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謨,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學員,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藝術研究院訪問學者,山西書協理事,山西省書畫院研究員,山西教育學會書法專委會副會長,大同市書協副主席,大同大學客座教授、大同市新文化藝校校長。書法作品多次參加國內外重大展覽,并獲得全國第二屆電視書法大獎賽二等獎,全國第四屆鋼筆書法大賽一等獎,第一、二屆華北書法獎,山西省首屆書法大賽一等獎等國家級、省級書法大獎20余次。個人藝術業績被《中國書法》、《書法》、《現代書法》、《中華書畫家》《中國書畫》、《書法報》、《藏畫導刊》等國家級刊物專題介紹。出版有《張謨書法作品集》,《張謨書法集》。書法作品多次在中國美術館及韓國、日本、香港、歐洲等地展出,被中央電視臺、中國美術館、中國藝術研究院、山西省博物館、山西省圖書館、周恩來紀念館及國內外友人等收藏。
近年來,創作兩百余首詩詞作品,發表于各種文學報刊。
【評之評】曾強先生以文學家和藝術家敏銳的眼光,憑借其獨特的藝術審美取向和深厚的理論工夫、藝術思維和見解,輔之以細膩精湛的文字語言,從客觀角度出發,闡釋著書法家的內心世界、藝術情懷和思想感情。
——張謨
一
很多年前知道書法家張謨,緣于殷憲先生,以及眾多殷憲擁躉們時常駐耳的口碑。殷憲先生生前是聲名顯赫的北魏史專家、平城魏碑的首倡者和書法家,大同書壇的翹楚。加之他耿介率真,惜才、愛才,身邊自然萃集了很多頗有書法天賦的虔誠追隨者。其中,張謨就是公認成就最突出的一位弟子。張謨的書法事實上并不與要求苛刻的老師書法亦步亦趨,但殷憲先生卻毫不吝嗇地贊譽:“好!有味道。別人沒這樣寫過”;張謨請著名書法家、金石大家石開先生為他的書法集題字,石開沉吟良久說,“你的字寫到這般地步,我不敢下筆啊”……個人的評價或許有“溢美”嫌疑。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后,張謨的書法入展過幾乎所有最重要的國家級書展,多次榮獲全國及山西省書法獎項,被國內最權威的《中國書法》雜志譽為“當代中青年名家”,被《書法報》評為中國書法“蘭亭諸子”……這樣的成績單也許最能說明一切。
我久慕張謨老師大名,但遺憾的是,雖同處一城,卻長期無緣相見。
所有的遇見都是一種緣分。緣分的耦合,緣于日常的碎念,緣于藝術的感染,尤其緣于共同對文化的追隨。于是,我們終于經常見面了。特別是從微信朋友圈中,如愿以償,每天能欣賞到張謨老師抒心寫性的古體詩歌、成果斐然的書法教育成果,以及,他峭奧古拙、別具一格的書法創作。
二
張謨老師的書法具有非常獨特的風神:峭。
峭,在《現代漢語詞典》里,是形容山勢又高又斗,峭拔,嶙峋。這并不是傳統美學如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之類中既有的概念,倒是與杜甫“書貴瘦硬方通神”有些接近吧。但張謨的書法首先就給出我這樣一個印象。
唐代孫過庭《書譜》有言,“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之態,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槁之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一畫之間,變起伏于鋒杪;一點之內,殊衄挫于毫芒”。這種近乎“出人意料的奇崛”(著名作家、書畫家王祥夫語)特色,說得應該是峭。
張謨老師青少年曾經學習和從事過7年京劇及晉劇的花臉唱腔,師從三晉名角閆桂榮先生。跟隨閆先生不僅學戲,尤其學習到如何做人。后來師從書法名家殷憲先生,先生的嚴謹正直給了他極深的印象。這些為人師表的先生,使本來溫文爾雅的張謨耳濡目染,心追性隨,樹立了了做好人、做真人、做正人的峭直理念。
人峭,字就峭。張謨雖然五十多年專研過真草隸篆各種書體,但他最擅長還是行書。他的行書就瘦,就硬,就“枯槁”。他遍臨“二王”、米芾、黃道周、王鐸、何紹基等諸家作品,還從魏碑和懷素草書中汲取了“為我所用”的有益原素。他的書法不僅“枯槁”到瘦、硬,其字勢還欹側,還敢于“弄險”,幾乎到膽大包天。這與潘公凱先生的那些“神來之筆”繪畫也頗有幾分神似。筆墨當隨時代。當代書家張海先生曾撰文概括當代書法特點為“技”,張謨的書法也有機地熔融了當代書法的“技”的一些特點和成分。
因此,張謨的書法乍看像當代的,細品卻并不輕滑任性,并不刻意為了造勢而弄“丑”,并不為了“技”而技,看著看著,一種傳統文化的厚重質量感似乎就漸漸壓上了心頭。他的書法表面看似比較內斂,不放縱,不“揮灑”,不“任筆為體”,但像巖壁上的“萬歲枯藤”,每一點根梢都能長出耐力,長出張力,也長出忍受力。所以他的書法其實非常霸悍。
因而,他雖然寫的是行書,卻生生寫出了狂草的峭拔意趣。
三
評價書法的“趣味”性,我覺得還是有些輕浮。因為書法本來是神圣的傳統文化的精神外溢。據說,上古倉頡造字后,竟“天雨粟,鬼夜哭”。這是一種多么奧魅而奇異的境像!我曾在一篇相關析文中認為,這可能是因為文字具有道破“天機”的神秘性的緣故吧。
