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年說“古”虎

游北

在古代文獻里，虎有很多種不同的稱呼，最著名的就是明清小說里常見的“大蟲”;老虎還和先賢老子同名，被稱作“李耳”。《太平御覽》中記載：“呼虎為李耳。俗說虎本南郡中廬李氏公所化為，呼‘李耳因喜，呼‘班便怒。”還有一種說法，說李耳就是貍兒的諧音。此外，“於菟”“白額將軍”“戾蟲”“虞吏”“伯都”“巴而思”等等，都是老虎的別稱。

商代伏鳥雙尾青銅虎 圖/ 江西省博物館

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把虎解釋為“山獸之君”，《三輔黃圖》則將白虎與蒼龍、朱雀、玄武合稱為“四靈”，被認為是分別職掌東西南北的四方之神。在古代神話中，很多傳說中的神明和神獸，都有著老虎的造型，最著名的就是《山海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中記載的西王母，“戴勝，虎齒，有豹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掌管“昆侖之丘”的陸吾，“其神狀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黃帝之孫蓐收，“有神人面白毛虎爪”。

在古代人對神的想象里，老虎似乎永遠跟權(quán)力、力量和刑罰聯(lián)系到一起，人們認為老虎作為百獸之王，“噬食鬼魅”，招祥辟邪，這種對虎的印象和神化的概念也一直流傳到了現(xiàn)代。

新干縣大洋洲商墓出土的商代伏鳥雙尾青銅虎，是早期最大最精美的圓鑄虎造型器物，虎通長53.5厘米，重6.2千克，這尊青銅虎內(nèi)為空心無底，造型威武勇猛，形象生動奇特，四腿匍匐，抬頭平視，雙目圓睜，口張露齒，兩耳豎張，雙尾垂卷，背伏小鳥。頭腹飾有云紋，背部裝飾云雷紋，鼻、脊、尾、四肢下部裝飾有變形的鱗紋。將商代人對虎這種動物的崇拜和想象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新干大洋洲商代墓葬位于贛江東岸的新干縣附近，這處墓葬因為一個非常偶然的事件而被發(fā)現(xiàn)。1989年9月，當?shù)剞r(nóng)民在取土時偶然挖出十多件青銅器，當?shù)卣臀奈锟脊挪块T得知后，立刻趕赴當?shù)乜辈觳⒆坊亓魃⑽奈铮诮?jīng)過科學的勘察和籌備后，考古部門對這處遺址進行了科學發(fā)掘，舉世矚目的大洋洲商代墓葬才得以完整現(xiàn)世。

漢代虎紋瓦當 圖/ 故宮博物院

贛江在商代時期生態(tài)環(huán)境比較原始，山林密布植被茂盛，適宜老虎生存，當?shù)叵让駥儆诠旁饺说囊恢В瑢⑦@種動物應是非常熟悉的，甚至有的部族將虎作為崇拜的對象和部落的象征及守護神，認為虎是庇佑自己部落的神明，同時因其兇惡和勇猛，可以恐嚇敵對部族。所以在新干大洋洲出土的青銅器的器身造型、裝飾紋飾上，多見有虎的形象，這也是這個地區(qū)青銅器區(qū)別于中原的重要特點。商王武丁在位時，曾多次征伐周邊，其中有一個名為“虎方”的小國，非常英勇善戰(zhàn)，有專家根據(jù)大洋洲出土的青銅器的紋飾風格，推斷商代甲骨文中屢屢出現(xiàn)的虎方，很有可能就在大洋洲所在附近。

在歷史中，虎一直與軍隊和廝殺聯(lián)系在一起，在傳統(tǒng)觀念里，虎象征著威嚴、勇猛、正義和權(quán)威，特別是在古代，虎象征著軍隊和戰(zhàn)爭，打仗勇猛的戰(zhàn)士被稱為虎賁，百戰(zhàn)百勝的將軍被稱為虎將，戰(zhàn)無不勝的軍隊被稱為虎狼之師，而作為軍權(quán)的象征則被稱為“虎符”。

