀念園、東莞市鄧爾雅·黃般若文獻陳列館等舉辦書法展覽。

嶺南是近代古文字書法的重鎮。雖然其不是乾嘉學派和金石書法研究的發祥之地，但是明清以來有一批學者或宦游，或遷徙到嶺南，搜集和整理甲骨、銅器、簡牘、碑版和佚書等傳世文獻以及出土資料并刊行于世，而開一代學術之風氣。清代中晚期由阮元、包世臣等所倡導的碑學體系，對后世產生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清代末年又有金石學家吳大澂、黃牧甫、羅振玉等入粵，為嶺南書壇寫下濃重的一筆。至民國時期，英才輩出，其中以古文字書法而馳名的佼佼者有鄧爾雅、容庚、商承祚、易大庵、簡經綸、馮康侯、馬國權和孔孫平等。嶺南書壇歷經百年滄桑，至今還有一批青年書法才俊堅守古文字書法這塊陣地。

1.李耀權 臨商甲骨文25cm×25cm2019

2.李耀權 臨國博藏甲骨文33cm×44cm2015

20世紀70年代初出生的李耀權是近年來活躍于書壇的一名青年書家。他自幼喜弄翰墨，善篆、隸、楷、行諸體，留意金石古物，為其遒勁蕭遠的風韻所吸引，尤傾心于甲骨契文。得益于多年的努力，其終于修得錦心慧眼，在甲骨文書法創作方面屢獲殊榮，碩果累累。

一、李耀權甲骨文書法的研習與師承

李耀權早年有幸隨莞邑名家鄧祖頡先生學習古詩詞、書法、篆刻和古文字等國學知識，對歷代古文字書家的藝術風格特征進行了較為詳細的研究，終至“于臨仿之工頗深，而鑒古之識匪淺”的藝術境界。在梳理其書學淵源之際，筆者錄其師鄧祖頡生平如下：

鄧祖頡（1919—1995），名壽康，字碩臣，號有強，晚號銅嶺山人，齋名萱北堂、象塔山房，廣東東莞人。幼承家學，書印深得從伯鄧爾雅所傳。年方而立，即譽馳省港，更獲胡適之博士嘉許，時邑中賢達求治印者甚多。中歲始命途多舛，歷劫廿余載。晚年以花甲之歲，參與文藝界復興事業，有東莞書協創會之功，更為傳承莞邑書學、誘掖后學不遺余力。曾任首屆東莞市書法家協會副會長、東莞市書法家協會顧問等。出版有《鄧祖頡書法篆刻集》《爾雅遺風—鄧祖頡書印集》等。

3.李耀權 臨商甲骨文30cm×30cm2016

默研齋主人年輕時即常向鄧師學篆，基礎扎實，又長期沉潛于卜辭金文典籍之中，積學累功，進而得以對秀勁質樸的甲骨文字形了如指掌，對其線條審美特質及精神內涵提出品評標準，時有精辟之見，得鄧氏家學不傳之鑰，奠定了深厚的古文字書法功底。他曾自作詩一首：“不是紅塵遠，蕭齋慣自娛。漫研金石銘，猶愛晉唐書。剩墨香殘硯，新茶醒老壺。撫琴彈一曲，清韻繞吾廬。”述懷詠志，唯求抒一以貫之的恬淡之心。亦如其創作心得所述：“我自志學之年始，研習大小二篆逾三十春秋，對甲骨文字的書寫筆觸尤有感覺。對甲骨文的臨習與書寫，有若與神的對話，靜穆、高仰，一塵不染，任何后來世俗的筆法添加都會變得不純凈、不協調。而我對甲骨文字的創作就是追求保持這種圣潔的心靈之跡。靜坐書房燈下，摩挲遠古的刻畫刀痕，品一壺香茗，沉浸于靜謐的心境。既而集幾篇佳句，于古文中細校字形，即可鋪一張陳紙，畫幾行箋線，濡墨揮毫。”由是觀之，其甲骨文書法多為經年累月涵泳于心、心手相印之作。