張謨的書法就比較奧魅,“玄之又玄”(老子《道德經》),逸發著濃郁的神秘性。
文字是一個人內心最好的獨白。讀過他曾游覽書畫城寫得一首《隨想》詩,有一句是“醉后甘醇施墨客,興來蕭散許禪家”。禪家漸悟、頓悟、空寂、靈光的背后是幽靜、幽遠、幽深。他也曾在《悼林鵬》詩中題到,“嗟乎豪氣縈心繞,堪嘆靈魂上九霄”。這種意象是幽曠的,是幽勁的,也是幽美的??傊瑥堉兪峭ㄟ^一種感懷的悲憫的深沉的悠遠情思表達一種幽幽獨在的藝術心境。
張謨的書法大概也是這種幽幽獨在的藝術心境的展現。我是誰?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這是人生的浩嘆,也是哲學的終極思考。張謨經常進行這樣深奧的思考。因此,隨便欣賞他的哪一幅書法作品,他的筆劃幾乎沒有“平鋪直敘”,沒有“娓娓道來”,也沒有“裝腔作勢”,有的只是深奧而神圣文化的染濡和浸透,有的只是他看不見摸不著的閱歷的謹記和銘刻,有的只是越來越謹嚴的思想的匯聚和歸攏,有的只是那些瞬間的激越情感的勃發和流淌……也因此,他對于其書法,抱著“何必刻鶴圖龍”的心態,“隨而授之”,“心悟手從,言忘意得”(唐孫過庭《書譜》),以致得其筌蹄。
四
時代是歷史的延續。社會如此,文化如此,書法也是如此。
張謨認為,書法不能沒有傳統,沒有傳統就不能入法、入古,書法就會缺失根基。書法的筆墨形式更多的就是時代的表征,當然時代也必然為書法注入了嶄新的內涵。新出自于古,古孕育著新。在變動不居、一日千里的時代,書法家還是必須要堅守一些傳統的東西,譬如純粹,譬如淳樸、踏實、勤奮、堅韌……等等。
書法的純粹就是古,近古,入古。自然其中也包含著淳樸、踏實、勤奮、堅韌等精神要旨。當代美學家朱良志在《曲院荷風》中認為,古,“體現的是對永恒感的追求,是瞬間永恒的妙悟境界在藝術中的落實”。所以,書法的古,不完全是臨摹得“很像”的傳統經典的那些技法,也不完全是一定要寫出字體滄桑的那種外在形式,而是要從臨摹經典和學問研習中得到一種文化的逸發,一種血脈的傳承,一種精神的超拔?,F在,由于時代的發展和進步,很多人不寫字,也不大會寫字了,遑論書法。所以我們很多人變得“人心不古”,失去了體味和踐行文化的能力,失去了傳承和凈化血脈的動力,也失去了堅守原則和恪守底線的精神定力。
古風,古韻,古意……這是張謨一生的修行。因此他不僅長期臨池,并以課徒講授為基點,以學習和創作古體詩詞為主要門徑,試圖不斷深入融匯到古代文化的語境當中,感受古人應有的情懷意趣,體悟古賢擁有的精神情操,“吾日三省吾身”(《論語》句),憑著敬畏心、虔誠心和執著心,努力構建一個當代文化人、真正的書法者應有的純粹和地道。
因而,張謨書法的古,并不是苛求上古金石書法那樣的斑駁和漶漫,也不是盲從漢簡或魏晉書風那樣的高古形式,而是“抱德煬和”,堅持內心對于文人之道的恪守和回歸。書法的“古”的形式應該就是他這樣被以“心”駕馭的?!耙欢妊墸蛔兤湟?,不易其常,放準修繩,曲因其當”(劉向《淮南子·原道訓》)。這才應該是書法中古的本意呀。
所以也就不難理解張謨在《春日古城墻下百花綻放》這樣抒寫心曲:
暗香盈動葉枝斜,恰得東風又著花。
含韻秉芳追古意,舒紅吐紫度仙家。
艷秾獨占明春色,淡雅相宜引物華。
霎那榮枯從不計,渾將清氣漫天涯。
五
著名書法家傅山說過,“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
這本來已經成為清朝以來數代書法家信奉的圭臬。但事實上,這只是當代很多書法作品表面的遵循:看上去“拙”了,但玩的是奇巧;看上去“丑”了,但弄得是媚俗;看上起“支離”了,但越發顯得輕薄;看上去“真率”了,但本質仍然是做作的。以至于很多人的書法光有了各種“技”和“法”,恰恰沒有或失去了書法本應有的諸多精神內涵。
張謨書法的拙,建立在“功力”深厚的基礎之上。其書如銘刻一般,簡拙,也重拙,幾乎可以入木三分。他成名多年,但數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不激不厲,踏實積淀,臨池不輟,不斷修為,以勤補拙,以勤修拙。所以,他的書法,鋒穎如鐵如啄,筆力極為老辣。
張謨書法的字構特別“真率”。偏重“安排”是當代書法融匯西方美學“解構性”而出現的典型特征。而這更多是技法層面的一種“創新性”嘗試,使人不經意就能發現其中的輕狂和浮躁。張謨的書法卻以枯槁而欹側的筆法、分明而凌厲的圭角給人以碑帖并舉、趨于時流的感覺,但他又能“劉覽偏照,復守以全;經營四隅,還反于樞”(劉向《淮南子·原道訓》),像樸厚的黃土高原上的老榆樹,表現得非常淳樸,非常自然,因而也非常本質。
與張謨老師心談了幾次,他并不像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演講家。我甚至感覺他很多時候跟我一樣還有點木訥??鬃又v“敏于言,訥于行”(《論語》),但張謨顯然比較內秀,是“敏于行而訥于言”的。心力的大小才是書法硬度的支撐。于是,我也就基本理解了他的書法為什么會很自然地展示出一種“于無聲處聽驚雷”的那些奇崛意像。