虎符一般是由青銅黃金等材料做成的虎狀的令牌，左右對稱分開，其中左符交給將帥，右符由皇帝保存，當皇帝下令調(diào)兵遣將時，就派人將右符帶至持有左符的將領(lǐng)處，查驗符合后，軍隊才會聽命行動。虎符最早出現(xiàn)于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一直使用到隋唐時期，唐高祖為避其祖李虎的名諱，將虎符改為魚符、龜符等形制，而后又逐漸演變成了令牌形式。

杜虎符? ? 圖/陜西歷史博物館

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虎符實物，是1973年陜西西安郊區(qū)山門口公社北沈家橋村出土的杜虎符。這件文物是村民楊東鋒在平整土地時發(fā)現(xiàn)的，1978年經(jīng)征集被陜西歷史博物館收藏。

杜虎符符身上有錯金銘文40字：“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興士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雖毋會符，行殹。”這段銘文的意思大約是，調(diào)兵的虎符，右半存在君王處，左半在杜地的軍事長官處，調(diào)兵超過五十人，必須左右符勘驗無誤才能聽命行動，但在緊急情況下點燃烽火報警，不必查驗虎符。

杜地指的是周代的杜伯國，秦武公十一年（公元前696年）秦將此地設杜縣，位置大約在沈家橋村2公里處。根據(jù)專家學者研究，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幾枚虎符中，新郪虎符銘文為“右在王”，陽陵虎符銘文是“右在皇帝”，專家認為這種銘文的區(qū)別反應了虎符的鑄造年代，稱為“君”的只有惠文君，因此杜虎符的鑄造年代應為惠文君稱王前十二年之內(nèi)。

虎鈕錞于? ? 圖/重慶中國三峽博物館

?詛盟場面青銅貯貝器（局部），西漢，1955-1960年云南晉寧石寨山出土? ? 圖/視覺中國

在古代行軍過程中，以令而行是非常重要的軍紀，古代軍隊，擊鼓意味著進軍，而鳴金，則意味著收兵，根據(jù)《周禮》“以金錞和鼓”和《詩經(jīng)·小雅·采芑》“方叔率止，鉦人伐鼓”的記載，所以大部分學者認為鳴金收兵的“金”在大部分情況下，應該是青銅錞于或者青銅鐃。

長方形虎噬牛金飾件，戰(zhàn)國晚期 內(nèi)蒙古博物院藏

錞于，是一種銅質(zhì)打擊樂器，最早出現(xiàn)于春秋時期，形如圓筒，上部較下部略大，頂上有鈕。這種樂器盛行于戰(zhàn)國至西漢時期，在西南地區(qū)發(fā)現(xiàn)得最為集中，因此，錞于也成為了巴文化最具代表性的器物。

古代的巴人崇拜虎，《后漢書·巴郡南郡蠻傳》記載：“廩君死，魂魄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卑腿苏J為白虎是自己的祖先，因此在白虎的庇佑下巴人作戰(zhàn)勇猛，“天性勁勇”，所以在發(fā)現(xiàn)的錞于中，很大一部分器鈕都被做成了虎型;此外，還有一部分馬、龍、鳳等形象。專家認為這與巴蜀一帶對虎的崇拜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錞于的演奏方法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傳了，但很幸運的是，在云南晉寧石寨山12號墓出土的詛盟場面青銅貯貝器上，還保留了古代人演奏錞于的形象——兩人合扛一木架，錞于和銅鼓被懸掛在木架上，旁邊有位樂師執(zhí)棰敲擊?？梢娖溲葑喾绞綉擃愃朴诰庣?。