二、李耀權甲骨文書法的點畫形質

甲骨文是中國象形文字的發端。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序》中云：“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蹄迒之跡，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象形是中國早期文字的特點，由此逐步發展到指示、形聲、會意等構字方式，而書寫契文則是最早記錄文字的方式。董作賓（彥堂）曾描述過：“甲骨文中所書的動物字，飛禽展翅，蛇蟲曲伸，猛獸獠牙，栩栩如生。所書人體字，立、臥、蹲、跪、射，手舉足行，如朝夕相見；所書景物字，山、水、草、木，猶身臨其境，書意盎然。所書器物字，皆具形象。……殷人這種書體結構原則，把動和靜緊密結合在一起，運用書法藝術的手段，反映和表現出文字的內在含義，使心、手、義暢流合一。”甲骨文也被稱為“甲骨”“契文”“卜辭”等。因為其字形訛變，識讀較為艱難，一直是書法愛好者難以逾越的鴻溝。

4.李耀權 游清遠峽（自作詩）138cm×35cm2021

5.李耀權 既安秉文八言聯137cm×21cm×22015

6.李耀權 長安南國五言聯68cm×26cm2021

與一般書家不同，默研齋主人獨愛甲骨文，傾心于其豐富的藝術特性。其在花費大量時間搜集、整理和研究契文書跡的同時，亦親手臨摹上千片卜辭。其對目前出版的甲骨文原刻高清圖進行分析，總結出甲骨文的點畫形態具有以下特點：一是甲骨文是由刀刻成的，刻刀在堅硬的甲骨上游走，留下的點畫痕跡轉折明顯，有粗有細，有方有圓，有虛有實，同時具有剛健勁挺的審美特點；二是甲骨文這種字形內部有相當豐富的圖形和象形成分，古樸空靈的空間布局自然生動，結體比較自由，點畫在組合時有長扁、方圓、欹正的差異。這兩者包含著書法藝術創作所需要的諸多因素。在具體運用時，通過臨摹和集字方式把甲骨文書法的模仿性與創造性有機地結合起來，在宣紙上書寫時還原甲骨文“刀刻”的本色，呈現出堅韌勁健的線條特征。如其得意之作《風花南北聯》的字形動靜緊密結合，點畫開合得體，行筆遒勁而峭拔，古意盎然，渾穆凝練，深得殷墟契文安詳又淵雅之旨趣。

三、李耀權甲骨文書法的調鋒使轉

一百多年來，甲骨文研究取得了豐碩的學術成果，甲骨文書法藝術已成為古文字書法中一個成熟的門類。甲骨四堂之一的郭沫若（鼎堂）曾在《殷契粹編》一書的序言中說：“辭契于龜骨，其契之精而字之美，每令吾輩數千載后人神往。”目前所見甲骨上的文字，或先書而刻，或不書而刻，或刻后填墨。甲骨文主要記錄的內容有祭祀、征伐、田游、往來行止等。據統計，目前共出土有字的甲骨累計10多萬件。甲骨文單字的數目約4500個，目前能釋讀的僅約1700字。所以說，要完全掌握甲骨文的字形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7.李耀權 十載一生七言聯116cm×22cm×22015

默研齋主人知難而進，決定對甲骨文尋根溯源，并從手摹心追的臨習中獲得藝術靈感，悟出下筆側鋒重按、行筆時改為中鋒、收筆輕提出鋒的用筆技巧，展紙下筆時心無掛礙。如其近作《長安南國聯》以其極為豐富的筆法為主導，以瘦勁挺拔的韻味為基調，突破當前甲骨文書法創作的樊籬。其中的“一”“月”“萬”“家”“春”等字下筆不刻意模仿刀鋒的效果，在運筆技巧方面以毛筆柔毫彈性代替工穩整飭的刀刻痕跡，主要依靠毛筆自然擺動的筆桿寫出靈動的線道，擯棄把筆畫寫成端尖中粗型的做法。這樣使作品出現輕重、提按、粗細、曲直等節律變化。他曾記錄下自己創作的心路歷程：“創作之前，當逐字校核，以免于訛誤。書寫過程中注重以甲骨文獨特的純凈而質樸的線條，表現清雅的風格；結體隨自然而布白，力求避免后世結字的刻意性，特別是秦后小篆近乎呆板的規整；整體以求讓人感受到一種寧靜的清新之美。這便是我目前審美追求上的方向。”

總而論之，默研齋主人的甲骨文書法在師古與創新兩個方面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在這一艱難的書道上癡心不改，獨抒性靈，有所取舍，亦有常人所不能至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