如同古代巴蜀地區(qū)，我國北方草原的自然環(huán)境也非常的嚴酷惡劣，使得草原民族多信奉自然神靈，這也造成了草原民族在制作器物，特別是金銀器時候，對動物造型尤其是猛獸的偏愛。因此在北方草原地區(qū)出土的金銀器中，以虎或者虎捕食其他動物的情景作為主題的器物屢見不鮮。內(nèi)蒙古博物院收藏了一件出土于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伊克昭盟杭錦旗阿魯柴登村戰(zhàn)國晚期墓葬中的虎噬牛紋金飾件，長方形的金牌飾上，浮雕著猛虎與牛搏斗撕咬的畫面，造型生動，栩栩如生。這種圖案應該來自于制作者對于生活環(huán)境中實際發(fā)生的狩獵活動的觀察。根據(jù)史料記載，匈奴人以昴星為自己的族星，昴星又稱白虎星，也有專家認為，這件金器昭示著匈奴部族對于周邊民族的吞并統(tǒng)一。

金磁州窯白地黑花鹡鸰圖虎枕? 年代：宋.金?圖/上海博物館

端午節(jié)時候，很多地區(qū)有個習俗是用雄黃酒在孩童的額頭上寫“王”字，以傳說中艾虎吞吃五毒的神通來祈禱健康。古代人認為虎是兇猛的神獸，能食鬼驅(qū)邪，保佑平安，所以會把虎的形象做成枕頭來保佑睡眠時不受鬼魅的侵擾，更會用虎作為護身符，保佑孩童的平安。

人們既用“生龍活虎”“龍虎精神”來形容身體健康精神旺健，同時也用“如狼似虎”“虎口拔牙”來比喻兇猛和危險，各個時期各個地區(qū)，都發(fā)展出各具特色的虎崇拜文化，這些文化逐漸融合消化，形成了現(xiàn)代人對虎這種動物在文化上的認識。

虎枕最早應出現(xiàn)在唐代，最初基本只是隨葬用的明器，而后盛行于宋金，逐漸發(fā)展成實用的脈枕和寢具，在元代之后逐漸消失。除了鎮(zhèn)邪驅(qū)魔祈求吉祥的寓意，古人還認為虎枕有求子的功效，認為枕著虎枕入眠，有利于婦女生育男孩。

虎頭帽、虎頭鞋、布老虎等常見嬰幼兒服裝玩具則寄托了長輩對孩童平安健康長大的祝愿。故宮中收藏著多件虎主題的嬰幼兒服裝，造型精美，用料考究，可以讓人一窺當時皇子們的生活片段。其中有一件杏黃緞虎頭式棉風帽，是用杏黃緞制作而成，帽子正面用絲線繡出一個造型夸張的虎面，后面做成披風型，內(nèi)里絮有棉花，應是冬季時候防寒保暖的實用品，其造型兇猛中帶著可愛，因此也是孩童服飾中非常好的裝飾品。除了帽子，故宮文物中還有一件同治年間的黃緞釘金線虎頭小袷鞋。這種袷鞋是滿族男子的便鞋，雙臉，鞋尖前凸上翹，側(cè)視如船。一般來說，虎頭鞋和虎頭帽是配套穿戴的，同樣是具有驅(qū)禍避邪祝福平安意味，表達了父母對孩子的美好祝愿。

杏黃緞虎頭式棉風帽，清同治圖/故宮博物院網(wǎng)站

黃緞釘金線虎頭小袷鞋，清同治? ? 圖/故宮博物院網(wǎng)站

老虎的形象，在古代既是勇猛的守護神，又是殘忍的兇獸，人們既用“生龍活虎”“龍虎精神”來形容身體健康精神旺健，同時也用“如狼似虎”“虎口拔牙”來比喻兇猛和危險，各個時期各個地區(qū)，都發(fā)展出各具特色的虎崇拜文化，這些文化逐漸融合消化，形成了現(xiàn)代人對虎這種動物在文化上的認識，同時，也造就了許多豐富有趣的民俗，被人們傳承到了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